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彼之毒藥我之瓊漿(二)



那女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久晴天這是答應了,馬上道:“可以的,小姐給了我令牌,可以隨時出入皇宮。”

久晴天點頭,皇貴妃倒是真的十分受寵啊。側首對清妍道:“去讓他們退下。”

這話那女子聽不懂,清妍卻是明白的,司徒殊木派給久晴天的隱衛見二人被堵在此處已經良久,恐怕會動手。

等清妍再次回來時,久晴天已經上了那女子的馬車,清妍也立刻跳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動,清妍到底還是不放心喬思蘭身邊的人,眼睛時不時會瞟幾人一眼,滿是戒備。

久晴天手撐著腦袋,閉目養神,她還在想這名女子剛才所言的‘彼之毒藥,我之瓊漿’,這世上的事情,很多時候就是一筆爛賬,說不清是誰對誰錯。

雖然皇宮守衛森嚴,但是喬思蘭給的令牌十分好用,一路進宮未受阻攔。下了馬車,三人中便隻餘那女子一人在前頭引路,清妍靠近久晴天,悄聲道:“適才那些隱衛說公子已經回府了。”

久晴天淡淡頷首,清妍卻有些不安,“小姐,公子不會生氣罷?”

久晴天斜她一眼,“怎麽你惹我的時候,從來不擔心我是不是會生氣?倒是如此怕他。”

這話裏帶著調侃,不過久晴天也確實鬱悶,司徒殊木在她的人麵前居然有比她還高的威嚴,真是過分!

清妍不說話了,心裏卻想,因為小姐你一般不會認真生氣,可公子卻讓人不敢放肆。

喬思蘭便是住在昭陽殿,昭陽殿裏婢仆成群,但個個皆侍立在殿外,見到一行三人進來,幾個宮婢便迎了上來,“阿如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阿如對她們點了點頭,“嗯,娘娘呢?”

“今天皇上去了翠樾宮,娘娘心情有點兒不好,正在含光殿裏歇著呢,讓我們都出來了。”

“我這就進去伺候。”阿如麵色不改的點頭。

久晴天和清妍皆不語,心想喬思蘭恐怕不會因為君煉雲寵幸別人而心情不好的。

含光殿中喬思蘭並未歇息,而是一身碧藍輕紗立於窗前,少了幾分華貴,添了幾分素雅,殿內珠簾錦幔微微拂動,燭光下的喬思蘭容顏絕色,攝人心魂。似乎正在發呆,那茫然的麵容很有幾分我見猶憐之感。

“小姐,久姑娘來了。”阿如快步走到喬思蘭身後道。

被驚醒的喬思蘭這才反應過來,看向久晴天,輕移蓮步,廣袖翻飛,她唇邊含著淡淡的笑容,“沒想到久姑娘真的來了。”

久晴天亦回以一笑,“娘娘有個好丫鬟。”

喬思蘭回首看阿如一眼,眼中跳躍著幾許欣然,頷首道:“對,我活了這麽多年,除了我去世的娘親,便隻有義父和阿如對我最好。”

“世人皆知我是宰相秦旭的義女,是喬家的嫡女,一出生便是錦衣玉食,萬千寵愛,家世好,相貌好,還有個帝都第一美女的名頭。

但是若不是義父,我便隻是一介喪母孤女,在那喬府內,婢仆可欺。”喬思蘭麵容仍帶著淡淡地笑,似乎那世人以為的顯赫名聲不過是個笑話一般。“我聽說久姑娘是隨前輩一手帶大,卻不知雙親是誰,而我的父親,卻是有勝於無!”

“世事有失有得,娘娘失了父親疼寵,卻有一個義父,何嚐不是幸運呢?”久晴天淡淡道。

“哦?”喬思蘭直視久晴天,卻隻見那雙含著慵懶笑意的眼睛裏澄澈依然,不見絲毫悲苦之色,“這麽說,久姑娘也依舊認為自己幸運?”

“本來就很幸運啊。”久晴天啟唇一笑,她沒有像在東陽看到的那五個女子一般變成殺手,她自小身邊的長輩便寵她疼她,她與司徒殊木一起長大,相伴十餘年,樁樁件件,都是老天已經足夠眷顧她。

“那麽,求久姑娘告知我義父的近況,義父於我,便是隨前輩於姑娘的意義。若是有人敢傷隨前輩,姑娘肯定也不會放任不管不是?”喬思蘭冷靜肅然,字字誠懇。

久晴天不閃不避地看著她,打量了一會兒才道:“你和文姨很像,哦,文姨就是宸妃。”

喬思蘭細長的眉梢一挑,已然笑道:“你想說義父對我好,也不過是因為這張臉對不對?他對我也不過是利用對不對?”

久晴天嘴唇動了動,心中並非作此想,但卻沒有否認。

“即使是那樣,又如何呢?”喬思蘭輕輕笑歎,“他對我好,卻是實實在在落在我身上的,我生病時是他日夜守護;也是他手把手地叫我讀書習字,他護著我站在了喬府的高處,也教會我如何不摔下來。我還知道,他費了不少周折,才打消了皇上想納我進宮的念頭。他‘利用’我卻是實實在在地對我好,我真希望我父親和喬府那些本該是我家人的人也能這般來‘利用’我。”

久晴天無端覺得怪異,當晚金華夜宴,二人如同針尖對麥芒,而今她卻平靜地站在昭陽殿中,聽她敘話,而且不是場麵話,句句真心。她微微蹙眉,“你的丫鬟說,‘彼之毒藥,我之瓊漿’,我亦承認,你剛才說的都有道理。他對你好,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實實在在的對你好是真的,所以不管他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你亦舍不得他死。可是,他於別人是毒藥也是真的,就我最了解的,便是謝家的百餘口人因他命喪黃泉。”

“雖然其行可誅,但是其情可憫啊。”喬思蘭語氣一顫,眼中亦帶上了急切和不平。義父所為,何嚐不是為了那個女子呢?“你知道麽?其實我最初並不喜歡帝都第一美人的稱號。”

喬思蘭也不看久晴天了,轉身有些踉蹌地走回窗邊,“我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義父曾說我的見識甚至高過喬府男丁,我總認為‘美人’二字帶著無盡的褻玩意味,似乎這個女子除了一副好皮相便再沒其他。相較而言,我更喜歡‘才女’之名,文墨皆通,書香芳雅。我曾對義父這麽抱怨過,不過義父卻隻笑笑並不言語。不過後來

我曾聽到過他和戚伯的談話,他說‘才氣縱橫,通身傲骨,自她之後,誰敢稱才’,當初我不懂,不過現在我卻明白了,帝都自宸妃之後再無女子有才女之名,因為,在義父眼中,隻有宸妃配稱才女。”

喬思蘭頓了一頓,複又重重道:“義父諸般行為,又何嚐不是為了宸妃謝斕呢?”

久晴天嘴角微勾,表情理智而顯淡漠,與平時的懶散很不一樣,“我想事情沒你這般複雜,傷害就是傷害,哪怕理由再動聽,也是傷害。就像你先前所說,你義父對你好就是對你好,不管因為什麽,對你好是真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似有些疲倦,“再說了,你說秦旭為了文姨,真的是為了文姨嗎?為了文姨,卻為何謝家滿門皆滅,他卻官拜宰相?”

喬思蘭靜默了半晌,裙裾旖旎旋轉,人便麵向了久晴天,嘴唇有些蒼白,“近日明王有不少動作,我的人打聽不到相府的任何消息。我好不容易擺脫了李太後尋我的麻煩,卻終究進不了相府。”

她眼神幽幽地看著久晴天,“久姑娘,我隻是希望我義父活著。”

久晴天對司徒殊木的近日所為並不了解,但是李太後和喬思蘭不對付她不用想都知道,“秦旭沒死。”

聞言喬思蘭眼中升起了一股希望,久晴天搖頭淡笑,眼神莫名,“其實你很適合這個皇宮,若無變數,你可以比李太後做得更好。”

清妍覺得今夜的小姐似乎高深莫測了很多,不過她家小姐高深莫測地說完那句話後,又聳肩一笑,瞬時便恢複了平日的慵懶,還笑道:“好了,皇貴妃娘娘要問的,已經問到了,我便先走一步了?我可還沒吃晚飯的。”

久晴天說完,向喬思蘭點點頭,“告辭。”便轉身帶著清妍離開了。

阿如見喬思蘭沒有說話,便一福身之後拿著那令牌送二人出宮。

喬思蘭深深吸了口氣,扶著窗邊的一張椅子緩緩坐了下來,剛剛久晴天沒說錯,自己的確適合這深宮。她瑩然一笑,若無變故,她可以做得比李太後好?可是怎麽可能沒變數呢?現在已是明王的司徒殊木便是最大的變數!

而將久晴天及清妍二人送出皇宮的阿如,卻在宮門口躊躇地對久晴天道:“久姑娘,您可有辦法讓我家小姐見相爺一麵?”

清妍眼神一抬,覺得這簡直是得寸進尺。

久晴天瞧她一眼,道:“姑娘說服我進宮的那句話很好,可是莫要總是忘記第一句了。”

阿如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遠走,思緒卻在想著久晴天剛才說的話,第一句……第一句是什麽?彼之毒藥!

是的,於謝斕而言,於謝家而言,於司徒殊木而言,於無數受害者而言,秦旭到底還是毒藥!

阿如隱隱感覺到,這不是事情的結束,哪怕小姐已經問到了相爺的生死。陷入黑暗的皇宮,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之感,令阿如渾身一顫,她急急轉身,希望趕緊回到昭陽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