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化險為夷



月色迷蒙,春寒料峭。

沈月華的眼梢悠長唯美,弧度微微勾起,仿佛牡丹國色。黑色的瞳仁閃著暗光,看向顧呈瑜的眼神沒什麽感情,冰冷得就像湖底沉寂了千年的頑石。

顧呈瑜沒在乎她的威脅,將翡翠酒壺的蓋扔掉,直接仰頭把所有烈酒灌入喉中……

喉結上下滾動,沈月華冷冷地看著,麵色平靜無波。

喝完,顧呈瑜“啪”地一聲把翡翠酒壺打碎,抹掉嘴角酒漬,金刀大馬地坐到沈月華對麵的石凳上,笑道:“這酒不算烈!”

“如何才算?”沈月華眸中漾著醉意,三分撩人。

顧呈瑜道:“你。你是我見過最烈的酒!”

“殿下可真會說笑,臣女還在考察期,沒準兒下一瞬殿下就覺得臣女是叛徒,整個沈府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沈月華冷笑,但她雖然說得絕情,心裏的苦澀卻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湧上來。可他們明明隻是同盟關係啊,為什麽麵對他的不信任,她竟這般難受?

然而她這些賭氣的話語落在顧呈瑜耳裏卻覺得格外悅耳,原來他已經能影響到她的心情了:“說的也是,若我懷疑你,你現在已經到閻羅殿報道了。”沈月華柳葉般的眉毛一皺,有點摸不準他的意思,索性偏過頭不再看他。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此時她賭氣的模樣,落在顧呈瑜眼裏儼然一副小女兒的嬌態。右手下意識地抬起,但終是沒有撫上她的發絲,隻是看向她胸前的長命鎖,目光深邃而悠長,“你應該慶幸。天下之爭,永遠都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

“嗬,那臣女真該感激殿下。”

“確實應該。”顧呈瑜麵色冷凝了起來,“我去天籟寺查過,的確是許鳴指使的那和尚,那和尚利用佛祖的名頭做過些什麽齷齪事我都清清楚楚,而你不是會用這種肮髒手段之人,你也不會求到許鳴身上。同時,許鳴又精確地知道灝遠軒的中樞位置,綜合這兩點來看,雖然沈府在沈天賜的嚴密監管下,但還是有漏網之魚。”

聽他這一段分析,沈月華心中不可能不震動。

因為所有這一切成立的前提就是她始終效忠大齊,難道顧呈瑜真的從未懷疑過她?

沈月華眸色微動,看向顧呈瑜的視線仿佛有點點星光。顧呈瑜伸出修長的食指,曲起,輕輕刮了下她的鼻梁:“如果沒有許鳴及時地挑撥,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試圖懷疑你是這麽一件難辦的事,你說,你打算怎麽感謝我?”

她徹底呆住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擾?

顧呈瑜嘴角噙著的笑慢慢綻開,笑顏明媚如陽光一般照入她的心底:“你這麽聰慧精明的女子,居然還有發呆的時候!”

沈月華的臉一紅,嗔惱地扭過頭。

“說真的。”顧呈瑜把石凳拉得近了些,探過身子,用臉正對沈月華,“我還真得給許鳴送份兒大禮,你現在是不是不僅一點都不惱我,還特別感動,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嫁給我?”

沈月華下意識地反口:“誰要嫁你?”

“好好,你不嫁我。”顧呈瑜擺擺手,“是我死皮賴臉非得娶你。”

沈月華“噗嗤”笑出聲來,輕嗔了句:“無賴。”

劍拔弩張的氛圍早就消弭,酒意悄悄上湧,沈月華的嘴角止不住上揚,心頭的風雪寒霜已經漸漸地春暖花開。

顧呈瑜有些迷醉,阿月真的就像一壺佳釀,每次一見到她,他就想醉得不省人事。

猶如羽毛般的吻輕落在沈月華光潔的額頭,他感受著唇上柔軟溫暖的觸覺,保持前傾的姿勢,久久不願離去。

再這麽吻下去,恐怕又會被阿月咬了吧。

顧呈瑜戀戀不舍地坐回石凳,沒想到,沈月華居然主動握住了他的拇指。她的小手有些涼,手心滲汗,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她握不全他的手,隻能用小手將他的拇指緊緊包裹。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顧呈瑜大概愣了足足有一刻鍾,都已經忘記了心跳和呼吸的存在,隻覺得頭腦發熱,倒有點飄飄欲仙的意味。

“我知道你很難。”沈月華低聲道,“我的脾性太要強,讓你為難。”

“絕對沒有,隻要是你的,我照單全收!”顧呈瑜這話說得,倒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哪有執掌整個大齊的霸氣?

沈月華一笑,似是不太適應這種曖昧的氣氛,慢慢鬆開手。

卻被顧呈瑜反握住,他耍賴道:“吃了豆腐就想走啊?那可不成,我得賺回來。”

沈月華拽了幾下,奈何沒有某人力道大,隻得道:“你方才懷疑沈府裏有許鳴的人,這事兒都早些解決。”

某人像一隻吃飽喝足的貓,眯著眼,慵懶地笑道:“你說說看。”

“我找那和尚是為了徐七小姐。”沈月華把徐依柔的事悉數告知了顧呈瑜,“那個蔣乘的具體情況,我還想請你幫我查一下。不過如此看來,許鳴既然能知道的如此精確,應該是我身邊的人走漏了風聲。咦?但也不對……”

她皺起眉,自言自語道:“綠衣紅裳不清楚具體緣由,她們隻知道我從侯府出來時心境就不好,也就是說……”

顧呈瑜把玩著她的小手,順便接道:“平涼候府是嗎?那些閑雜人等也該清掃清掃了,蔣乘的事交給葛老頭,明早就會有回複。”

沈月華點頭:“不論如何,沈府裏也不太平,我打算先試試身邊的人。”

“怎麽試?”

沈月華神秘地一笑:“明日三表哥就會回京。”

“溫隆?”顧呈瑜孩子氣地撇起嘴,“那個溫隆雖然是你表哥,但本太子不樂意你跟她那麽親近。”但沈月華還沒說什麽,他又道:“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阿月依著你的性子辦事即可,看不過眼的事本太子會自己收拾掉。”

“他是我表哥!”沈月華好笑地看著他。

顧呈瑜一臉“那又如何”的表情,道:“等什麽時候他也成了我的表哥才罷休。”

沈月華忍不住笑出了聲,感受著自己的手在他粗糙的掌心摩挲,她的心底像是打翻了一罐子蜂蜜,甜蜜的笑讓這滿院的月光都柔和了起來。

“阿月,我會娶你。”

但這個日期想想就很遙遠,是大陳臣服時?還是大齊天下一統時?沈月華的目光越過顧呈瑜的肩膀,望向綢緞般的濃濃夜色。她是經曆過絕境重生的孤魂,真的要如此輕易地就將一整顆心交出?甜言蜜語,蜜語甜言,舒良俊曾經也說過無數遍……

不!不行!

沈月華如古井般眸光裏突然泛起恐懼的漣漪。

她心裏害怕,指尖顫抖,從顧呈瑜的掌心抽離而出。顧呈瑜也感覺到了她的異樣,此時的阿月不是嬌羞也不是氣惱,是真真切切的懼怕。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她心裏的恐懼,那是一層厚厚的冰罩,很難深入進去。

阿月究竟在怕些什麽?

顧呈瑜心疼地看著自己心

愛的女子,他此刻心中所想的全是如何傾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才能讓阿月能內心溫暖,一世幸福。

“啪!”

價值連城的茶盅碎了個四分五裂,跪著的秦婉脊背發涼,從沒見太子殿下這般沉不住氣。

這地方是距沈府兩條街的一處私宅,表麵上是一個不起眼的商人所有,其實內駐大梁在陳的探子。而此刻,許鳴麵色陰冷,嘴角緊抿成鐵一般的弧度。

“屬下親眼所見,絕不敢有半點虛報。”

許鳴眯起眼,秦婉所言真是句句誅心,沈月華的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內,但他是當真沒有料到顧呈瑜用情之深,深到能把姿態放到如此低的地步!原以為二人會分崩離析,沒想到竟仿似促成了這一段姻緣!

顧呈瑜!天下你要跟我搶,連女人也不放過!我要讓你知道什麽叫一敗塗地!

他以一種獨特的節奏敲擊桌麵,張肖突然出現在堂下。

“把天籟寺的和尚抓來,還有徐七小姐口中的寧縣主簿,也要盡快查清楚。”

張肖領了命,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

秦婉蹙眉,問道:“殿下,徐七小姐著實可憐,那和尚於她有大用處,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阻礙徐七小姐?”她這話說得有些猶豫,不安地看向許鳴。

許鳴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嘴角帶著笑意,眸中卻冰冷一片:“本太子怎麽以前沒發現,秦將軍這般心善?”

秦婉心中一凜,立刻俯首道:“屬下不敢!”

“我不是威脅你。”許鳴笑著將她扶起,“但你要知道,若我不成功,若大梁不能坐擁天下,那秦將軍就永遠都隻是一個小小丫鬟,而秦家也不會以你為傲,明白嗎?”

“屬下明白!”

許鳴微笑道:“明白就好,做大事就得用些非常手段。徐七小姐的事,算我和顧呈瑜的另一種意義的正麵交鋒,本太子每一次都要贏!至於徐七小姐……就隻能哀歎她運道不好了。”

秦婉點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好了,你回去吧,這幾日要小心身份,不能被沈月華查出來,我暫時想不到她會如何做,但有關溫隆的事,你還是退避著好。”

“屬下知道。”秦婉抱拳。

她心中百轉千回,徐依柔的貼身丫鬟是大梁探子,原本就是為了刺探平涼候府動靜而隨意安插的,卻誤打誤撞地讓徐依柔牽扯到這麽一個大漩渦裏。徐七小姐和徐五小姐的事,讓她不由地想起以前在大梁秦將軍府的唯一庶妹,那時她們二人親近單純,從沒這些勾心鬥角。

因此她才更是同情徐依柔。

秦婉喟歎了一聲,而在此時,沈府的馨院內,沈月華突然從夢中驚醒!

“小姐,怎麽了?”紅裳連忙送上一杯水。

沈月華大概是白天被蕭天的慘狀震懾到了,她夢到了冰冷不見一點人氣的冷宮,夢到了蕭天淒慘的叫聲,這讓她惴惴不安。她呷了一口水,問道:“秦婉呢?”

“應是睡了吧。”紅裳不太確定。

沈月華眉尖直跳,她相信直覺,吩咐道:“去看看,看看她有沒有什麽事。”

不一會兒,紅裳白著臉走了進來:“小姐,秦婉不在屋裏,恭房也不見人,已經醜時末了,她會去哪裏?”

“別聲張,再仔細找找,人一回來,立刻帶到暖閣。”

沈月華的聲音已經有些嚴厲,她索性穿上外衫,寫了幾幅字來平心靜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