007,承諾



“席先生,她怎麽樣了?”段君逸坐在床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著花容昏睡中還皺起的眉心,話音剛落,就抑製不住掩嘴輕咳幾聲。

席莫拔下她頭上的最後一根針,收好針灸包,“她沒什麽大礙,隻是思慮過多,氣血不足,我給她開幾味藥,調養調養就無礙了。”

“公子,您最該擔心的不是花容。”曹鬱冷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花容,轉眼看向席莫,不甚認同:“席先生,你該是先給公子把脈的。”

“噓!小聲點!”段君逸示意曹鬱噤聲,給花容掖好被角,放下布簾,率先出了房門。

曹鬱緊跟其後,席莫歎了口氣,搖搖頭,背著醫藥箱,跟著出去。

涼風習習,月光清冷。

段君逸修長纖瘦的身子被月光拉的更長,在走到朝霧殿的時候,頓了頓足,借著月光看匾額上麵的字,筆鋒蒼勁有力,一如這宮殿的主人。

“曹總管,段君揚什麽時候回來?”手觸到門上的灰塵,用力一推,起了一室塵埃。

“大公子已經拿到白玉蓮了,月中便可回穀。”

朝天穀中,所有婢仆都喚段君逸為公子,甚少人知道,其實段君逸是二公子,他上麵還有個哥哥,那才是朝天穀真正的主人,隻是他極少出現在這穀中,這幾年都在穀外為段君逸尋藥引。

而那個人,也是讓花容這輩子最難以忘記的人。血洗柴家,是絲毫沒有猶豫的揮劍殺了30幾口人。

同樣也是那個人,費盡心力,為弟弟建築朝天穀,給予了不該屬於兄長的萬般柔情。

段君逸嘴角劃開個諷刺的笑,“他倒真是耐心,十年一開花的白玉蓮,也硬是在天山住著等它開花。”

“大公子為公子費心籌謀,何止是在天山等白玉蓮開花這樣的小事,即使廟堂之上那個皇座,萬裏的錦繡江山,大公子也會不惜一切為您取來。”

“嗬,你倒是對他忠心的很。”段君逸嗤笑,一腳踏著月光進了屋內。

屋內的擺設還是如那日他離去時的模樣,隻是那幅畫已經收拾起來,看來曹鬱是早就吩咐過了。

“公子,

時間不早了,您該休息了。”曹鬱不應,隻是岔開話題。

“你是怕我熬不過十五,沒法和你的大公子交代吧。”段君逸轉身,單手負於背後,手在袖攏裏收緊,如玉的麵龐生出幾分冷意,“你放心,在拿回一切之前,我不會那麽輕易死掉。”

踏出房門,隻見席莫皺著眉思索,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用羽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露出欣喜的笑容,然而,一會又轉為憂愁。

看到段君逸出來,立刻迎了上去,抓起的他的手腕,把了把脈,歎了一口氣。

“席先生,可是想到什麽法子了嗎?”曹鬱跟在後麵出來,見席莫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了法子,隻是可能有些什麽事為難。

段君逸掩唇輕咳了幾聲,也開口道:“席先生有什麽法子不妨直說。”

對於曹鬱沒什麽好臉色,隻是因為他純粹效忠段君揚,照顧自己是段君揚下的命令。

而席莫不同,他不孝忠任何人,隻是往年陷困的時候,承了段君揚的情,不得不來醫治他,這些年來他的盡心盡力,他都記在心裏。所以對席莫說話,他也是客氣溫和的。

“法子是有法子,隻是......”席莫搖著羽扇又歎了口氣,“公子幼年所中的是寒毒,沒有根治,而至寒毒侵體,一直這樣拖了許多年。”

“白玉蓮是天山極寒之物,這是以毒攻毒之法,根治之本,但其實還有一法,就是以極暖之物養寒,雖不能治本,但多拖上些時日,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醫者不能做這種以命換命的事,就當老身沒有說吧。”席莫深歎一聲,拂袖疾步而去。

“席......”曹鬱欲追,段君逸淡然道:“算了,如果席先生不想說,你怎麽問他也不會說。”

“可是公子......”

“好了,退下去吧。”段君逸蹙眉,輕咳幾聲,仰頭望著皎潔的月光。

“夜寒露重,公子也別待太久。”曹鬱說完,垂首後退,退了幾步,轉身沒入夜色之中。

直到曹鬱的腳步漸遠,段君逸再

也忍不住,捂著嘴悶咳,許久都不停歇。末了,喉間湧上一股腥甜,段君逸深眸緊閉,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從袖中掏出錦帕,輕拭唇邊的鮮血,頹力地靠著石柱,緩慢的呼吸,平和因為咳嗽而急促的心跳。

手垂之處,觸到一個隨身香囊,段君逸取下,放在鼻息間聞了聞,嘴角不禁掛起一個淺淡的微笑。

香囊有些發舊,深藍色地緞麵上金絲盤錯,一條蛟龍騰雲,手工雖然有些拙,卻看出是費了心思的。

段君逸靠著石柱閉目了會兒,轉身向花雲居走去。

段君逸踱進去的時候,花容已經漸漸轉醒了,溪月半抱著她的身子喂藥,一見到他,端在手中的碗差點打翻,慌慌張張地起身。

“不必行禮了,你下去吧。”段君逸拂了拂袖子,屏退溪月之後,坐上床沿。

花容緊蹙著眉,掙紮著睜開眼睛,幹澀的喉間發顫地擠出兩個的字:“公子......”

“你安心養病吧。”段君逸扶她躺下,用濕巾拭了拭她的唇,“席先生已經想到辦法,你不必擔心了。”

段君逸仔細給她掖好被角,捋了捋她額上的發絲,“他要回來了,你開心嗎?”

明明是笑著問的,花容卻能從他的眼裏讀出憂傷。

在段君逸身邊這麽多年,花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身子雖然病弱,但她清楚,段君逸從來就是個內心強大,堅韌無比的人,是什麽事才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花容不敢細想,因為她怕她想的答案,會把自己徹底推進無底的漩渦。

段君逸見她沒有反應,苦笑一聲,“好了,你休息吧。”

起身之際,一雙溫軟的手抓住他冰涼的手腕,掌心的溫暖穿透至他的心髒,段君逸側頭,“嗯?”

“公子,能答應花容一事嗎?”

“什麽?”

“花容希望公子答應花容,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清亮的黑眸閃著水光,蒼白的唇吐出地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段君逸一愣,俯身把她的手放進被子掖好,嘴角噙著淺淺地笑,溫潤如玉,“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