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可否割舍



久晴天自看到那個男子起便明白了這裏的人是誰,挑眉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這裏是覆齊軍的盤踞之地,而覆齊軍對於大齊朝廷是恨之入骨,司徒殊木乃大齊皇室之人,若是讓覆齊軍的人知道了又豈會放過這等送上門的機會?

那男子也是苦笑不已,明顯也覺得主子來敵人的地盤這種做法有些欠妥,“主上有令,誰人敢違。”

久晴天淡淡一笑,其實稱呼司徒殊木‘公子’的人和稱呼他‘主上’的人是不一樣的,前者是忠於司徒殊木這個人,打心底眼的敬服,在他們眼裏就沒有他們公子解決不了的難題。而後者是忠於司徒殊木的雄心霸業,潛心跟隨,仰望著他們的主上,卻又明白有些行為不適合明主所為。

比如現在,暗地裏來言城,在眼前男子心中,就是不適合的。

“你們主上呢?”久晴天眼角隨意瞟了大堂裏的人一眼,看著都是生麵孔,不過武功倒是都不錯。

“小姐,二樓雅間已備好酒菜,請您和藺姑娘移步。”

久晴天和藺尋語聞聲抬頭,就見解弗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說話的正是他。

藺尋語和司徒殊木也有過幾麵之緣,聽到解弗的話,藺尋語十分興奮地拉著久晴天便邁步上樓,邊走還邊道:“有好吃的了,快點!”

久晴天斜眼看她,“你怎麽知道有好吃的,指不定這‘愛來客棧’是普通菜式呢。”

藺尋語卻悠然搖頭,抿嘴一笑道:“司徒莊主在的地方,不可能出現普通的東西。”哪怕隻是幾麵之緣,也足以讓她知道司徒殊木對於事物的要求之高。

久晴天聽了這話額角抽了抽,看來那家夥的挑剔勁兒十分的明顯。

二樓的雅間中,臨窗的位置正是開了一桌酒席,上麵擺滿了各色菜肴,十分的豐盛。司徒殊木一身月白輕衫端坐其椅子,正執壺為自己倒酒,聽見動靜側頭看了進門的二人一眼,眸光輕輕自久晴天身上劃過,嘴角一勾,隨意道:“請坐。”又看向藺尋語,溫然笑道:“希望這些菜合藺姑娘的口味。”

輕袍緩帶,烏衣風流啊,藺尋語心中不住讚歎,當初見到司徒殊木便想著如此人物,哪像是個武林人士啊,就該是顯赫門庭中的貴公子才對,卻不曾想到居然還真是天潢貴胄。在席間優雅落座,藺尋語掃了眼桌上的菜,都是平時難以一見的菜式,亦回以一笑,“攝政王客氣了。”

久晴天看到桌上的菜便眼前一亮,聽到司徒殊木的話卻不由嘴角一撇,嘀咕著也不見你問問是不是合我的口味。

藺尋語模模糊糊聽到了久晴天的嘀咕,嘴角一抽,鄙視地看了久晴天一眼,“就連我都看得出,這桌上的菜就沒有一道是你不喜歡的。”

久晴天眼角餘光看到司徒殊木平靜的墨眸,明智地選擇了裝作沒聽到。

為了轉開話題,久晴天張望了四周一眼,奇道:“那個小胡子去哪兒了?”

‘愛

來客棧’的掌櫃是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不過三十多歲,個子不高且瘦,但是那眼神裏透著一股精明,久晴天一向稱呼他為小胡子。

司徒殊木自然明白久晴天是想轉移話題,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在旁邊酒館裏研究新的酒呢。”

這下久晴天是真的好奇了,“你把他這寶貝客棧弄成這樣了他也不管?”

小胡子這人性格十分怪異,別人開店巴不得客人多,而他卻不,人太多了他還嫌吵,會客氣而堅定地請你另尋客棧去。若是有人用錢開道,他會十分不客氣冷哼一聲:這點錢也好意思來砸老子?可是現在居然同意司徒殊木把他這寶貝客棧全給換了人?

“用錢當然沒用,不過我用了一本《杜康酒釀》的孤本跟他換幾天客棧管理權而已。”司徒殊木淡笑道。

久晴天嘴角一翹,倒是了然,小胡子喜歡釀酒,尤其是別處沒有的酒。

酒足飯飽後藺尋語說自己沒來過言城,要出去轉轉順便消食。解弗命人進來撤了席,又重新泡了兩杯雲山銀針後下人皆退出了雅間,雅間便隻剩司徒殊木和久晴天兩人。

臨近窗口,外麵的陽光正好可以進來一些,斑斑駁駁地灑在司徒殊木那月白色袖口和衣角處,說不出的慵懶之感,久晴天移目看了好幾眼。

在若水莊時,司徒殊木喜著月白色衣袍,但是自從入帝都後,司徒殊木的衣服大多以玄色為主,看起來莊嚴厚重。不知道為何現在又開始穿月白色了,久晴天盯著那月白色的衣角出神。

“媚鳶現在正是在覆齊軍中,你打算怎麽辦?”司徒殊木順著她的眼神看到自己的衣角,見她那模樣,大致知道又在發呆,不由開口道。

久晴天收回目光,往椅背一躺,微微皺眉,這椅子好硬,沒有軟塌舒服。“人都沒出招呢,還是先看她打算怎麽辦吧。”

“當初就跟你說過別對他們太放任自流,搞得現在這麽被動。”司徒殊木瞟她一眼,顯然對她這種消極怠工的姿態不滿意。

久晴天這次倒是沒反駁他,反而點了點頭,“是太放任自流了,所以才讓她連我是誰都忘了。”久晴天手撫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道,眼中的淩厲清晰可見。

“這麽說,你打算在言城大動幹戈?”司徒殊木眼裏透出一絲興味,似極為期待。

久晴天橫他一眼,“什麽叫大動幹戈?我藏書閣收拾個叛徒而已,上升不到那高度。”

“以媚鳶的本事,得到韶問的庇護也不難。”司徒殊木挑眉。

久晴天嗤笑一聲,“他庇護他的,我收拾我的,看誰厲害唄。”眼波笑意中帶著一絲狡黠,“武林不就是這點好咯,不用太講道理。覆齊軍正好也不知道道理為何物,所以說,誰強誰勝!”

司徒殊木舒眉一笑,讚同地點點頭。的確,身處廟堂的話,對付誰都講究一個有理有據,但是武林不同,快意恩仇沒那麽多道理可講。

“你為什麽現

在在這裏?”久晴天看向司徒殊木,皺眉問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司徒殊木閑閑道。

言下之意他是來探查覆齊軍的底的。

久晴天嘴角一抽,“不是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麽?”

司徒殊木笑了一聲,“我從來不信這玩意兒。再說了,我既然敢來自然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久晴天瞄他一眼,思索道:“我估計韶問最恨的就是你了,有你在,他想覆滅大齊的壯誌難以實現啊。”

“恨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幾!”司徒殊木搖頭失笑,不但沒什麽忌憚之色,反而興奮得很。“我還挺希望他能成點氣候的,不然光在帝都和那群人勾心鬥角久了我也嫌煩。戎馬戰場總比算計宮闈要爽快些。”

久晴天看著司徒殊木臉上那點淡淡的笑意有些愣然,看著他翻雨覆雨步步為營久了,她都忘了,司徒殊木其實並不是養在深宮的皇子,而是江湖裏成長的。他們曾攜手同遊,看江山萬景,滅鼠輩匪寇,快意恩仇如每一個江湖人,而如今……想到這裏,久晴天心中湧起一股酸澀的情緒。

“晴天……”司徒殊木淡淡喚道。

久晴天抬眼看他,目帶不解。

“我以為十七年的相處,總是不一樣的。”司徒殊木一字一句說得緩慢,他盯著久晴天的麵容,那是一張他熟悉至極的麵孔,哪怕是閉著眼睛,他都能細細描摹出來。

這淡淡一語似沒頭沒尾,但是久晴天卻明白了。她了解司徒殊木,便如司徒殊木了解她,自己甩掉暗衛的意思司徒殊木必是猜到了。久晴天略略垂眸,其實在邊泉說那番話時,她就下定了決心了,在有些人眼中,司徒殊木對她的確是好得過分,但是那些人又多疑,不知道她到底真的是司徒殊木的軟肋,還是司徒殊木故意露出給世人看得軟肋。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那些人都會盯著她。最好的辦法,便是把關係撇清楚點。

下決心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理由很充足,畢竟廟堂和江湖本來就是要撇清楚的。可是現在司徒殊木的目光下,她沒來由的覺得心虛,好像自己做了一個逃兵。

“我有耐心等,但是你也不能不但不往前跨一步,反而步步後退。”

在久晴天默然的時候,司徒殊木不知何時走到了她麵前,淡淡落下一句後也不等她反應便走出了雅間。哪怕不抬頭,久晴天都知道他的步伐肯定是優雅寫意的。

司徒殊木走出後順手將雅間的門輕輕一帶,門闔上的輕響聲後是久晴天無奈的一歎,她伸手揉了揉臉,白皙的臉孔泛起了紅潤的光澤。司徒殊木從來就不好敷衍,她也沒敷衍他的習慣,可是現在可該如何是好?

十七年的相處,當然不一樣的。但是這點‘不一樣’就足以支撐他們走過下一個十七年麽?

“唉,師父跑哪兒去了,能趕緊出現給我指點下迷津就好了。”久晴天眯著眼睛看那釉彩瓷杯裏的茶葉,長籲短歎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