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麵之緣



暖陽下,顧呈瑜身穿粗布短褐,有模有樣地坐在馬車前的小木凳子上,手握韁繩,倒還真把自己當成個車夫了。但便是不看他那雙風華絕代的眼眸,就是那浩然的氣場也讓人望而生畏,怎麽能真的趕車呢?

沈月華走過去,笑道:“這樣可不成。”

“為何不成?”顧呈瑜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這可是讓人連夜趕製出來的。

“還是讓黃叔來吧。”沈月華踏上腳凳,抿唇笑了笑,“子瑾,若剛好無事,就在車內等我可好?”

這一聲“子瑾”叫得顧呈瑜登時就軟了半邊,哪兒還能說半句不是?

顧呈瑜伸手將沈月華拉上來,掀起車簾,親自把她送進去,接著自己也順勢坐進車廂裏。他是真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索性熬了一宿把事情處理完,以太子之尊當個貼身護衛得了。

看著顧呈瑜眼底的疲色,沈月華又怎麽能不懂?

“歇會兒吧。”

顧呈瑜搖頭:“好不容易有獨處的機會,我還能不珍惜?”說著,他湊了過去,聞著沈月華身上清雅的藥香,頓覺神清氣爽。

綠衣手一抖,桂花糕掉了一塊。

沈月華覺得不大好意思,默默往車廂裏移了些。沒想到顧呈瑜得寸進尺地又進了一大步,都快直接貼上去了。綠衣死死地低著頭,臉都紅到了耳根子。

“綠衣。”顧呈瑜突然叫了一聲。

“啊?!”綠衣一驚,下意識地躥了起來,“咚”地一聲撞到了車梁,疼得抱頭直跺腳,還不忘迭聲答應,“哎哎,奴婢在。”

沈月華佯怒地搡了他一把。

顧呈瑜臉上掛著惡作劇成功的壞笑,清了清嗓子道:“你知道我是誰吧?”

“知,知道。”綠衣不敢正眼看他,眼神兒各種飄,“您是大齊的太子殿下。”

顧呈瑜搖頭:“不準確。”

“是,是大陳最尊貴的貴賓?”

“也不對。”

綠衣都快急哭了,求助地看向自家小姐。沈月華解圍道:“你就別逗她了,拐個彎就到侯府,等我進去後,好好歇會兒。”

顧呈瑜笑道:“這個不急,綠衣,我是你家小姐的未來夫君,明白了嗎?”

“啊?”

沈月華嗔惱:“亂講什麽呢!”

“怎麽是亂講?”顧呈瑜仗著手快,一把握住沈月華的手,笑道,“這輩子就我能抓你的手,你也隻能嫁給我。”

綠衣看得目瞪口呆,她覺得這大齊太子八成是悲劇了,小姐肯定要揍他的。但越瞧越奇怪,小姐怎麽還不動手?難不成是真的?她一向認為自己反應機敏,立刻道:“奴婢知道了,未來姑爺。”

“哈哈哈!”顧呈瑜放聲大笑,扔給她一塊玉佩,“賞你的!”

沈月華則看著無比“配合”的綠衣,無奈地搖搖頭。

隻聽“籲”的一聲,平涼候府到了。沈月華臨下車前,顧呈瑜又塞給她一節竹筒,讓她有危險時一定要拉響。又叮囑了好幾句,這才放她離開。

今日隻是小型宴會而已,雖然未出嫁的小姐不止兩位,但也隻有徐依婧和徐依柔有資格給手帕交下請柬。徐依婧請的人居然是采卉郡主,也不知道這位平日裏隻跟在圓玉公主身後的郡主大人怎麽會賞臉。

“華兒。”徐依柔一直在門前等著,見到沈月華後疾走了兩步。

她現在侯府的處境可謂好太多了,侯夫人對

她噓寒問暖,溫暖如旭陽。她也不再排斥冷淡,漸漸地和其他少爺小姐恢複了融洽,甚至連平涼候都認為七女兒乖巧懂事了許多。

心境一寬闊,便覺得以前的愁緒都微不足道,身子自然恢複得更快。

沈月華順手就搭上了她的脈,一會兒後方道:“不錯,可以不用吃藥了。”

“一想到過會兒能痛打落水狗,我就恨不得這一天來得更快些!”徐依柔看向徐依婧,美目裏刻著冷冰冰的恨意。徐依婧妝容厚重,但眼角的憔悴卻掩飾不住。

沈月華笑道:“看來她這些日子過得不算順心。”

“她塞進我房裏的丫鬟全被我悉數送了出去,能高興嗎?”徐依柔道,“今日換庚帖的事恐怕也不是那麽十拿九穩了。”

徐依柔雖然溫婉,但終究綿裏藏針。

原本就應該如此,麵對歹毒之人,若是一味地忍讓也未免太令人小看了。沈月華撫上徐依柔的手,點頭微笑。

徐依婧這次連樣子都不打算做,裝作沒瞧見沈月華,拉著采卉郡主不住地攀談。

倒是采卉郡主一見她,便熱情地迎了上來:“這不是沈禦醫嗎?前兒還跟公主說起你呢,也不知什麽時候再去宮裏一趟?”她的一整顆心都係在許鳴身上,也不知許鳴對沈月華是幾個意思,隻好事事都打探著。

然而沈月華卻忽然麵容嚴肅道:“郡主慎言。”

采卉郡主一愣,奇怪道:“本郡主又沒說錯話,為何要慎言?”

“我是禦醫,進宮自然是要治病。”沈月華慢悠悠地睨著采卉郡主,“所以郡主希望宮裏的貴人患病了?”

采卉郡主一聽,急道:“我何時說過了?你不要信口雌黃!”

“哦,那就當我聽錯了吧。”沈月華也沒多做糾纏,順勢轉過了身。

隻不過是想讓采卉郡主知道點兒厲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和圓玉公主還有徐依婧感情甚篤的人,沈月華自然也沒什麽好臉!

采卉郡主暗自咬咬牙,隻能作罷。

這時,有下人高聲喊:“晉王妃到,六公子到!”

眾人隨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晉王妃高貴端莊地走了進來,情態給人一種親近之感。而那位大名鼎鼎、所見甚少的六公子,沈月華卻總覺得有些眼熟。眉清目秀,氣質朗朗,真是個翩翩公子的模樣。

侯夫人迎了上去,兩位貴婦人有說有笑,進了宴席。

坐定,侯夫人招手道:“柔兒,快來見過王妃娘娘。”

徐依柔款款地走向前,極規矩地行了個萬福禮,笑得清甜可人:“娘娘安好,柔兒以前身子弱沒能見娘娘,是柔兒沒福分。”

晉王妃打量著徐依柔,總覺得這場家宴有些奇怪。

按照以前商定的結果,她此番是來相看兒媳婦的,徐五小姐雖然是庶出,但規矩禮數都是極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應了下來。但侯夫人為何先介紹的是七小姐?聽說這七小姐自小被養在老家,這番看起來倒是麵色紅潤,不像個病秧子啊。

雖然心裏有了這一番忖度,但她臉上微笑不減,扶起徐依柔道:“侯府的小姐們一個個都長得這般俊俏,侯夫人好福氣啊。”

“六公子一表人才,我說娘娘的福澤才是深厚。”

互誇對方總是沒錯的,徐依柔乖巧地侍立在一旁,不急不躁。

但她不急,徐依婧卻擔心得雙眼冒火。她恨侯夫人一直都沒有引薦她的意思,找

了個話茬,直接道:“許久未見娘娘,靖兒也想念得緊。”

晉王妃看了眼侯夫人,沒有動作。

對她來說,娶個嫡女自然比庶女說出去麵子上有光,更何況這種兩家聯姻的事,還是看清主母的意思再行事的好。

侯夫人到底疼愛了好些年徐依婧,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是情分深厚的庶女,她糾結了一下,還是說:“跟娘娘聊得太投緣,竟是把正事給忘了,瞧瞧,五兒比我都急。”

“娘。”徐依柔突然開口,“華兒和郡主還等著呢。”

“對對。”侯夫人笑著介紹,“郡主和五兒是手帕交,這不?今兒剛好來了府裏。還有沈禦醫,我柔兒的病可是她治好的。”

晉王妃跟采卉郡主寒暄了兩句,而後看向沈月華,含笑道:“原來這位就是溫閣老的外孫女,真真百聞不如一見,不僅有一雙回春妙手,連姿容也這般高雅清麗,端的是好姑娘。”

沈月華福了下身子:“娘娘謬讚。”

這時,一直旁觀沒說話的六公子突然道:“本公子和溫大將軍是至交好友,想來必然見過沈禦醫,無怪乎覺得眼熟。”

他這一說話,沈月華倒是想起來了,可不是嗎?這位鼎鼎大名的六公子就是溫隆回京時的那名銀袍小將!沈月華微微一笑,她明白了,敢情這位六公子不露麵的緣故是一直泡在邊關打仗呢。

晉王府六公子名為宋興書,詩文是為一絕,沒想到竟還是個熱血男兒。

沈月華笑道:“原來如此。”

二人對著點點頭,算是達成了共識。

午宴過後,眾人聚在明堂聊天,徐依婧突然有些頭暈,便由丫鬟扶著進內室歇息。侯夫人也把徐依柔她們打發下去,這是要商量正事了。

“王妃娘娘,兩個丫頭您也都見了,可有什麽意見?”

晉王妃看了眼宋興書,笑道:“夫人的意思難不成是要我兒在兩個小姐裏麵挑?”

侯夫人也是頗為難:“原本是五兒更合適些,她也懂事得很,但您也知道,柔兒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也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以前身子不好,現下總算是有了起色,但也不知娘娘介不介意。”

晉王妃皺皺眉,按照她的心思,當然是嫡出的好,但她也拿不準徐依柔的身子,萬一娶過門無所出,豈不是委屈了宋興書?

宋興書卻問了個不找邊際的問題:“夫人,敢問七小姐和沈禦醫是自幼相識嗎?”

“那倒不是,不過柔兒的命也是沈禦醫三番五次救回來的,因此她們二人交情匪淺。”

晉王妃聽在耳裏卻驚在心裏,看來這徐依柔卻是不大適合了,縱然徐五小姐的身份不怎麽高貴些,但總也是健健康康能生孫子的。她放下茶盅道:“要我看,這事兒也不用再說了。挑來挑去也對姑娘家的名聲不太好,不如……”

她還沒說完,一名侯府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聲道:“夫人,七,七小姐請,請您去看看!”

侯夫人斥道:“急什麽!慢慢說!”

那下人卻閉上嘴,使勁搖頭,看著晉王妃和宋興書,仿佛是顧忌著什麽不好說的樣子。

“可能是下人間起了爭執,王妃娘娘稍等,我去看看。”侯夫人也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起身打算趕緊去把事情應付過去。

此時,宋興書卻笑道:“本公子也不能知道?”

他的眼睛狹長,眼梢上揚,帶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