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臨行前的一份大禮



對寧遠伯府來說,這簡直是災難性的一天。

寧遠伯以藐視皇威的罪名被罰俸十年,寧遠伯夫人從二品夫人直接降為五品宜人,最慘的莫過於世子爺馬才勁,竟是被褫奪了世子封號,與平頭老百姓無異了。若說其中唯一受益的,大抵是那個不知何故暴病而亡的世子夫人,她以伯夫人的禮製下葬,給足了沈府麵子。

這位世子夫人一向深居簡出,甚至有人傳言說世子夫人討了伯府的厭,又惹了沈府的嫌,這才兩邊不是人。沒想到昭陽公主竟是這般護她,也是這般雷霆手段,看來著實不好惹啊。

沈星敏的葬禮是在沈府辦的,葬禮上,雅姨娘哭成了淚人,沈星芹更是暈厥了過去。

因為昭陽公主之威,來憑吊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而且個個臉上的神情如喪考妣。這正是沈月華想要的,即使她人不在大陳,也得讓大陳的臣民都知道,她沈月華不僅有能耐當得了陳國公主,將來還是響當當的大齊皇後!

不過總有不如意之處。

因為心疼女兒,沈太夫人今兒的臉子出奇地臭。原本她就是不太喜歡沈星敏,如今沈星敏的死又讓沈宜遭受此番大難,更是完全沒了哀傷的興致。

“真是什麽樣兒的人生什麽樣的種,下作!要死也不死遠一點兒,害得我家宜兒……”沈太夫人不停地念叨,聲音又大,來憑吊的人無一不是聽得真真切切。

他們隻是不敢表現得太明顯而已,但互相交換的眼神充分表達了好奇。

沈月華是沒有辦法阻止她的,沈太夫人畢竟是長輩,又是大庭廣眾之下,沈月華裝也必須裝得恭敬孝順。

時值正午,哭聲一片。

顧呈瑜輕飄飄地移動到沈月華旁邊,低聲道:“都處理好了,明兒個就出發。”

“那就好,我還以為父親會不聽勸。”沈月華鬆了口氣。沈欽原是不想隨著沈月華去大齊的,聽說過嫁女兒的,沒聽說過舉家隨著女兒都給嫁過去的。再說沈氏一族在大陳上百年,他更是安土重遷。

雖說沈月華對沈欽很是不滿,但到底是生父,留他在大陳,她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雙胞胎是肯定要隨著沈月華走的,沈欽權衡了很久,這才不得已答應了下來。如今沈星敏一死,又讓沈欽的心動搖了。此去經年,那些老友們怕是再也見不到了,他已經過了天命之年,本就沒什麽雄心壯誌,還有必要舟車勞頓地跟著南遷嗎?

“兩個哥兒有你看顧著我也放心,不如就讓為父留下,守著你娘的牌位過一輩子吧。”

昨夜,沈欽神情灰敗地來找沈月華,那樣子,著實讓沈月華心疼不已。沈欽是心軟重情之人,聽聞了沈星敏的死訊,他一時間連生的意誌都快沒有了。

但沈月華對他心有芥蒂,柔聲相勸的話怎樣都說不出口,這才讓顧呈瑜幫忙。

“我安排沈大人與她見了一麵,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沈月華點點頭,這是治本的法子,反正也不打算瞞著沈欽,何時告訴他都是可以的。

顧呈瑜瞥了眼沈太夫人,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知道顧呈瑜為何煩惱,也是歎了口氣。

與沈欽不同,沈太夫人對遷往大齊是百分百的熱情和積極,即使在沈宜遭逢如此大難的節骨眼兒上,她連一句想延後啟程日期的話都沒有說。

在她心目中,誰也比不過兩個哥兒重要,她就是死也得捆綁在兩個哥兒身邊的。

但與沈欽的情況恰恰相反,沈月華根本就不願沈太夫人去往大齊。她這種禍害,走到哪兒都是麻煩包袱。然而另外兩個叔父也都“明事理”得很,一句話都沒提將沈太夫人

接到府上去住。

“走一步看一步,她掀不起什麽風浪。”沈月華冷眼看著沈太夫人言辭刻薄地數落沈星敏,心中實在厭惡。

就在此時,雅姨娘突然發了瘋似的衝向沈太夫人,那勢頭,一般人根本攔不住。

更何況,太夫人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自然護衛方麵少之又少。雅姨娘指甲尖銳,一爪子撓在了太夫人臉上,頓時鮮血淋漓,伴隨著太夫人殺豬般的叫聲,賓客們齊齊後退,表情驚恐。

沒用沈月華吩咐,沈天賜箭一般衝上去一把扯過雅姨娘。

但為時已晚,雅姨娘不僅把太夫人的臉給撓了個稀巴爛,還順便踹斷了太夫人本就脆弱不堪的腿。雅姨娘雙目噴射著憤怒和仇恨,即使沈天賜上前都是將將把她製住。

“老虔婆!我忍你很久了!我兒已死,你還這般作踐她,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沒想到,最是能忍耐的人最先忍不下去。其實也能理解,雖然雅姨娘算是少有的謹慎小心之人,但一遇到女兒的事,她常常會鋌而走險。

上一次出賣沈月華,此次當眾襲擊太夫人,說好聽些,都是為了那一顆愛女之心。

母愛可敬,但卻損人不利己。這一點,沈月華不想做任何評價。

她吩咐人把嗷嗷慘叫的太夫人扶回去休息,儀態大方地道:“出了點意外,各位先自行離去,本公主便不送了。”

“是是是,太夫人要緊,殿下不必在意我等。”

“公主殿下的孝心簡直可感日月啊!”

“下官府裏有不少百年老參,回去便遣下人送到府裏。”

“下官也有,下官也有!”

此等套近乎阿諛拍馬的好機會,誰人又會放過?不過,有人卻是急了,好不容易出頭露麵的機會,豈能放過?三叔父沈耘連忙阻攔這些人,大聲道:“家母身體違和,各位大人就不要戀戀不舍了,走好!”說著,便讓仆從哄人。

那些人心有不甘,但沈耘畢竟算是半個主子,便也猶猶豫豫地走了。

這時,安安靜靜在旁邊一直靜默無言的顧呈瑜突然發聲道:“這位便是三叔父了?”

沈耘一愣,登時喜上眉梢,連一點哀傷的表情都裝不出來了。他連連鞠躬,哈著腰笑眯眯地道:“殿下言重,殿下言重,正是下官。”要知道,被大齊太子殿下稱一句三叔父,簡直是他沈耘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榮耀。

接著,顧呈瑜居然和沈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倒真的像是把他當成了叔父一般。

沈耘樂得紅光滿麵,就差直接在腦門兒寫上幾個大字:三叔父!

“我進去看看祖母。”沈月華看了眼顧呈瑜,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她自然懂顧呈瑜想要做什麽,可憐沈耘,卻是被蒙在鼓裏。

但在此關頭,沈耘就是再被衝昏頭腦,也得立刻道:“我也去看娘!”他回過頭繼續對顧呈瑜笑道:“有華兒在,娘一定會沒事兒的。雖然小時候我與華兒接觸得不多,但我卻是最孝順娘的,也是最疼華兒的,每次外放回京,給華兒帶的東西,那都是……”

他還在絮絮叨叨地套近乎,打算在顧呈瑜臨行前求點兒實惠。

由於太夫人是突然受傷,眾人也來不及把她帶回自己的院子裏,於是就近選了一個安靜的耳房安置著。

沈月華進來的時候,二叔母和三叔母正被“老當益壯”的太夫人罵得狗血淋頭。

“你們是瞎啊!剛才為何沒上前阻止!任憑那瘋婦撒野!”太夫人受的都是皮外傷,除了疼得喪心病狂之外,倒也不影響她罵人時的中氣十足。

沈月華揮揮手

,讓兩位叔母退到一邊兒,隨意看了眼包紮好的傷,輕聲道:“還好。”

“什麽叫還好?我快被疼死了!”

沈欽放下手中的白布,焦急道:“為父記得華兒調製了一味新的麻沸散,對老人亦無害處,不如給你祖母用一用?”

“臉上的傷原就疼不了多少時間,而折斷骨頭這種疼,連麻沸散都無能為力。”沈月華靜靜地看著太夫人,“祖母,明日我們就要啟程,您這樣是隨不了車的。”

“什麽?!”太夫人一個激動差點兒站起來,又把骨頭給牽扯到了,登時疼得臉慘白。

沈欽糾結道:“要不……”

他又想留下來照顧太夫人了。

顧呈瑜這時走了進來,後麵還尾隨著沈耘。

“啟程的日子不能變,沈大人也必須跟著。”他說得斬釘截鐵,再加上那毋庸置疑的氣勢,讓沈欽不由緊閉了嘴。

“是啊。”沈耘完全不假思索地幫腔,“太子殿下說得對,這日子可是欽天監測出來,怎麽能改?公主遠嫁,大哥又已經辦了致仕,還是一並跟了去吧!殿下,您說對嗎?”

顧呈瑜滿意地點頭。

太夫人哭道:“天殺的啊!老三,老三!他們這是要把為娘一個人扔在這空蕩蕩的宅子裏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你原先孝順的大哥究竟死哪兒去了啊!”她邊哭邊錘床,竟有點潑婦的架勢。

由於太夫人口口聲聲地呼喊著沈耘,他隻能屈膝在窗前當孝子。

她這一陣哭鬧,沈欽的心更加煎熬難耐。

沈月華走到沈欽跟前,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用柔緩的語氣道:“兩個哥兒年紀還小,爹不想看他們娶妻生子嗎?娘……她應是希望爹幫能她好好看顧明哥兒和暉哥兒的。”

提到沈夫人,沈欽眼圈兒突然就紅了。

這些日子被沈月華冷落,他每每痛苦深思,就愈發想念沈夫人,愈發覺得自己以前不是東西。他哽咽道:“華兒,為父聽華兒的,但你祖母她……”

“三叔父既是最孝順的,不如就將太夫人接過府裏照應,豈不兩全其美?”顧呈瑜拍板,瞥了眼目瞪口呆的沈耘,“想來你也不會拒絕。”

三叔父的嘴一張一合,誰讓他自己方才誇下海口來著?

但精明如三叔母怎麽會這般輕易請回一尊活菩薩回去?她立刻尖叫道:“雖說我和老爺是十分想孝敬婆母,但二叔還在,就這樣搬進老爺府裏,豈能亂了綱紀倫常?”

二叔母立刻反唇相譏:“婆母平日裏什麽好的東西都給老三,何時想過我們老爺?”

“祖宗禮法不可廢!婆母就應該住在二叔府裏!”

“誰還不知道你心裏的謀算?你……”

兩個妯娌你一眼我一語吵開了,誰都不想接太夫人過府。太夫人是受傷又沒有耳聾眼瞎?她瞧自己這麽不受待見,一下子承受不了,嗷地一下厥了過去。

沈欽奔上前,又是一輪手忙腳亂地救治。

雅姨娘這奮起一擊,倒是給沈月華送了一份兒臨行大禮,能甩掉太夫人這個麻煩的包袱確是好事一樁。沈月華勾唇笑了笑,揮手讓綠衣過來,耳語道:“帶雅姨娘和二小姐去密室。”

原是打算瞞著雅姨娘,讓她為自己以前的行為付出代價的,但因了這份大禮,沈月華打算送她個人情。

綠衣眼睛睜大,不明所以。

“快去吧。”

沈月華吩咐完,顧呈瑜把她拉到椅子跟前坐下,順便遞上一碟鬆子,笑道:“看戲可得就著點兒東西吃,不然豈不是浪費了這麽一出好戲?”沈月華笑著輕輕搡了他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