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東陽,反!



大齊獻帝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六。

帝都派去東陽封地收繳虎符的人被阻於東陽王府門前,在那傳承幾代、底蘊深厚的‘東陽王府’匾額下,東陽王段霖蒼當著府前圍觀百姓的麵,斥責帝都顛倒黑白,迫害忠良。

東陽、西寧、南平、北安若論封地大小,東陽第一,西寧第二,南平敬陪末座。而若論兵力強盛,當屬東陽和北安平分秋色。由此可見段霖蒼治下的東陽封地的確稱得上繁榮昌盛,而世子段謹溪素來禮賢下士,門下客卿無數,皆得百姓愛戴。

被困於王府門前的傳旨官員根本沒機會開口,也逃不脫,隻能傻站在那裏被段霖蒼指著鼻子罵。而這當口,本來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忽然讓開了一條同道,眾人皆移目過去,看見一輛掛著東陽王府標誌的馬車緩緩駛來。段霖蒼也不再開口,靜靜看著馬車在喧囂中駛來,場麵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馬車在帝都傳旨官員的身旁停下,那些官員皆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驚疑不定的盯著,誰知道這東陽還要搞出什麽來呀?

一直骨節均稱修長的手從馬車中伸出,掀開了墨色紅紋的車簾,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人群中有人說道:“是世子,世子回來了。”

段謹溪利落地跳下馬車,麵帶笑意地掃了那些官員一眼,卻並不說話,回身伸手準備攙扶馬車中的另一人。

負責傳旨的官員們看到從馬車中下來的另一個人便傻眼了,驚叫道:“太後娘娘!”

而反應稍快的官員則上前一步,跪在太後麵前,悲憤地道:“娘娘被逆臣賊子劫持走,肯定受苦了。下官救駕來遲,實該萬死。”

百姓皆愕然,難道真是他們世子闖入帝都劫走了太後?人群中跟炸開了鍋似的,議論起來。

段謹溪倒是多看了那個官員幾眼,暗道還算有幾分急智,不過……那又如何?手微微一抬,人群中議論聲便壓了下來,這才緩緩開口道:“幾位大人有件事情搞錯了,太後不是被本世子劫走的。是被本世子救走的。”

那名官員似聽到了一個大笑話,冷笑道:“段世子這才叫顛倒黑白吧,太後明明應該在帝都皇宮中,卻出現在了這裏。敢問段世子是從何救起?”

段霖蒼沉著臉,銳利的眼神如刀般自那幾個帝都官員的臉上刮過,喝道:“閉嘴!在本王麵前還輪不到爾等大呼小叫。”又看了看自下馬車後還是一臉漠然的太後,“謹溪,當著我東陽父老的麵,告訴本王為何太後會在這裏,帝都的聖旨是不是顛倒黑白。”

聽到段霖蒼開口,段謹溪恭聲應是,然後道:“我是接到了太後手書才至帝都接應救駕的。”看到那幾人麵孔上明顯不信的表情,段謹溪轉身對太後一禮,“便請太後親自說明吧。”

李太後頗為冷漠地掃了掃來自帝都的官員,雍容華貴的臉上湧起一絲狠厲,這幾個人她都認識,是秦旭的人,雖不如幾個重臣受秦旭重視,但也是秦旭一手提拔的。想到血灑刑場的家人和破敗的門庭,李太後心中猶如滴血,是她自己,與虎謀皮,卻累

及滿門。在眾人等待的眼神中,她輕輕啟唇,聲音柔和卻有力,“哀家乃先帝所封賢妃,陛下初登大寶,哀家即被尊為太後。陛下年幼,但世人皆道有賢相輔國,哀家亦十分放心,但哀家怎麽也沒想到,秦旭自陛下登基便更換了陛下身邊的所有奴才,並且將先帝為陛下選擇的太傅換了下來,不教陛下仁政愛民,卻引陛下入歧途,而至陛下性情反複不定,沉迷女色,嗜殺成性。”

李太後語速不急不緩,但細聽之下卻可發現聲音因隱含悲傷和憤怒而有些顫抖,“哀家一怒之下與秦旭對峙,卻被秦旭以母族相挾。這二十餘年哀家無時無刻不被秦旭所派之人監視,幸得機緣之下聯係上了段世子,才請東陽予以協助。”

百姓中一片嘩然,若非李太後親口所言,誰也無法相信得世人眾口一詞稱讚的賢相竟是如此。

帝都官員的臉色也是一片凝重之色,看來李家的覆滅對李太後的打擊十分大,她居然不顧皇家臉麵將如此不堪之事公之於眾。官員中主事的男子憶起臨行前秦旭的話,他向前一步正色道:“太後所言句句誅心,但誰又知道太後不是因為母家覆滅而對陛下秦相起了報複之心呢?太後娘娘,李大人貪下修建河道的公款數百萬兩,而導致河道久久不成,而根據我大齊律令,貪汙數百萬兩紋銀就是死十次都不夠的,更別提李國舅強搶民女並且逼無數良家女子為娼。秦相在街上接到了受害人的血書,陛下為撫民心以彰天理而下令徹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國舅乎?”

李太後聞言氣急,怒斥道:“你休得胡言,哀家父親一心為國,因懂得河道工程而自薦前去,若非秦旭栽贓,怎麽會含冤莫白而死。哀家的哥哥雖……”

話未說完,李太後因急怒攻心而暈眩得站立不穩,後麵的丫鬟趕緊扶住,給她順著氣,又喂她喝了一口參茶,才漸漸平靜下來。

“娘娘,事實勝於雄辯,關於李大人貪墨一案以及李國舅一案皆人證物證俱在,沒半點疏漏,可是娘娘所言卻是無半點證據。”那人步步緊逼,低頭掩去嘴角的得意笑容,秦相將人證物證皆安排得一個不少,才使李家辯無可辯。無懈可擊的證據,秦旭拿得出,可是李太後能拿得出麽?

段謹溪眼光則一直看著一個官員手中捧著的明黃色聖旨,這次的旨意是獻帝先公布於天下,然後派官員來東陽封地的,想必那個就是要奪東陽兵權、命令自己回京待罪的聖旨了。他不期然想起司徒殊木說的帝都必出昏招,其實他隻信五成,畢竟秦旭行事為人他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怎麽會同意獻帝在這關頭出這種昏招呢?

聽到對方口口聲聲要證據,李太後卻抿緊嘴唇不能言語,她哪能在重重監視下拿到所謂的證據呢?

似乎感覺到了李太後的窘迫,那人更加義正言辭,“娘娘,若是沒有證據,您今日在這東陽王府前一番陳詞也不過是一麵之詞,詆毀陛下和國家肱骨之臣,您不覺愧對君家列祖列宗麽?”

“就是,若沒有證據,憑什麽要別人相信。”

“莫不是這太後母家自作孽不可

活,太後卻恨上了秦相吧,以報家仇。”

“居然還來欺騙我們世子。”

“就是,害我們東陽被問罪……”

“就是欺我麽世子心善。”

“……”

人群中一波接一波的議論浪潮湧起,李太後臉色漸漸變白,她門庭高貴,年幼入宮,升至賢妃又至太後,哪怕被秦旭的人監視,但是她所言所語,哪個下人敢不信?而今卻被一群平民所質疑。

一時間局麵變得有些撲朔迷離,難以控製。一道清朗的嗓音橫空而出,帶著一抹輕蔑,令全場再次安靜,他說:“誰說沒有證據的。”

眾人皆一驚,包括段謹溪都有些愕然,心道這是誰搶他的台詞?卻見一東陽王府的屋頂上坐著一個青衣男子,他翹著二郎腿斜倚著屋頂飛簷,一臉好奇狀看著下麵烏壓壓的人群,平凡無奇的臉孔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欠揍!

“哎……幹嘛都這麽看著我呀,我等會害羞從這滾下去就不好了。”

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故作嬌羞狀用袖子捂了捂臉,下麵的眾人都覺得有些受不了,段謹溪嘴角抽了抽,眼見自己父親的臉又沉了幾分,他開口道:“咳……閣下何人?”

屋頂上的青衣男子眨巴眨巴眼睛,“男人!”

段謹溪挑眉,裝瘋賣傻?他不再說話,手一揮,一排將士已經拉開弓弦對著屋頂上的人。

青衣男子一翻身,將整個人縮到了飛簷後麵,隻露出一個腦袋,還怪叫道:“段世子你打算強搶良家婦男麽?”

近千東陽百姓看著東陽王王府屋頂上的男子當眾耍寶,段謹溪雖然並未動怒,但是明顯已經耐心告罄,正準備下令射箭,那男子已經一躍而下,口中道:“我可是來幫太後娘娘忙的。”

真是這句話,段謹溪終究沒有下令射箭。

落地後男子倒是正經了不少,取出一疊信件似的東西交給段謹溪,然後以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段世子,這是我家公子送的厚禮,還請笑納。”

段謹溪瞳孔一縮,忽然就明白了這是誰的人,他伸手接過,淡淡一笑,“請代我向令主致謝。”

“物證交給您了,人證到時就出來了。”青衣男子輕快地道,完成了任務後又恢複了嬉皮笑臉,腳尖輕點便飛身而去。

段謹溪隨手一翻,抬頭眼神輕蔑地看著帝都的官員,最終扶著李太後,在眾人茫然不知的眼神下向東陽王府走去,進府門前將那疊東西交給了段霖蒼,段霖蒼在數雙眼睛中靜靜翻閱著,場麵靜得可以聽到紙張摩挲的聲音,帝都的官員眼睛都不眨的盯著段霖蒼手中的東西,腦海裏清晰地炸出:完了,相爺失算了,居然真的有證據。

段霖蒼翻閱完,舉著手中的東西,麵沉如水,表情肅穆,朗聲說道:“奸佞在朝,害國之棟梁,動搖國之根本,本王手中的便是證據。我東陽自先祖以來至今深沐皇恩,豈容奸相蒙蔽世人毀我大齊國本?本王在此立誓,請諸位東陽父老為政,本王必要誅奸佞,清君側,還朗朗乾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