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偷梁換柱



第五十五章·偷梁換柱

一晃十日獨剩最後一晚。

湄葭抱著一壇子美酒夜闖美雪公主暫住的茈靜苑,說是要為她舉辦最後的單身派對。

窗台邊,美雪換下和服,裘衣外隻罩了一層輕紗衣,邀月而飲,身姿窈窕卻落寞。“你怎的來了?”她笑著同她打了招呼,許是眼睛被酒氣熏的濕潤,使得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無力。

“為何一個人喝悶酒?婚前恐懼症麽?”湄葭將酒壇擱在桌上。

“有這種病嗎?”美雪合了合紗衣,走到桌前坐下,又對一旁的宮女道:“雲秀去將西誼王送來的那套七彩琉璃酒具拿上來。七巧、晚霞備些下酒菜。”

“當然有了,隻是你沒聽說過。在我家鄉,開頭顱、換心髒之類的都完全不是問題,不信你問……”話到嘴邊卻又突然斷了。要問誰?難道這個世界還有與我同樣穿越而來的人嗎?為何我會這樣說,太莫名其妙了。

美雪不經意間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片刻尷尬,她轉移了話題,“琉璃諧音留離,留下之‘留’,離別之‘離’。這西誼王是想借賀禮抒發不舍之情嗎?”

“與我何幹?”美雪仰頭灌下一杯純釀。“與水邊兒送來的那白玉牡丹祥瑞套相比,區區七彩琉璃酣酒套又怎比得。”

“喜歡便好。”湄葭甜甜一笑。不枉她翻遍國庫。當然也得感謝予她特權的當今聖上。區區玻璃當然比不上白玉。要知道,玻璃杯之類的,在21世紀可是再便宜不過了,也就在這兒能體現出它物以稀為貴的價值。這白玉質地瑩潤。雕工精細的牡丹花瓣頂端帶著些許粉紅,正是點睛之筆。一共6對12件,玉如意一對,招財貔貅一對,送子麒麟一對,平安玉鎖一對,吉祥玉佩一對,和美玉淨瓶一對。就算自己不用,隨便賣賣也可賣出個天價。

一杯接一杯,一壇香醇片刻見底,美雪公主又命人送上兩壇,越喝越有借酒消愁的架勢。

湄葭看著心疼,輕聲開口道:“若是不喜歡,就不嫁了吧。”

美雪抬起頭,用濕潤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她,眼神朦朧,將心中的無奈清清楚楚的反映出來,“可是我找不到不嫁的理由。”

“‘你不喜歡他’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湄葭替她急得要死,不願嫁就不嫁,還非得找個什麽理由!然而當她說了接下來的這番話,她對她便隻剩下心疼了。

她說:“我愛的人不愛我,亦不會娶我,既然如此,我嫁給誰又有何區別?”

縱使心疼又能如何?她終於明白為何她會對於公主聯姻如此敏感。先前心中那複雜而又不適的情緒絕大部分是模糊不清的心疼,而此刻,這情緒清晰可見。她誠心希望她能幸福。或許這對於才剛認識美雪不足半月的她來說有些難以置信。

酒過人醉,哭也哭過,鬧也鬧過,湄葭好不容易才將人哄睡著。借著夜風醒酒,她徒步走回雪陽殿。可惜今夜烏雲遮月,瞧不見滿天星辰,略有遺憾。

遺憾的又豈是隻有夜色。她終究還是沒能將人勸下。明日之後,她便真的是踏入了婚姻的墳墓之中。

湄葭抬起頭,茫然的望向夜空,自言自語道:“你的幸福我無法挽回,對不起。”

忽而驟雨落下,惹到湄葭連連叫苦。早知道就在茈靜苑住一晚了。

快步小跑至不遠處的荷花池畔長廊避雨。她抖了抖衣上雨水,拿出手絹擦拭發上雨水。也不知是何時養成了隨身攜帶手絹的好習慣。

初夏的荷花池三三兩兩開著零星幾朵荷花,遠沒有白天那般繁盛。白天?繁盛?湄葭皺起眉頭,心想:我何時見過白日裏荷花池荷花盛開的景色?殘荷還差不多。殘荷?她苦笑。怎的總有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閃過,毫無根據呀,真是奇了怪了。

雨勢減小,她慢步長廊,欣賞這難得的雨中新荷,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長廊盡頭的圍欄旁邊,他一襲黑衣,酒氣熏天,卻有另一番魅力。

少了的或許就是這樣一個可令眼前美景都黯然失色的美人兒吧。湄葭靠在欄杆旁,駐足觀望。

一地酒壇。起先他還隻是一杯接這一杯。幾杯過後,他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忽然緊握拳頭,將手中白瓷酒盞捏碎。碎片刺入皮膚,染上嫣紅血色,隻是天色昏暗,讓人瞧不出罷了。

起酒壇,仰頭海灌,還來不及飲下的酒水濕透胸前衣襟。長廊外打進來的雨水淋濕他的長發。好是狼狽。

他本是武功了得,卻不曾發現站在陰影中的她。是酒勁的作用,更因滿心煩悶,故而無心顧及其他。夜已深,又逢驟雨,誰會突然起了那觀荷的雅致。卻不想偏有湊巧的。

她若有所思的捏著自己的下巴,明明沒有胡子還要學那些個很有學識老者。眼前的男人名叫影,是美雪公主的保鏢,時常一起鬥(那個)地主來著,也算是熟識。要說美雪對影的態度,確實不似對待一個侍衛,她接觸多了自當看的出來。影也不像是沒察覺。也許正是有所察覺才有意保持距離吧。本還以為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看來事實並非如此嘛!這兩人真是不讓人省心。

遞上一塊手絹。剛還用它擦過頭發,她也不管髒了沒有。巧來今天帶在身上的正是那日美雪有意遺落的那一塊。

眼前的手絹他一眼便認出來,正是隨東島國公主入宮那晚,他去粼瑤宮“拿”出來的。是先前陸姑娘還在粼瑤宮當宮女之時借給黎妃拭淚而用。之後黎妃卻一直未曾歸還,待到那日她以東島國公主身份再回宮中才將此歸還於她。然而那時,她已失憶,想不起這段過往。

抬起頭,眼前宛若出水芙蓉的女子果然是她。

“皇貴妃何以孤身至此?”他放下酒壇,張口便是酒氣,語氣有些拖遝,顯然已經半醉。

湄葭湊到圍欄長椅上放著的酒壇邊嗅了一嗅。“這酒真烈,虧你灌了這麽多還沒倒。”說罷,還拿手指沾了點嚐了嚐。

他可不敢讓她喝這酒,一手握住酒壇口,將酒壇從她身邊拿走。“天色已晚,我送皇貴妃回去吧。”

“下雨。”她指了指天空。擺明了想賴著不走。

“我去拿傘。”

他欲起身,卻被她一把推了回去。“不急不急,雨已經小很多了,再過一會兒便會停了吧。沒事兒,你繼續喝你的,別在意我。”

擔心她衣濕鳳涼染上風寒,他仰頭一飲而盡,將空酒壇隨意擱在一旁,“喝完了。”

“今兒個借酒消愁之人還真不少。”湄葭笑著坐到他的身旁,就是不肯走。她望著長廊外的荷花,歎了口氣,道:“相比之下,她的酒量就太弱了,現在早已不省人事。唉……我就不明白了,有什麽天大的事值得一個女人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她傻,愛她的人由著她犯傻豈不更傻?她可憐,她不愛惜自己,亦沒有人愛惜她。她心裏苦,縱使一醉方休,待明日醒來,卻依舊要上那花轎。”

他神情黯淡,如今夜的天空一般昏沉無光,緊捏著雙拳似是要克製身子因悲傷而止不住的微顫。“她非是我可覬覦之人。”

聽他這般說辭,湄葭氣的直跳腳。“死腦筋!身份?地位?或許這些你是比不上那個什麽王爺,但也有他比不過你的地方,你就這般甘心退出?骨氣呢!”

“與他何關?”他冷哼一聲,顯然沒把對方放在眼裏。轉而又道:“是主上。”

湄葭搖頭晃腦,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不管你主上是誰。她明天要嫁之人可不是你那什麽主上。就算她與你那主上有些什麽,那都已成過去,今後與她同床共枕之人是那個什麽勇安王。你真就心甘情願放手?再說了,你與美雪兩情相悅,你的主上若是聖明定不會反對的。你究竟是不信任你的主上還是不信任你自己?”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連這都理不清楚,真有夠笨的。

追影沉默,半晌後才緩緩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現下若是悔婚,那便是讓皇帝難看,讓衛家難看,讓天下人看笑話。現今煩心事一堆,主上已夠辛苦的了,我等又怎可節外生枝。況且,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我又何嚐未曾勸說過她。”

“她犯下的錯由你來彌補,可否?”湄葭玩味兒一笑。不足以論謀略,鬼點子還是有一些的,雖是些旁門左道,倒也不是毫無用處。“我有法子。”

想來這勇安王心心念著的是那個叫什麽火舞的,娶美雪公主無非是皇命難違。縱使鬧出些什麽,無非是在成全他與火舞。湄葭這樣想著,倒也覺得沒什麽好內疚的了。

當夜,她未曾回雪陽殿,反而隨影回了茈靜苑,於偏房沐浴後換了件宮女的衣衫。合衣而寢,省了早起穿衣的麻煩,真有夠懶得。

翌日清晨,湄葭略施粉黛,有意畫長了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兩大坨胭脂好是喜慶。又於唇上一厘米處點了個十分明顯的黑痣。武俠小說中的易容術,她是望塵莫及了,不過這化妝術倒是可以揣摩嚐試,更何況又不是要畫的多美。

她頂著這樣一張雖說稱不上慘不忍睹,但絕對稱不上美的臉,大搖大擺的卻闖入公主閨房,擅自抽出侍女手中的木梳,親自為她梳頭。

“你怎的來了。還這幅打扮。”美雪公主轉身,對上她笑盈盈的雙眼。

“這不是想過過當陪嫁丫鬟的癮麽?”

鏡中花容,嬌豔欲滴。她唇角上揚,眼中卻是掩不去的哀愁,一點兒也不像是出嫁的新娘。虧的她這般滑稽的裝扮,也無法讓她心情略有好轉。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這後麵是啥?”湄葭模仿電視劇中嫁女兒的老媽子,卻隻學了半桶子水,隻記得這些。”

“不過是些形式上的東西,不用在意。”她語氣平淡,眼角卻染上了不易察覺的水汽。想當初她出嫁之時,便是她親自替她裝扮。如今卻是互換了立場。與之不同的,她嫁的是心愛之人,而她……雖說這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張。她與追影之間的孽緣,他是不會承認的。既然自己的戀情無法開花結果,利用自己下輩子的幸福又有何不可?再說,原本就不得不到的幸福又談何失去?

利用東島國公主的身份,原本隻是為了混入皇宮將她帶出去,聯姻一事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按照原本計劃,無需數日她便能帶她離開,卻不想她失憶是真。雖旁敲側擊的提過幾次,但她絲毫沒有離開皇宮的意思。她又不能對她說明一切,隻怕萬一她不相信,別說帶她走了,就連留在她身邊都不可能了。留下來再尋時機確實是個法子,但這法子當真沒有多好。

“影呢?”湄葭四下張望。

“昨日便不見他。許是回去找主子了。”她強忍著失落,盡量說的漫不經心。

“這個陪嫁侍衛不靠譜啊。”湄葭打趣兒道。說罷,替她蓋上紅蓋頭,將人扶上花轎。

眼前,胸帶大紅花的新郎跨(那個)坐在黑色駿馬之上,古銅色的皮膚頗為帥氣,直視她的目光滿是疑惑,似是看出什麽端倪。

湄葭有些心虛,心想:該不會被他認出來了吧。頓時覺著頭皮發麻,趕忙背過身,躲到花轎後麵去了。

鑼鼓響,嗩呐鳴,迎親隊伍高調奢華,大街小巷全跑出來看熱鬧。一路上好是風光。

婚禮進行的相當順利,拜天地後送新娘入洞房,新郎再回禮堂陪客人喝酒,接受祝福。

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賓客們並沒有幹那缺德事兒去打擾新郎的好事,早早放他回屋去了。誰料,他卻又被個小丫頭攔在門外。

小丫頭懷裏抱著一小壇酒仰頭一笑,美其名曰:“此酒名為龍虎酒,乃虎鞭所製,又添數種補藥,有大補之功效。在北島國,新郎入洞房前都要喝上一壇。這是北島國的習俗,請勇安王多多配合。”

他豪爽的揭開封口,就著酒壇喝了幾口。就隻幾口,便暈暈乎乎的醉倒在地。

湄葭鬆了口氣。總算是起效了。

這酒確實是補酒,而且很烈,更何況還是加了料的。影找來的「千日醉」,無色無味,遇酒則溶,縱使如勇安王這般健碩的男子,隻需幾口也會昏睡過去,雷打不動。作用類似於現代的強效安眠藥。至於這酒的配方、名字;北島的習俗,全都是她瞎掰的。

從腰帶中拿出一枚口哨置於唇間呼出一口氣。口哨發細弱蚊蠅的響聲,周圍之人不易察覺,隻有類似影這種經過特殊訓練的人才可清晰聽到。

無須片刻,黑影閃現眼前。

湄葭將剛剛從勇安王身上扒下來的新郎禮服塞到黑衣人的懷裏,衝他挑眉一笑,滿臉得意。

黑衣人略顯無奈。“你急什麽。”她居然迫不及待去扒男人衣服,還有沒有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

按照湄葭要求,影背起躺在地上的勇安王,將人送去書房,而後套上紅色禮服,縱身躍出窗門。

她是擔心將這個沒了外套的王爺丟在戶外會害他著涼。雖說他的身體看起來並沒有這般脆弱。替他掖好被子,她看著消失在窗口的身影勾起了嘴角。心道:好事做成真叫人心情舒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