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55. 命懸一線



經過敗草叢生的小道,走到冷宮地門前,鹹帝怔怔地看著紅漆剝落的大門,蜘蛛網和青苔恣意地生長著,顯示著荒涼淒冷。

風呼嘯而過,大門竟沒有關嚴,慢慢地開了條縫,鹹帝仿佛下了什麽決心般,輕歎了口氣,伸手推開積滿灰塵的門,抬腿跨過青苔。

院子裏雜草繁蕪,實在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鹹帝皺了皺眉,穿過院落,屋門竟缺了半扇,冷風直往裏灌。

跨進屋內,和外麵的溫度並無二致,一張落了漆的圓木桌,一把靠背破碎的椅子,還有一張掛著不知什麽顏色的帷幔的床,除了這三樣之外,就在也沒有其他東西了,空曠而破舊,屋頂的瓦楞缺失一片,月光像被篩子篩了一樣的照進來。

鹹帝不由走到床邊,撩起被風吹得晃動的帷幔。

那個人就這樣安靜的,沒有任何聲息的躺在上麵,身上隻蓋了一條破棉絮被,消瘦的,蒼白的,像是一捏就會碎,生命如此脆弱。

二十年了,自己已經蒼老不堪,而她依舊是那樣美麗,連脆弱的呼吸也如此優雅,額頭上胡亂纏著的紗布,滲著的血是那樣的刺眼。

鹹帝掀開被角,握起她的手,滾燙的如火燒一般。

以為在她誓死拒絕他的時候,他就已狠下心腸將她忘記,然而這一刻在心裏築起的圍牆轟然倒塌,她薄弱地快沒有生命跡象了,不!他不能失去她!

掀開破棉絮被,脫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把她包裹在裏麵,抱起,衝出門去。

緊張地,恐慌地,她輕的如羽毛一般,抱在懷裏竟沒有任何吃力,衝冷宮到崇華殿,隻用了半刻鍾,而他卻覺得無比的漫長,也許下一秒,她便會在自己的懷裏消失。

“來人,來人,常太醫到了沒有,告訴常太醫直接來崇華殿,不用去冷宮了!”鹹帝大聲地吩咐,自己手腳不停,把木漓青抱到床上。

一堆宮女太監看皇帝抱著個東西,這麽急衝衝地跑進崇華殿,趕忙跟進裏聽吩咐。

“拿熱水來,快,快。”鹹帝一手握著木漓青瘦得隻剩下骨節的手,一手探上她

鼻子,呼吸綿長而微弱,這卻足夠讓他欣喜若狂。

宮人們端來熱水,擰了布巾,想要上前給床上的人擦拭,鹹帝揮手屏退,自己接過布巾,小心翼翼給她擦拭起來。

把額上亂包地紗布拆開,上麵的傷口觸目驚心,血紅的窟窿化了膿,沒有結痂。

這時,安德烈帶著常太醫快步跑進來。

“別多禮了,常太醫快過來看看。”鹹帝站起身了命令道。

常林以為是皇後或哪個貴妃病了,上前一看,竟是個陌生的臉孔,也顧不及多想,趕緊號脈。

“怎麽樣?”鹹帝看著常林眉峰蹙起,緊張地問道。

“啟稟皇上,這位娘娘先是感染風寒,發熱,後又撞到額頭,失血過多,高燒不退,救治不及時,怕是,,,,,,怕是......”常林聲音發顫,低著頭不敢說出結果。

“朕不管,無論如何,朕都要她活著,如果她死了,整個太醫院都別想活!”威嚴的聲音充滿了怒氣,響徹整個崇華殿。

常林撲跪在地上,忙道:“臣一定竭盡所能,隻是,隻是這需要一味藥。”

“什麽藥!趕緊說!”

“殊夜草。”

殊夜草是極為難得的草藥,是耗費了幾千人馬,死了千百壯士,才在沙漠之中采到的,堪稱無價,這宮中也隻有兩株而已,就算是貴妃娘娘命懸一線,怕是也沒有福分用到這藥,所以常林有些猶豫地說出。

“那就快啊,熬藥,快去熬藥!”鹹帝幾乎想都沒想,下令道。

常林有些微愕,眼睛再一次看向床上的女人,鹹帝怒道:“還不快去!”

安德烈拉著常太醫退出崇華殿,去禦藥司。

“安公公,這是哪位娘娘啊,怎麽從未見過?”常林是年僅四十,在二十幾年前還是太醫院的小學徒,所以沒有機會見到木漓青。

“常太醫,在宮中這麽多年,有些話該不該問,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咱家提醒你一句,躺在裏麵的哪位的身份,最好少去探究,隻要記得好生伺候就行,她的命沒了,咱們就都別

想活命。”安德烈走在前麵,壓低聲音道。

“多謝安總管提點。”常林噤了聲,快步朝禦藥司走去。

“今晚的事,無論是皇後還是幾位妃子問起,一律不準外泄,常太醫是聰明人,看聖上今晚的反應,應該就知道哪些事該不該說了吧?”安德烈是自小跟在鹹帝身邊的,對木漓青的事知道不少。

這些年來,對後宮的女人是雨露均沾,他以為鹹帝早已忘了木漓青,照今晚看來,怕是心裏還一直記掛著,後宮又不知會掀起這樣一場腥風血雨。

“是,常林記下了。”

煎了藥,端上來,鹹帝親自吹涼喂上,接著常林替她紮了針,額頭上重新上了藥,綁了紗布。

一切忙完,就已經是醜時,崇華殿歸於平靜。

安德烈率一眾宮女太監退了殿內,壓低聲音道:“今晚崇華殿的事,如果讓咱家聽到有人在外麵嚼舌根,就仔細著你們頸上的腦袋!”

揮退宮人們,安德烈在門外守著,看著崇華殿燭火搖曳,鹹帝的身影印在窗戶上,心中不免感歎,這還是要重複那條老路。

鹹帝坐在床邊,看著木漓青,威嚴的臉上異常的柔和。看著她安靜的睡臉,那些不安,惶恐的情緒,漸漸浮於平靜。

手指輕顫地探上她左臉的淺淡傷疤,憶起著傷疤的原因,心中又似被刀刮過一般的痛。

她是父皇的妃子,是和他哥哥彼此相愛的女人,也是傾他所有而不得的女人。

發動宮變,搶奪過來,弑兄奪位,又有什麽用,她依舊不屬於他。

冷待了二十年,忽視了二十年,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哪知那些記憶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又噴湧而出。

罷了,他認輸。其實輸了又怎麽樣,贏了又怎麽樣,他隻希望她好好活著,即使她的心依舊不在他身上,隻要活著就好。

他還可以和她一起呼吸同一片天空的下的空氣,隻要活著就好,別的什麽的,都無所謂了。

崇華殿內,一夜燈火通明,黃鸞帳內,素手相執,天子伏在床榻上,守候淺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