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大將之風



秦婉站在後門外,剛想翻牆而入,突然聽見一點動靜。

綠衣焦急的聲音傳來:“紅裳,還沒找到她嗎?該不會出事了吧?這麽晚不在府裏,會不會……被采花大盜給抓去了?!”

“穩重些。”紅裳就說了這一句話,心裏開始忖度秦婉消失的原因,但願一切沒她想象的那般糟。

被發現了。

秦婉頓覺脊背發涼,心裏惴惴不安!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她本能地飛身閃躲到門前的大樹後,強行穩住情緒,想了會兒,足尖一點,消失在夜色中。

卯時,天空泛起了亮色。

沈月華披著長衣,擱下羊毫,抬頭問:“找到了嗎?”

綠衣沉默地搖搖頭。

剛剛才想揪出府內可能存在的細作,秦婉就出了紕漏,真的有這麽巧?沈月華眸光一凜,勾起紅唇:那就正好借這件事來試試她吧,也省的到時候麻煩表哥了。就在這時,紅裳輕敲了下門,低聲道:“小姐,秦婉回來了。”

“讓她進來。”

秦婉穿著一身孝衣,眼圈紅腫,小心翼翼地繞過屏風走進來。她“噗通”一聲跪下,雨淚俱下:“小姐,奴婢,奴婢錯了。”

沈月華打量了半晌她的裝束,尤其看到她額頭的泥土時,心頭一軟:“今日是你爹娘的忌日?”

“是,是的。”秦婉眼眶又濕潤了,眼淚珠子斷了線般掉落,“奴婢瞧小姐心情不好,便不敢打擾,這才大著膽子私自出府給爹娘拜祭,奴婢再也不敢了!”

“起來吧。”沈月華歎了口氣,“也是我的失誤,這段日子太忙,竟把答應你的事給忘了。紅裳,置辦些紙錢冥燭……”

秦婉哭道:“小姐的恩德已經夠多了,實在不敢勞煩小姐。”

“無妨,近幾日我抽不開身,讓紅裳去一趟聊表心意也好。”沈月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紅裳,紅裳了然地點頭。不僅是要表達心意,還想從側麵查查秦婉的身世是否屬實。對沈月華來講,周圍最信任的丫鬟當屬綠衣紅裳,除了這二人,最接近她的人就是秦婉了,還是查清楚的好。

吩咐完,她又道:“午時前回來,秦婉同我去城門接表少爺。”

秦婉想拒絕,但害怕沈月華將注意力過多地放到自己身上,隻好點頭表示同意。

早早地用完午飯,紅裳和秦婉終於趕了回來,綠衣把秦婉帶下去收拾形容,紅裳留在暖閣。她嘴唇有些幹裂,沈月華讓她先抿抿茶再稟告。

“應該錯不了。”紅裳的聲音很穩,“奴婢四周都仔細看過,連秦婉家的老房子都去了,隔壁的鄰居也打聽過,口徑一致,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那就好。”沈月華鬆了口氣。

“但是……”紅裳皺起眉,“奴婢還是不願意悉數信任她。”

這倒是奇了,沈月華問:“為何?”

紅裳真誠地道:“估計是沒有一同長大的緣故,她的過往奴婢沒有親眼見證,總覺得隔著一層,瞧不真切。”

“你說得對,全心全意對她好就是了,一些我囑咐過的機要事,不必盡數說與她。”

“奴婢明白,綠衣那丫頭雖是直腸子,奴婢卻不願瞞她。”

沈月華笑道:“綠衣心裏清楚,不妨事的。”

紅裳緩慢地點頭,想了好長一會兒,大概是覺得沒什麽問題,這才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聽小姐的,過會兒少爺要來,需要準備些什麽嗎?”

沈月華搖頭。

約莫著時間差不多,沈天賜果然來馨院接她

了。他進了屋,讓丫鬟們都退下去,應當是有話要說。春日的陽光不算烈,透著窗戶灑進暖閣裏,明亮而又舒適。

他開門見山地道:“姐,蔣乘的事搞清楚了。”

沈月華料到就是這事,她點頭,示意沈天賜繼續說下去。

“蔣乘原是綿州人士,這寧縣主簿的官兒還是去年買來的。”

“去年何時?”

“盛暑時分。”

沈月華攢起眉:“他真的叫蔣乘?”

沈天賜從袖筒裏取出一幅畫像,遞給沈月華道:“這便是那縣主簿的畫像,至於名姓……登記在吏部的就是蔣乘。”

沈月華收起畫像,一個大致的想法在心頭朦朦朧朧地形成,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有趣多了。她吩咐綠衣把畫像交給徐依柔,總要盡快驗證一下。

“姐,這蔣乘可是惹了你?”

“嗯?沒有。”沈月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道,“事關徐七小姐,等確認之後再告訴你可好?”

沈天賜的眸光黯淡了下來,不滿地嘟囔道:“連葛先生都比我知道得早,他還說是殿下讓他查的。姐,殿下說他信你,還讓我多注意府內貌合神離的人,難道昨日……”

還是小孩子心性,沈月華微笑道:“這些他都與我說了。”

沈天賜小心試探:“殿下是大齊的太子,姐,你真的想好了嗎?”

沈月華慢悠悠地道:“天賜,你話裏有話。”

沈天賜搖頭:“沒有,可是……姐你從來都沒問過我和殿下的關係。”

沈月華笑了笑:“你十三歲才回府,之前整整十三年我都不知道發生過何事,因此你和他相識本不是沒有可能。不論如何,我知道你是我弟弟就夠了。”

“即,即使……”沈天賜心內蠢蠢欲動,結巴了起來。

“即使什麽?”

即使我不是你親弟弟,即使我連陳國人都不是!沈天賜差點脫口而出,這些顧慮一直如絲般糾結纏繞,他不想再騙她了!但,但……他抬頭看向沈月華,那雙沉靜如古井眸子裏滿是愛護,但他卻舍不得,他害怕,他不敢說!

“沒什麽,姐,我們動身吧。”

沈月華知道他心裏苦惱的是何事,但有些坎終究還得自己邁過,她幫不了太多。

馬車行至城門前就停了下來,沈月華遇到了同樣前來接溫隆的溫瀟和溫顏。

“就知道華兒一定會來,顏兒,你也就小時候見過華兒一兩次。”溫瀟微笑,挽起沈月華的手,一副中間人的姿態。

其實今日幸好有她在場,不然指不定多尷尬呢。

沈月華和溫顏這倆表姐妹的交情的確不怎麽樣。溫顏是溫二舅舅最小的嫡女,也是溫隆的嫡親妹子,但這妹子那時候年紀太小,人雲亦雲,隨著眾人各種嫌棄棄文從武的哥哥,自然對沈月華沒有好臉。

沈月華笑了笑:“隆表哥能取得今日的成績,華兒自然要來道喜。”

“哼。”溫顏嘟起嘴,偏過頭。

“顏兒!”溫瀟拽了拽她。

溫顏把臉鼓成包子狀:“我就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

沈月華聳聳肩,朝溫瀟輕輕搖頭,表示沒關係。她倒是絲毫不覺得尷尬,見過那麽多陽奉陰違的人,現在看溫顏這種把什麽都寫在臉上的姑娘,倒有些親切。

溫顏覷了她一眼,脆聲道:“你怎麽不生氣啊?”

沈月華溫和地笑道:“我不生表妹的氣。”

溫顏臉上掛不住了,跺跺腳,氣惱

道:“我,我……哼!”

這時,人群的喧囂聲到達頂峰,往城門望去,一隊士兵昂首闊步地踏步進來。不遠的後麵,劍眉星目的溫隆騎著高頭大馬,多年未見,更顯硬朗血性!尤其臉頰猶如鋼鐵般的線條,愈發顯得他英姿勃發!

溫隆是青年將軍,又一表人才,懷裏被扔了不知多少個害羞帶臊的香囊。

他在溫府的馬車前勒住馬,瀟灑地翻身而下,香噴噴的,倒消減了些殺氣和戾氣。

“禦醫!哈哈哈!”溫隆一見到沈月華就放聲大笑,“你這丫頭果然厲害!十年之後我當了大將,你成了禦醫,也算應了當日的誓言!”

沈月華毫不扭捏,笑得明朗大氣:“十年之期永不能忘!”

“好!”溫隆利落地扯下馬側酒囊,仰麵豪氣幹雲地飲了一氣,酒水四溢,然後把酒囊瀟灑地遞給沈月華,這可是戰場表示親近的最佳方式。但也是他在邊關待得時間太長,居然忽視了京城閨閣女子哪兒能當街飲酒?

幸好沈天賜及時替沈月華解圍道:“初次見三表哥,家姐的酒便由弟弟代勞。”

他仰麵,把酒喝得一滴不剩!

溫隆恍然大悟,頗為滿意,大笑道:“這小子不錯,丫頭,你弟弟?”

“沈家嫡子——沈天賜。”沈月華讓秦婉去馬車裏取了一盅茶,捧在手心,道,“既然不能與表哥痛飲三百杯,我便以茶代酒。”

溫隆瞧著痛快,又大笑了三聲。

但另一邊,溫顏已經氣得火冒三丈,終於忍不住了,她大聲道:“哥!你究竟是我哥,還是沈月華的親哥啊!”

溫隆直接走過去,大手把溫顏的頭發揉亂:“火氣不錯,像是我的親妹子!”

被他這麽詭異的一句誇,溫顏居然就不好意思了起來,但還撅著嘴硬撐道:“哼!別以為誇誇我,我就能消氣了。”

“哈哈哈!”溫隆朗聲大笑。

幾個人又寒暄了會兒,一名銀鎧少將上前,抱拳道:“將軍,進宮的時辰到了!”

沈月華特意看了眼這少將軍,長得頗是眉清目秀,若是換上廣袖長衫,絕對是一名翩翩佳公子。溫隆約定好去沈府的日子,翻身上馬,向著皇宮而去。

既然正主兒都走了,三個表姐妹也沒必要再耽擱。

跟溫瀟道了別,沈月華剛打算上沈府的馬車,溫顏卻低低地嘟囔了句:“哼,謝啦!”

“嗯?”沈月華真心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想到轉過身,溫顏漲紅著一張臉氣急敗壞地道:“怎麽?還想聽兩遍啊?我就不說!哎哎你別走,你今兒來接我哥,我就謝謝你,不過我可還是不喜歡你,你千萬別誤會!”

沈月華好笑地搖搖頭,這小丫頭片子也快及笄了,不知何時能定定性。

溫府的馬車上,溫瀟忍不住羞她:“你呀你,明明很想見華兒,當麵見著了吧,還這麽大的火氣。”

“哼!”溫顏別過臉。

幼時,她固執地認為爹娘所言所行都是對的,但隨著年紀漸長,她慢慢發覺其實自己心裏一直崇拜大哥。那些本應該是她這親妹妹做的事,卻被沈月華替著做了,也不怪她心裏不舒服。

說白了,是對自己的討厭,也是對沈月華的嫉妒。

不過,沈家表姐確實挺好的呢……

溫顏輕輕地“哼”了聲,嘴角卻掛起了笑。

而此時此刻,正在沈家馬車裏同沈天賜談天的沈月華並不知道,她讓綠衣送到平涼候府的畫像讓徐依柔幾乎送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