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一四章 這是世界上走得最慢的送葬隊伍
突然有專門搞接待的人叫：“穆大叔，路上有很多人抬著電視機、收錄機、縫紉機、洗衣機、冰箱等家電而來，是不是到這裏的呢？”
穆大叔眼睛一瞪，說：“白癡，不送這裏還會送哪裏去呢？這不是真家夥，是請人用紙胡成的，快把他們的東西接下來，放好，我會安排人把全部‘家電’送到墓地。思秋還是個小孩子，又是個非常高貴的人間仙子，一定要讓她在天堂裏過著豐衣足食、無憂無慮的生活。”
……
都說今年的春來得早，有時卻沒有感覺到春光明媚的氣息，一陣陣的冷風吹來，大家的心裏還是覺得被吹得涼颼颼的。要是平時，像今天的天氣穿件襯衣另加西裝外套就夠了。可是今天我都還穿著毛衣，身上怎麽還起雞皮疙瘩呢，真冷呀。
山村的清晨，異常的靜謐。越接近七點，大家懸掛的心越跳動得越厲害。空氣好像被凝固，令人窒息，安靜得沒一個人說話，偶爾可聽到有人輕輕的咳嗽聲。
“大家不要緊張，離七點足足還差五分鍾。”穆大叔提高嗓門說，他的聲音有點變音，使得大家的思想都麻麻的。
幾天來，穆大叔被累得腰酸背痛，過分的疲勞使他臉上的雀斑明顯多了起來。他木著臉說：“肖工程師，你的表幾點了，我們還是對對表吧，千萬不要錯過一秒鍾。”
他辦事總小心翼翼的，有時小心得太過於呆板。吃豆腐還怕裏頭有骨頭，喝口涼水怕燙還要吹吹。要是有人到他房間裏的倒開水，他準會說：“那一壺還不要動它，這壺還沒喝完呢，一壺一壺地喝吧。”
他的“認真”可見一斑。
我提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說：“穆大叔，我近來的表也不準，好像快要死了。以大廳裏的坐鍾為準好了，這個坐鍾雖然老態龍鍾，卻還是非常準確的。這鍾也是一種見證，見證了思秋成長的歲月。那
匆匆流過的時間，記錄了思秋十二年來最快樂無比的時光。”
轉眼間大廳的古老座鍾指針到七點，穆大叔一聲令下：“時辰到，鳴炮，吹奏，上路。”
“劈啪…劈劈啪…，劈劈啪啪…”掛在竹稈上的鞭炮首先打破了死一般的肅靜，小小鞭炮頓時炸得脫去了紅紅的外衣，顯露出赤裸裸的“英雄本色”，明亮的清晨頓時被劈劈啪啪的濃煙撕得支離破碎。鑼、鼓、鎖呐和其它樂器齊鳴，演奏的主題曲為香港葉倩文原唱歌曲《瀟灑走一回》：
……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
聚散終有時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夢裏有你追隨
我拿青春賭明天
你用真情換此生
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
何不瀟灑走一回
……
“姐姐，你別走。”“妹妹，你走慢點，等等我。”幾十個人同時哭天抹淚，個個悲慟得鼻淚涕零，這是思秋兄弟姐妹們的聲音。本來按原計劃大家都不能哭的，但真正到了要生離死別的時候，又有誰能忍得住呢？
“思秋，寶貝女兒，你別走呀，你等等我……”慕容師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嚎哭。他的身子已經軟了不能起身，隻能坐在椅子上，雙手拍打著它，好像是椅子惹怒了他。
“思秋，我的好女兒，你等等我，我很快就來陪你……”我錘打著胸脯說，那“乓乓”的撞擊聲，在這人聲鼎沸、樂器齊鳴的雜亂聲中清晰可聽。
真是亂，像大鬧天宮一樣亂。鞭炮聲，鑼、鼓、鎖呐和其它樂器聲，嚎哭聲組成別具一格的悲壯凱歌。
思橋端著思秋的肖像走得很慢很慢，慢得像螞蟻走路。她多想多送一程，哪怕就是一段二百多米的路，也得珍惜，這可是十多年的姐妹情深，從此再沒有像以前一樣同吃、同上學、同戲
耍、同洗澡、同睡覺，同……從此就陰陽相隔，永無相見之日。
抬靈柩的，扛三牲的，背鞭炮的，攥花圈的，提吊藍的，穿孝服的……，依次緊跟其後排成了長龍，我敢說，這是世界上走得最慢的送葬隊伍。
小路兩邊的414根蠟燭忽然間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微風中發出劈劈啪啪的尖叫，路旁躲閃不及的野草被烤得彎下了腰，仿佛都在向思秋的肖像低吟，又向三年前的汶川大地震和一年前的玉樹遇難同胞致哀。
好不容易走出了小路,來到岔路口中。本來據穆大叔的安排，親朋好友送葬的包括思橋就到叉路口為止，一律原路返回。可一幕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首先是思秋的同班同學全部衝到了前頭，把抬靈柩的八仙團團圍住，然後送葬的親朋好友包括思橋也過來，外一層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大家向思秋呼喊哭叫著。看到這場景，此時，我才真正理解什麽是生離死別。
公路兩頭的車遠遠地被擱置在那裏，連一個按喇叭的都沒有，誰也不敢往前開半步，隻看見駕駛員從車窗探出半個頭來看望，耐心地等待。他們深知人家此刻都處於最悲痛的時刻，死者最大，哪個開車的吃了豹子膽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去冒犯他們呢？除了你想被扁，車被砸不成。
還好，穆大叔及時趕到，解圍說：“各位同學，各位親戚朋友，各位鄉親，我們大家的心情都一樣的萬分悲痛，難道我就不悲痛欲嗎？思秋還是我的侄女，我愛她絕對勝過愛我自己的女兒。然生死病老純屬自然，誰也無法抗拒呀，況且人死不能複生，靈柩入土是有時辰的，讓死者入土為安，也是我們生者的一份責任，請大家包涵理解。”
大家雖然依依不舍，卻紛紛讓出了一條路。由於剛剛浪費了一段時間，抬靈柩的，扛三牲的，背鞭炮的，攥花圈的，提吊藍的，一路加快了速度向目的地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