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7章 風雷初動
久晴天注目於麵前之人,他麵色堅毅,複仇的怒火壓抑在眼中,隻待一個機會便噴薄而出。不過是君心難測,便遭了無妄之災,甚至家族親友俱滅。
這的確是個滿目瘡痍的皇朝,為君者一時怒意,便造成了那麽多人冤死九泉。
而身後忽傳來司徒殊木溫和而堅定的聲音,“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取下這條黑絲帶。”
言辭淡淡,卻帶著一往無回的霸氣。
尹修霍然抬首看向司徒殊木,目中是毫不掩飾的信服和追隨。
久晴天動容地看了司徒殊木一眼,這等人物,合該是立於萬人之上,鑄千秋功業,襲一身榮光的。想到此處,她不由悵然一笑。
“此事已了,你們立刻想辦法分散出言城,往玉城方向去。”司徒殊木聲音稍稍提高,足以讓隱在暗處的護衛聽到。
“公子,您不走嗎?”解弗眉頭緊皺,擔憂的道。
“當然走,不過是和你們分散走。”司徒殊木淡淡笑道。
解弗聞言下意識覺得不安全,本想開口勸說,但公子的目光輕輕掠過,他立刻便低下了頭,沉聲應道:“是。”
霎時間,百餘人無聲無息退去,燕子林恢複了寂靜。直到所有人的動靜都消失了,久晴天方側首對司徒殊木一笑,“玉城?”
司徒殊木挑眉,“玉城如何?”
久晴天撇撇嘴,似笑非笑,“好地方!我隱約記得,當初的傳言中,還有人說過,歸剪愁預言過尹修會有揚名立萬之機,不過不在官場,看你的安排,想來他揚名立萬之機是在戰場?”
“神算預言?”司徒殊木嗤笑一聲,語氣中帶著些許不以為然,“他本是一員虎將,是立馬橫刀征戰疆場的。他要的是尹家洗冤,不是揚名立萬。”
這話倒是說到了久晴天的心坎裏,她和司徒殊木都不是迷信神算預言的人。
接下來的兩天,二人易容之下,悠閑的踏遍了言城遠郊的山川。粗布麻衣,普通麵容,二人並沒有再遇到任何追殺,白天看山看水,夜間借宿於農家,倒是難得的自在。
司徒殊木帶來的五百人分散撤出言城,並一路回到了玉城和林洺的西寧軍會合。這一行動十分順利……順利到了司徒殊木和久晴天都沒法高興起來的地步。
因為順利得太過詭異了,荒山頂上,有五十餘黑衣衛橫死,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韶問甚至沒有任何動作。言城已經全城戒嚴,五百餘人即使分散撤出也足夠引人注目,但是卻沒有遭遇任何盤查以及追捕。
遠眺山河壯闊,言城城門亦近在咫尺。但是氣氛已與以往不同,那是殺氣,就如獵人已經鎖定了獵物,彎弓搭箭隻待取獵物小命的殺氣。
望了眼不遠處的城門,久晴天臻首微抬,苦笑道:“看來韶問是鐵了心要留我們在言城作客啊。”
司徒殊木臉色閃過一抹凜冽,但是神態卻沒有半分慌張,作思考狀想
了一下,“他如此有誠意,不如我們便留下,也好見見韶問?”
的確是有誠意,用五十餘黑衣衛的生命做引子,何止是有誠意,簡直是大手筆。
久晴天亦點頭,“說起來我對這位覆齊軍首領一直聞名已久,奈何緣慳一麵,見見也無妨。”
二人都是越遇艱險越喜歡插科打諢的性子,甚至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時,心裏反而升起了一股爭勝的意氣。
司徒殊木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墨玉般的眸子閃過幽冷的光,毫不猶豫的轉身,朝言城城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久晴天懶洋洋的睇了滿是精兵把守的城門一眼,也拖著慵懶的步子轉身而去。
兩人再次停在悅來客棧門前,幾年前因為王員外做壽而滿客的悅來客棧今日人並不多,司徒殊木和久晴天交換了一個眼神,想來也是有蛛絲馬跡的,隻是對方動作太小,他們並未察覺而已。如今看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兩間上房,一桌好菜。”司徒殊木隨手放下一錠銀子,道。
久晴天斜斜倚在一旁,若無其事的揭下了易容麵具,雪肌玉容帶著恣意風華,秋水橫波,明眸慵覷,讓正好得以近距離看到佳人麵容的掌櫃愣住了。
自二人進客棧起,便有許多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而久晴天將易容麵具一揭,更是全場俱寂。
司徒殊木目中帶著一絲無奈,明知道這悅來客棧是韶問的地盤,這女人還敢當眾顯露真容,真是囂張無比。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喚回掌櫃的意識,司徒殊木似笑非笑,“掌櫃的,今次不會隻有一間客房了吧?”
“想必為王員外做壽的人,應該也散去了才對?”久晴天悠然接口道,笑意中鋒芒畢現。
那掌櫃在二人的笑意裏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勉強笑道:“二位客官說笑了,小店自然是有客房的。”抹了抹額上的汗,他立刻招呼小二送二人上樓,連銀子都忘了收。
直到二人上了樓梯,身影消失在拐角,那掌櫃才抖著聲音喚來夥計,顫顫巍巍道:“快,去稟報首領,攝政王和久姑娘現身了。”
而千裏之外的帝都,早已蘇醒、並且在鄔世韶的醫治下已漸漸康複的獻帝在了解近期政局之後大發雷霆,尤其在喬思蘭若有似無的挑撥下,獻帝將刑部準備重審的案子全部扣下了。首當其衝的便是閔河河道一案。
刑部已經派了人去閔河取證,查到了當初用來修建河道的材料是被不法商人偷偷用了劣質材料。刑部的人還未回京,李太後便派人去催問了好幾次,知道案情有進展後一直求神拜佛保佑李家冤案能夠昭雪。
誰知道君煉雲醒來後,一切希冀都落了空。
得知了承乾宮旨意的李太後麵色如灰,原本挺得筆直的背也佝僂了下來,扶著心腹嬤嬤的手,幾滴清淚自保養得宜的臉上滑落下來。淩厲的目光中含著恨,直直的看著承乾宮方向。
她
年少入宮,承寵禦前,一直深得君恩,哪怕後來宸妃入宮,讓所有後宮女子都成了點綴,後來先帝駕崩,君煉雲稚齡登基,她也無過分的野心,一心養育君煉雲,盼著大齊江山能千秋萬代,盼著君煉雲是個明君。李氏一族俱滅,榮寵皆毀,雖然旨意是君煉雲下的,但她對君煉雲也無半分不滿,因為她清楚,背後黑手是秦旭。
但現在,她心底對君煉雲卻生出一絲怨恨來。如今的朝廷,秦旭已經不能一手遮天,而喬思蘭也無法過分插手朝政,她隻等著閔河河道案的真相回京,便可以為家族洗刷冤屈侮辱。九泉之下亦不能保有清名的父母兄弟終於有機會可以堂堂正正供奉於李家祠堂,但是君煉雲醒了,一道旨意,讓她止於離目的地一步之處。
眼淚無聲留下,她緊緊咬著牙關,將所有哽咽都鎖在唇齒之間。
君煉雲重傷昏迷不醒後,她每日殷切探望,向漫天神佛禱告,希望她的孩子可以醒過來。但現在她卻希望他不要醒過來。
“太後,您別太傷心了,佘嬤嬤已經去承乾宮請陛下過長寧宮一敘了,您好好和陛下說,陛下會應允閔河河道一案重審的。”身側的嬤嬤攙著李太後,小心的勸慰道。
聞言李太後失聲一笑,眼淚卻流得更凶了,“阿佘已經兩個時辰了,卻仍沒有回來。哀家知道,陛下不會來長寧宮了。我李家的冤案,不,是天下的冤案,陛下都絕不會允重審的。”
那麽自負而又陰狠的帝王,自己已經定好的罪,怎麽會容許旁人推翻重審呢?
事實也正如李太後所言,前去承乾宮求見獻帝的佘嬤嬤連殿門都沒能進得去,被晾了兩個時辰,皇貴妃身邊的宮女方出來敷衍的問她何事。
獻帝並不蠢,聽到李太後請他去長寧宮便猜到了其意在閔河河道一案。當即大怒,遣走了佘嬤嬤,而後,獻帝連下三道旨意,其一,所有案件已蓋棺定論,重審純屬無稽之談,全部打回按原審辦;其二,皇宮中遇刺乃禁軍盤查不嚴,問罪禁衛軍統領蒙英,命副統領田洪成暫代統領一職;其三,攝政王無故離京,並現身言城。勾結逆賊,有負皇恩先祖,奪其攝政王之位,並命其回京待罪。
聽到這些旨意的李太後已經木然,在供奉菩薩的側殿裏跪了一夜。翌日,下懿旨,自封長寧宮!
而原本已經掌控了大齊朝廷的攝政王則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地。獻帝的旨意裏已經明確定了他的罪,他現身言城,便是勾結言城覆齊軍。勾結逆軍,有叛國之心。
勻王跪於宮前為攝政王陳情,獻帝拒不接見。
三道聖旨皆是無形的刀劍,是已經病愈醒來的帝王的反擊。君煉雲再狠厲再不得民心,他也是名正言順承了大統的帝王,他輕輕的一句話,便足以讓所有以為洗冤有望的人再次墮入無間地獄,足以流血漂櫓,天下戰栗。
帝都眾世家都靜靜地觀望著,端看那王佐之才是反轉乾坤,還是隕落塵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