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安,惑



久晴天隨霍鳳雲到了北安王府,北安王舊疾已久,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甚至久晴天在初到診脈後便如實告訴了霍鳳雲北安王已病入膏肓,她亦隻有把握為其續命兩年。

霍鳳雲之前延請的名醫皆對此束手無策,隱晦表示可以準備後事了,所以對於久晴天續命兩年的保證她已經尚算欣慰了。

北安王府人口簡單,北安王一生隻一妻一女,北安王妃生下霍鳳雲後便再無所出,據說當年族中為保霍家香火傳承,數次建言要北安王納側妃,但是北安王全部駁回,言北安王的榮譽是先祖掙下的,世襲罔替,何況大齊從無律令說女子不能繼承王府,日後要郡主招贅便是,依舊是霍家血脈。朝廷本就怕手握重兵的四王生異心,認為女子襲王府更好掌控,也就沒有反對。事情便這麽定了下來。

因此頂著神醫的名頭,久晴天在北安王府享受著貴賓禮遇,每日替北安王紮紮針、開開藥方,然後便是享美食,睡睡覺,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在北安王病情逐漸穩定後,北安王府一眾人看她的眼光就更熱切了。

久晴天施針完畢後,又探了探北安王的脈,北安王因病所累十分消瘦,臉色蒼白,此時精神也不是很好,昏昏沉沉的。不過經過幾天的治療,脈象已經強多了。久晴天收拾著針包,回身看見坐於一旁的北安王妃神色焦急地看著床上的丈夫,知道她是憂心丈夫依然沒什麽精神,處於昏迷狀態,於是安慰道:“王妃不用這麽急,王爺的脈象已經有所好轉,再施幾天針,配合上藥浴,人會完全清醒的。”

北安王妃聞言一喜,看向久晴天的眼眸中含著希冀,“姑娘說的是真的?”

“真的!”久晴天一笑,走到外間,早已有丫鬟備好了筆墨紙硯,久晴天寫了一張方子,交給一直站在她身後等待的嬤嬤,“藥方照舊,這個方子是藥浴需用的藥材。”然後便溜溜達達地準備回她的東廂房,一般在這個時候,房裏已經擺好了她喜歡的點心,而且每天不帶重樣的。

“久姑娘。”

久晴天聞聲看向迎麵走來的鳳雲郡主,“郡主來看王爺的吧,王爺脈象已經有所好轉。”

“多謝久姑娘費心,鳳雲感念於心。”

霍鳳雲素來冰雪含霜的麵容帶著一絲笑意,雖然隻是淺淺的,但如大地回春般動人,語調沒有多少變化,但是一字一字,令人覺得十分真誠。久晴天嘴角微笑擴大,衝霍鳳雲眨了眨眼,“鳳雲郡主不用客氣,我收了診金的。”

“這幾日我公務纏身,看望父王的時間和久姑娘診病時間正好錯開了,不知久姑娘在王府住得可還舒心?”

其實自回北安後,霍鳳雲便忙得腳不沾地,一個女子手握著北安軍虎符,護著北安封地的百姓,久晴天光想想便覺得這肯定是十分辛苦的差事,但她遊刃有餘並做得很好,真是令人佩服,“很舒心,北安王府的廚子手藝更是不錯。”又看了看霍

鳳雲的臉色,“郡主這臉色,恐怕是幾天都沒睡好吧,公務雖忙,也要顧著自己身體。我等會寫個食療方子給郡主補補好了。”

霍鳳雲十分領情地道謝,似不經意間道:“段世子與喬小姐在若水莊前動手,牽出了太後失蹤一事,昨天帝都發了一道聖旨下令繳了東陽王的兵權,責令段世子進京待罪,久姑娘可知?”

太後失蹤,卻繳了東陽兵權?這兩件事有聯係?久晴天皺眉思索,“太後失蹤?還扯上了東陽,段世子劫走的麽?”

霍鳳雲對段喬相爭,鼎城流言皆了若指掌,但是久晴天是真的不知道,她本就不關心這些所謂大事,平時司徒殊木有意無意會對她提,但是現在她隻身一人在北安王府,可沒人告訴她這些。

霍鳳雲本是覺得若水莊前的段喬相爭太巧,而且這件巧事直接影響了導致了後麵一係列的事件,包括帝都對東陽的處置。而久晴天客居若水莊多年,與司徒殊木更是多年情誼……是以才有了方才的一絲試探,但是久晴天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並不似作偽。

“段世子和喬小姐的人在若水莊門前梅林動手?”久晴天忽然問道。

“對。”

久晴天翻了個白眼,“他們幹嘛不去若水莊裏麵打?”梅林……那可是個好地方啊。

“嗯?”霍鳳雲疑惑地看向她。

久晴天撲哧一笑,“在若水莊裏麵打一架絕對比在莊外打要轟動呀,砸若水莊的場子,值得天下武林刮目相看了。”

霍鳳雲對這答案搖了搖頭,“打這一架讓全天下都知道了段世子劫持了太後,恐怕不比砸若水莊的場子影響小吧。”

“嗯,聽著是挺倒黴。”久晴天點頭表示同意。

“王佐之才一出手,便是震撼人心啊。”霍鳳雲淡淡道,眼睛則直直地盯著久晴天的反應。

這是今天的第二次試探,久晴天不覺失笑,眼中閃過一絲厭煩,和司徒殊木是撇不清關係了是吧?她輕輕一撩鬢邊垂下的一綹頭發,笑著看向霍鳳雲,“鳳雲郡主,我是隨隱的徒弟,可不是任知的徒弟。”

雖麵帶笑意,但言語間已然不悅,隨隱喜怒無常,隻求舒心,可沒有什麽顧全別人麵子委屈自己心情的習慣。

“是我失禮了,遇見難辨真假的人太多,疑心病都成習慣了。”霍鳳雲歉然,坦然承認。

上位者要運籌帷幄,掌控全局,可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辨忠奸真假、迷霧風雲,不謹慎怎麽行?

久晴天無語,這麽坦蕩,她還真生不起一絲惡感,最終也隻能無奈道,“得,我從鳳雲郡主請我在潛淵居吃飯起就知道鳳雲郡主事事謹慎了。”虧霍鳳雲還說感覺司徒殊木的飯不是那麽好吃的,依她看霍鳳雲的飯也不是好吃的。

當初霍鳳雲和久晴天下了迦南山,霍鳳雲便直接請久晴天在潛淵居吃飯,那個圓臉丫頭在潛淵居中十分‘不小

心’地泄露了二人的身份,因此眾人都知道了鳳雲郡主此行來真的是請神醫的,而來去無蹤的神醫久姑娘原來是客居於若水莊的。久晴天無奈之下還自爆了師門,畢竟以隨隱和任知的交情,她住在若水莊才算不足為奇。

霍鳳雲聽她提起這事,眼角也帶出點笑意來,“我去若水莊本是為了請神醫,若是為此陷入渾水,太不劃算了不是?”

久晴天聽了這狡辯式言辭,也似笑非笑,“我費力替北安王治了病,還被迫陷入渾水,似乎更不劃算。”

霍鳳雲在最初開出的診金數目便不小,但此刻她並不提診金,而是指著東廂房道:“久姑娘對府中佳肴點心可還滿意?”

久晴天想了想,好吧,吃人嘴短……她越過霍鳳雲,“我不耽誤郡主去看望王爺了,先行告退。”

走了幾步,久晴天回頭,“鳳雲郡主。”

霍鳳雲看過去,見她微微回首,甜甜一笑。

“郡主剛剛有句話說錯了,你可不是陷入渾水的,你本就在渾水之中。”說完便腳步輕快的走了。

霍鳳雲撫了撫額,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啊。

久晴天一邊思考著剛剛的對話,其實隻是不喜歡被人無休止的試探而已,但是對於霍鳳雲的猜測,她是同意居多,以她對司徒殊木的了解,這事裏絕對有他的手段。

但是司徒殊木把事情安排得合情合理,沒任何落人話柄之處,猜測就隻能是猜測而已。

按剛才霍鳳雲所言,若水莊前的一番打鬥,才引出了太後被段世子劫持一事,而這事又被宣揚開來,帝都的皇帝陛下大怒,繳了東陽王的兵權,又打算處置段世子。東陽也不是善茬,肯定不會那麽聽話遵旨辦事的。司徒殊木到底打算讓事情如何發展呢?久晴天右手繞著青絲,在腦海中列出數種可能,又排除數種。

猛然間,她刹住腳步,繞著青絲的手也垂了下來,她閉了畢眸子,壓住腦海中思緒萬千,不是決定了絕不插手這些事的麽?她這輩子,隻願做個來去無蹤的江湖神醫,怎麽可以去蹚那趟渾水呢?

頭靠著牆壁,微垂眼眸掩下眼中的掙紮,喃喃自語道:“都怪那個爛木頭……從小上課都拉著我,還有那個老頭,把兵書權謀講得那麽有趣……”久晴天深深感慨自己不該被那些有趣的故事引誘和司徒殊木一塊兒上那些課,王佐之才的課果然不是她這等期待混吃等死的凡人應該上的。

“咦……久姑娘你怎麽不進房?點心可都快涼了呢。”荷香是霍鳳雲特地從自己手下調過來伺候久晴天的,性子沉穩,此刻見久晴天靠在牆邊,也不由驚訝道。

久晴天聽到荷香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荷香,似乎還在思考,正當荷香不知所措時,久晴天忽然似下定了決心一般,展顏一笑,嘀咕了一句:對,點心能吃,爛木頭能吃麽?

荷香愣住,……爛木頭能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