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默默守護也是一種愛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宜婷沒控製住自己,竟灰頭土臉地尾隨了沈天賜而去。在她驕傲了十幾年的生命中,這種詭異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分明是被討厭的,尊嚴也蕩然無存,但宜婷居然因為某種不知名的情愫,邁動了腳步。

沈天賜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宜婷踢著小石子兒,偶爾裝作無意地瞥他一眼。

早朝也不知到了哪個階段,若紛爭激烈,就是吵到傍晚也不是沒有先例。太陽漸漸到了正中,但秋季的風還是蠻厲害的,尤其在這荒野之地。

一股狂風亂刮,冷風入骨,宜婷猛地打了個大噴嚏。

“啊秋!”

沈天賜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仍沒回過頭,他沉聲道:“你回去。”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管我!”宜婷的語氣裏橫得厲害,但無奈方才那股風是結結實實地將她吹得著了涼,尾音嗡嗡的,明顯染了風寒。

大齊的氣候濕潤,一年四季也沒有太寒冷的時候,宜婷自然也沒把氣候放在心上。

不過現在,她貌似對陳國人一旦入了秋就得裹上披風的做法有些理解了。

沈天賜果然沒再管她,他此刻是真沒什麽心情,亂成了一鍋粥。大姐和死對頭親密的畫麵猶在眼前,大姐幫死對頭鏟除內奸的情景揮之不去,大姐拚命救他的神情也忘不了。

這是矛盾的,也是撕扯的。

沈月華對顧呈瑜的“背叛”讓他失望,但沈月華對他的愛護又讓他暖心,而現在,沈月華不願見到他了。或許是擔心那一晚的事敗露,又或許是對他寒了心,總之,他和沈月華之間的姐弟深情怕是已經有了隔閡。

沈天賜茫然地望向天。

風沙很大,妖風四起,太陽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紗,連投到地麵的光線都泛白。

好不容易覺得自己有了根,現在卻又有了飄萍的無助感。他對沈月華的珍惜,根本不亞於對自己的珍視,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他放棄生命,除了沈月華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畢竟,幼時的性命也是她救的。

“你在想什麽?”宜婷看沈天賜的狀態實在糟糕,便探過頭來,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他。

沈天賜不說話,沒動作,仿佛宜婷壓根兒不存在一般。

“哼,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宜婷低頭看了圈兒,直接挑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她一向隨性,除了正式場合外都沒個正行,此刻更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但說出來的話卻直中要害。

她撿起一根枯枝,隨意在地上撩撥。

“別走了,坐下來聊聊吧?”

沈天賜席地而坐,仍舊一言不發。他心下煩躁得厲害,甚至有些嫌宜婷吱吱喳喳的聲音,但卻邁不開步子,因為從內心深處,他又是那麽害怕孤獨。

宜婷瞧他按自己的話做了,登時笑開了顏。

她傾斜身子將枯枝遞給沈天賜,笑道:“過會兒生氣的話就拿這樹枝兒撒氣,不過咱說好了,不準朝我扔!”

沈天賜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接了過來。

宜婷看著他,安靜了好長一會兒,她臉上戲謔的神情漸漸消退,變得正兒八經了起來。那雙清亮的眸子裏仿若閃著光,能將沈天賜看透一般,而那光芒裏又好像藏了些其他東西,太深了,看不真切。

沈天賜偏過頭,他不太願意去深究。

“你愛沈月華。”語出驚人,宜婷幾乎是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味訴說,但這話裏卻帶著篤定不疑的意味。

沈天賜不得不開口:“她是我姐。”

“你知道並不是。”

沈天賜眉頭一皺,這段對話似曾相識,他與顧呈瑜聊過,那時的他是在勸顧呈瑜放過沈月華。他認為強大如顧呈瑜,是絕不可能給沈月華唯一的幸福,因此他甘於冒險也要維護沈月華。

而現在呢?

宜婷說他愛她?他當然愛她,為了她幾乎喪失理智,這不是愛是什麽?但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愛與兒女情長是不同的。但這一切與宜婷說有何意義?還指望她理解不成?

沈天賜慘淡地一笑:“你不懂。”

“我怎麽不懂?”宜婷聳聳肩,仿佛很隨性的模樣,“我也愛太子哥哥,要是沈月華敢對不起他,我就……哢!擰斷她的脖子!”

沈天賜猛地瞪向她,眼神裏警告意味甚濃,甚至帶著殺氣。

宜婷毫無畏懼地回盯著他看,那樣子仿佛在笑:還說我不懂?

其實細細想來,沈天賜和宜婷的經曆確實相似,他們從小都仰望著一個幾近於完美的異性長大,那種“愛”裏也包含著自己的影子。

“覺得配不上是不?”宜婷搖搖頭,“其實也不確切,大概是那種看到潔白得不能再潔白的雪地,隻想安安靜靜地欣賞,不忍心踏足一樣。”

因此她才提出那麽個約定,不牽絆,不阻礙,隻成全。

另一方麵,她明確地知道這種愛不是愛情,於是也就釋然地接受了。

在這一刻,沈天賜是震驚的。他看著宜婷郡主,仔仔細細地端詳,仿佛是第一次見她,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樣。這些隱秘心事,他向來是不允許自己想的,多想想都覺得不敬,更怕想清楚了,也陷進去了。

但現在,平時完全瞧不上的宜婷,卻點清了他的心。

是啊,這種愛不僅是弟弟對姐姐的親情,更帶著一種守護信仰的執著。

豁然開朗,沈天賜的眼神裏浮現出一絲釋然。他將手中的枯枝一節一節兒地掰斷,表情愈發地明朗清晰。此時,妖風總算是停了,沙塵也漸漸落回原地,太陽以它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

沈天賜仿佛還看見,宜婷水靈靈的眸子在泛著金光。

“呐!我可是幫你解開心裏的疙瘩,說罷,怎麽謝我?”宜婷抖著腿,一副紈絝子弟吊兒郎當的模樣兒。在沈天賜跟前,她可真是把貴族少女的形象顛覆得淋漓盡致。

但一冷靜下來,一通透,沈天賜的心就被牽扯到了朝堂之上。

無疑,此時此刻的朝堂可能風雲變幻,作為大齊臣子,他不能不擔心失態的發展。

“我不……”

“去賭場!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宜婷“噌”地站起來,不由分說地拉著沈天賜就走,連讓他拒絕的功夫都沒有。麵對她的怪力,沈天賜壓根兒就不可能反抗。

不如就偷閑片刻,畢竟他們都還隻是孩子。

朝堂上的事就像黑匣子,誰都不能明確地知道進展。但顧呈瑜卻淡定得不行,居然逗明哥兒玩了起來,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

“姐姐,姐姐!”明哥兒扶著欄杆使勁晃,小

胳膊撲騰得歡實。

顧呈瑜手裏拿著一把木劍,離得不算遠,卻是小明哥兒伸直胳膊都夠不到的。他彎腰,露出誘拐小孩兒的笑:“叫姐夫,叫姐夫就給你玩。”

“姐姐!姐姐!”明哥兒大概是叫沈月華幫忙,死活不買他的賬。

沈月華抱著小嘴兒扁扁的暉哥兒,這小家夥被嚇壞了,一覺醒來,不僅小哥哥不見,連大姐姐也瞧不到,不會幹別的,就使勁哭,現在嗓子眼兒都是啞的。

“這小子真倔。”顧呈瑜直起身子,不滿道。

沈月華笑笑:“你越逗他,他便越不聽你的,明哥兒要哄。”

顧呈瑜貼過來,沒個正行地道:“這麽有經驗,看來咱以後的孩子有福了,我倒得替將來的小家夥們謝謝這倆小舅舅。”說著,嘴就不安分了起來,越貼越近……

還沒等他成功吃上沈月華的豆腐,明哥兒大叫一聲:“姐姐!!!”

嚇得沈月華連忙偏過身子去看他,剛好把顧呈瑜的吻錯過。

明哥兒突然轉怒為笑,咯咯咯地,倒在嬰兒床上打滾兒,得瑟的樣子讓顧呈瑜牙根癢癢。但他又不能真的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於是就“啪”的一聲把木劍給扔出窗外,回頭挑釁地看向明哥兒。

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不知不覺間,許是因了顧呈瑜的胡鬧,沈月華的心情到底敞亮了很多。她把暉哥兒放到明哥兒身旁,戳了戳明哥兒氣得鼓鼓的臉頰,柔聲道:“姐姐再給你做一把好嗎?”

明哥兒不領情,推了一把暉哥兒,朝顧呈瑜“哼”了聲。

暉哥兒扁著嘴,似是不滿明哥兒的強硬,又不願跟他硬碰硬,竟往顧呈瑜的方向走了走,張開胳膊脆生生地喚了聲:“姐夫。”

好家夥,暉哥兒平時不吭氣,一出口就字正腔圓,他挺能忍的啊。

顧呈瑜瞬間樂開了花,抱住暉哥兒使勁顛,喜滋滋地道:“小木劍送暉哥兒怎麽樣?”

暉哥兒得意地瞅著明哥兒,吐吐舌頭道:“不。”

顧呈瑜和沈月華麵麵相覷,沒想到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連“不”字都會說了。小暉哥兒又搖頭道:“不。”

“那你要什麽?”顧呈瑜試圖跟暉哥兒交流。

暉哥兒撇起嘴,又恢複了乖乖的模樣兒,不吱聲了。

許是實在太小,除了簡單的這幾個字其他的也是說不出來吧。

顧呈瑜想了想,給沈月華做了個口型:扮豬吃老虎。沈月華也表示同意,平日裏暉哥兒除了吃吃睡睡外就是哭一哭表達感情,誰能料到這麽小布丁點兒的家夥,居然會迂回路線氣欺負他的明哥兒?

明哥兒氣得又使勁晃欄杆,暉哥兒則縮在顧呈瑜懷裏做無辜狀。

偷得浮生半日閑,四個人宛若一個真正的小家庭,嬉鬧間,誰也不提朝堂上的事。據說今兒個早朝簡直成了晚朝,一直延續到未時。全城戒嚴,還差點兒動了幹戈。

但終究是散了朝。

改朝換代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天還沒黑,幾乎京城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了。隨著華燈慢慢地點起,哀鍾敲響,明帝的時代過去了……

琴妙把累得快虛脫的葛先生扛進來時,還同時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信兒:大梁太子許鳴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忒差了些,竟是當場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