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生芥蒂



逗雙胞胎玩的撥浪鼓從沈月華的手裏墜落,幾乎在琴妙說出這個信兒的同一瞬間。

顧呈瑜的動作奇快,他彎腰,伸手,接過撥浪鼓再次放到沈月華的手中,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依舊麵對琴妙道:“繼續。”

琴妙沒那麽心細,也沒瞧出什麽事,繼續道:“事態發展盡如殿下所想,許鳴果然祭出了羽衛分布圖,很可惜,咱的人也當場擊碎了他的幻想。”

“很好。”顧呈瑜點頭,“羽衛早就不存在,這隻是個使他放鬆警惕的餌。”

沈月華目瞪口呆,她覺得顧呈瑜簡直深不可測,即使他們二人時時在一處,她都不能完全看明白他的所思所想。這般強大到近乎於神,竟然有些讓她擔憂和害怕。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仿佛踩在了顧呈瑜的心尖之上,奇痛無比。

因為沒有及時告知她計劃而終於忌憚於他了嗎?然而讓她正常反應,坐實許鳴的幻想,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啊。

顧呈瑜不知道該怎麽說,但畢竟這件事他欺瞞利用了她。

這時,一個身穿玄黑色鬥篷的男子走上前,慢慢掀開他遮擋麵容的帽子,容顏顯山露水,原來是許久不曾見到的勤王。

這位老人讓沈月華想起了采卉郡主的慘死,不由地心生愧疚。

“勤王爺。”顧呈瑜作揖為禮,表示對這位老人的尊重。

勤王回禮,臉上縱橫的溝壑顯示出他經曆過的重重歲月,他是睿智的,早就看清了時事風向,也為子孫尋到了一條改變命運的路。

“殿下,這計策一是為了勤王府後裔能登上政治舞台,二是因了皇兄的囑托,三,本王今日來這裏是要問沈禦醫一個準話兒。”

勤老王爺說話條理分明,喜怒不形於色,有種十分筋道的感覺。

沈月華福下身子道:“沈月華聆聽。”

“我兒是否為許鳴所殺?”

沈月華輕咬下唇,道:“令嬡之死,王爺心中早有定論,何苦還要在微臣這裏確證?分布圖是以何種途徑被竊,大家都心知肚明。”

原本隻要說一個“是”便可,但隻要想起許鳴放她走的那一刻,沈月華就開不了口。

勤王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去,有種釋然的感覺。也算是替唯一的女兒報了仇,他雖然白發人送黑發人,但也終究寬慰了許多。

但這段話落入顧呈瑜耳中,卻激起驚濤駭浪。

他的阿月,終究因為許鳴的一再忍讓愛護而心軟了。那個心中隻有他的阿月仿佛變得有些遙遠,有點兒不敢觸及……

“啊,還有!”琴妙從葛先生袖口裏掏出一卷明黃的聖旨,“殿下,這可是大陳新帝特意給您的,哈哈,這裏頭啊……”

“下去吧。”不等琴妙興奮地說完,顧呈瑜接過聖旨,揮揮手讓她離開。

琴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張大嘴愣住,被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話噎了個半死。

葛先生總算是喝茶喝夠了,舌戰群儒之後的疲態慢慢消退,他從圈椅上慢慢挪起道:“妙丫頭,走吧,咱們功成身退,別瞎操心。”

畢竟是年過半百的人,沈月華和顧呈瑜之間微妙的不同他還是能感覺到的。

“好吧。”琴妙一步三回頭,憂心忡忡地掃了眼沈月華,心想:不會是因為今早許鳴的事兒吧?她那時帶了氣,索性溜進皇宮去接應葛先生,也不知此後他們二人發生了些什麽事?

“琴妙。”沈月華突然開口,“蕭天針灸的時辰到了,我跟你去看看他。”

“啊?哦。”分明還有一天

才針灸,沈小姐難道是為了躲著殿下不成?

顧呈瑜的臉色沉了沉:“你先別走。”

沈月華的腳步頓住,柳葉兒般的眉頭輕輕蹙起,仿佛有微微懊惱自己方才下意識的舉動,這會讓顧呈瑜誤會嗎?她不知道。

琴妙還在看熱鬧,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小鹿般的眼睛咕嚕咕嚕直轉。

葛先生直道這丫頭沒眼色,連拉帶拽地把她拖走了。奶娘把雙胞胎也抱了下去,屋子裏隻剩下他們二人,靜默無言地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呈瑜拿起聖旨道:“你想看看嗎?”

“好。”沈月華接過聖旨,轉身坐到椅子裏,打算慢慢卷開。

顧呈瑜卻突然將手附在聖旨上,阻了她的動作。他的眼神裏氤氳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翳,罩住了平素一直明朗陽光的眸子。他道:“方才你要離開,是想去找許鳴?”

不期然,顧呈瑜居然不帶一點兒掩飾地說了出來。

沈月華的手微微顫抖,片刻後平靜地抬起頭:“是的。”

“我不明白。”她好不容易才從許鳴那裏回來,為何又要不顧一切地自投羅網?難道僅僅是那一刻的放棄,就讓阿月心生感激,以至於……生了情意?

顧呈瑜怕得很,他,堂堂顧呈瑜居然怕得很。

連問都不敢問,隻是訴說著自己想不通透的疑惑。

“子瑾。”沈月華的表情逐漸柔和,像是罩了一層光,她伸手,輕輕地撫過顧呈瑜側臉已經有些刺手的胡茬子。忙著擔憂和尋找,縱是鐵人也會累,也會乏。沈月華柔聲道:“子瑾,我並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但我所說過的話,全部出自於真心。”

成,我看他稱王;敗,我陪他落草。

這句話像仙樂一樣出現在顧呈瑜的耳邊,但他翻騰的內心還是定不下來,一旦想起她和許鳴之間可能發生的事,他的理智線就繃緊,他控製不住自己,一點兒都控製不了。。

“非要去找他?”帶著小心翼翼地探尋,放低了與生俱來的驕傲自尊。

沈月華垂首,不假思索地道:“我欠他一次人情,還了,才心安。”

“但你讓我怎麽心安?!”顧呈瑜很想克製自己的情緒,可是一想到沈月華心裏想著許鳴,他就忍不住吼了出來。

他的聲音本就渾厚,此時更是失了分寸。屋子仿佛空穀,顧呈瑜的吼聲回蕩在屋內,也回旋在沈月華心上。他竟然吼她?!沈月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仿佛從未認識過他。

沈月華將聖旨放到紫檀小幾上,抬起頭,美眸如冰:“我去定了。”

“你……”顧呈瑜想放狠話,他從沒如此擔憂和挫敗過,但他舍不得。即使理智全線崩潰,看著那張深愛的臉,他濃濃的愛意還是讓他說不出任何傷害她的話。

“原因,我要一個原因!”

沈月華緊咬下唇,那一晚在許鳴房內被強吻的情景又一次湧上心頭,她真的好想忘了,但那回憶卻如同鬼魅,讓她寸步難行。

就在顧呈瑜以為她會倔強地沉默下去時,沈月華抬頭道:“他身中劇毒。”

許鳴怎麽會中毒?

顧呈瑜想不明白,他清楚地知道許鳴將她身上的毒囊都卸了去,哪兒還有下毒的一絲餘地?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阿月的借口,她為了見許鳴而撒謊,而欺騙他!

“欺瞞羽衛的事我沒有其他辦法。”顧呈瑜強迫自己道歉。

“我沒放在心上。”

沈月華很冷靜,在聽到此事的一瞬間她確實感到一絲憤怒

,但縱觀整件事,瞞著她是最正確的選擇。羽衛的事就像一跟羽毛,在沈月華心裏撩起一絲漣漪,但還是輕盈地飄過。

然而,她不願意告訴顧呈瑜的事,卻仿若蛛絲,即使看不見,但也緊緊地纏繞在她心裏,拂不掉,抹不去,隻希望能借由給許鳴解了毒而徹底剔除。

畢竟,許鳴所中的毒,是通過那種方式進入他的體內。

這一點,沈月華此生都不想讓顧呈瑜知道。

“那你……”顧呈瑜恨恨地閉上嘴,他舍不得,終究舍不得詰問她。

沈月華仿若他珍藏在心中的一滴淚,唯有拚盡全力的細心嗬護才能讓自己心安。甚至,他把這種嗬護刻入了骨髓,納入了本能。

顧呈瑜緊緊地攥著拳頭:“我來安排。”

他擔心她,這已經是顧呈瑜能做的最後的讓步。

“好。”沈月華也不願與許鳴有太多的糾葛,她想共度一生的人,從來都是眼前這個近乎於完美的男子。隻是她真的不能把內裏究竟都告訴他,這將是永恒的秘密,她會帶進棺材。

至於他心裏的懷疑,她無能為力。

顧呈瑜的忐忑總算填平了些,畢竟由他來安排,他的阿月就隻是想見見許鳴而已。阿月還是他的妻子,還會如約嫁給他,還會與他生兒育女共享繁華……

但那亦是刻在骨子裏的驕傲啊,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胸膛。

太窒息,他不能久留。

“把聖旨看了吧。”顧呈瑜緩步走出屋子,他背對著沈月華道,“若……若哪裏不對,告訴我。”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他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沈月華疑惑不懂。

但顧呈瑜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所有的答案應該就在聖旨裏麵,沈月華的手竟有些微顫,她慢慢打開聖旨,內容映入眼簾。狂喜疏忽間湧入心髒,但她想到了顧呈瑜的那句話,感動和恐慌又同時升起,立刻驅趕了喜悅。

她想衝出去找他,告訴他:這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最好的安排,他的憂慮根本不存在!

但就在這時,綠衣著急忙慌地敲門,一貫的大嗓門兒:“小姐小姐,不好了!”

這聲音讓沈月華的衝動歸於平靜,不在此一時,顧呈瑜會永遠在她身邊,那些話,她會另找時機一點一滴全部告訴他。

“進來吧。”

綠衣推門而入,急慌慌地道:“少爺,少爺被賭坊的人扣下了,現在賭坊的人來府裏要錢,老爺氣得要上家法!”

賭坊?

沈月華著實理解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確定,此“賭坊”就是她所理解的“賭博之地”。沈天賜一向是最厭惡這種地方,怎麽會?但想到宜婷郡主還曾經拉沈天賜去過花柳街,那再發生賭坊的事就顯得合情理了許多。

“小姐,該怎麽辦呀?”綠衣憂心忡忡。

“去找老爺。”沈月華收起聖旨,步出屋子。

綠衣跟在她身後,問道:“不去贖少爺嗎?”

“不去。”

“哦。”綠衣吐吐舌頭,她知道小姐打定主意的,怕是很難再改變。少爺這次的荒唐行徑,著實讓老爺小姐都氣著了。

正在沈月華往外書房走的時候,新帝的口諭也到了外書房。

傳旨的是那個翹臀太監,由於心眼子活泛,現在也是扶搖直上,差兩步就能當內監總管了。能由他來出宮傳這個聖旨,足以看出新帝對這份旨意的重視。

聽完聖旨後,沈欽和太夫人驚得登時失了聲。太夫人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居然一下子哭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