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流言



十裏紅場滿江河燈,火樹銀花千兩黃金

世間事,從來都是最怕什麽就最來什麽。整整十裏長街,紅毯耀花了人眼,可是為什麽都已經那麽長了,卻偏偏鋪到青丘門前就停了呢?而且看這架勢,明顯就是奔著青丘而來。絕對讓人沒法消停!

被叫出來查看事態的初雲嘴角狠抽,心裏早就將葉非羽家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隻好從頭逐一排查:若說是為了感謝風淩?這排場弄得也太大了吧。哪裏是感謝?都可以作為迎娶了。迎娶風淩?還是直接回去睡覺比較實在。

若說是為了藍郎?呃……為了藍郎什麽呢?調戲也調戲完了,利用也利用了個徹底。要是說迎娶……

再不然就是蕭韻?還是去睡覺吧。

她倒是有本事置身事外自己去睡覺,餘下的這些比她還糊塗的姑娘們,哪個能安下心來權當作門前無事。不過一時三刻,各個版本的謠言迅速傳播開來,令人愈發辨不清真假。

“能做此手筆的必然是王孫貴族。”眾人一大哄,能來青丘的本就是非富即貴,這話豈不是等同於沒說。“而青丘最近風頭正盛的貴人非葉非羽莫屬。”嗯,這句話靠譜了。“我猜啊,必然是藍郎容顏絕世無雙,讓葉家小少爺迷得神魂顛倒,不惜摒棄世人眼光,娶回家獨享。”

切~怎麽可能,贖身出去做個書童養著還差不多。

“莫不是這段時間青丘忽略了哪位達官貴人,而他卻恰巧看中了哪位姑娘吧?”

這個猜測也很合理。立時所有姑娘都安靜下來,回想除了整體出動的那幾位頂尖人,她們所招待的客人裏麵,哪個有這種富貴相。可是若往這個方麵想……“莫不該,那位達官貴人因為被冷落,心有不甘,這次是回來炫耀報複的吧。”

這個……也很合理……

唉~究竟是什麽人做出這麽大的排場,又為什麽事前無半分預兆,想的人腦袋都疼。

好容易等到外間傳來打探的消息,卻是“青丘花魁璧月棠美豔絕色無雙,被微服出宮的皇帝看上,此次是特意迎娶進宮做妃子去。”原來比她們還不靠譜。

就算是李師師也沒進宮為妃啊,好不喂!

有人苦思量,有人躲事外,自然就有人根本沒把外麵的亂象當做一回事。樓中嘰嘰喳喳都快成了一鍋粥,青丘後院卻隻見彩色踢毽上下紛飛。原來是安紫清見藍郎回了秦宮,院中好大空地,星子老鴇又沒時間管她,便偷拿出毽子玩個歡暢。

那些素來與安紫清相處的極好的仆婦來往時停下來笑問她:“姑娘怎麽不和那些姑娘們一起猜測,她們在樓裏聊得好歡快呢。”看樣子都有要下注豪賭一場的趨勢,完全把這件事情當做頑鬧。

“才不關我事呢。”近日裏青丘中發生了什麽,自己又做過什麽,安紫清最是知曉不過,“天氣正好,若不趁機玩耍,那才是傻子。”為什麽要心煩與己無關的事。

仆婦便點頭笑:“還是姑娘透徹。”再去看看坐在旁側沉默如癡傻了般的蕭

韻,搖搖頭,歎息著離去。

蕭韻不知,安紫清亦不在意,隻將那羽毛毽踢得愈發高。迎著日光看去,亮閃閃的眯起眼都看不清。終於一個用力太過,羽毛毽直直落在樹頂,這下可沒得玩了。撅起嘴,安紫清很不高興,直接將蕭韻拽起來,指著樹頂上的羽毛毽跳腳:“姐姐,姐姐,你看,你看。幫我拿下來了啦。”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

恍然大悟般驚醒,蕭韻左顧右盼了下才明白過來現在是什麽情況。看著樹頂上那麽高的羽毛毽,她怎麽可能有辦法,就撇了嘴,責備安紫清分明就是故意:“你有那個隨叫隨到的好忠仆,居然還向我討主意。小姑娘,做戲做得太過了!”手指戳戳她的額頭,到底還是開心的。

果然開口叫聲:“阿大。”不多時阿大就慣常慢悠悠的走過來,雖然速度不怎麽樣,但好在真是做到隨叫隨到的聽話。蕭韻對他也沒話說,直接指著樹上的羽毛毽下令:“取下來。”

在青丘中,羽毛毽絕對是安紫清的獨有物。所以看清了樹頂上的東西,阿大沒什麽都沒說,直接回到仆人院中去搬梯子。時間緩緩過去,在蕭韻和安紫清的注目禮下,阿大還在持續爬樹中。“阿大,你確定你隻是拿個毽子嗎。”對於裝模做樣的人堅決看不順眼,蕭韻決定還是直接戳穿節省大家時間,卻不想話還沒說完,又被好心的安紫清打斷。

“阿大,你同我一起踢毽如何?”何必定要時時樹敵,好心的軟妹子就是好欺負的代名詞。

“紫清……”知道自己勸不了她,蕭韻無奈的揮手:不管你了。

“姐姐~”勸解什麽的果然還是直接撒嬌最管用,安紫清扒住了蕭韻堅決不下來。

站在窗前已經看了許久,染染果然還是不能做到心平氣和,再回過頭看看屋中睡的正香的兩個人,真是心頭有火不能發,憋屈死人了!

最是清楚染染秉性的初雲如何能當真沉睡故作不知曉,無奈開口,這事本來就是急不得:“隻要等到晚上不就什麽都知道了。你現在再急也沒用啊。”她自己也清楚,可惜就是急脾氣,知道做不到。

“你就不能掐指算算嘛!”多麽好用的能力啊。

這姑娘什麽記性。“千尋將這項能力封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啊啊!真是要了狐狸的命了!開始煩躁的不停走來走去,染染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沒耐性。

“放輕鬆~放輕鬆~”反正也不得安睡,初雲翻身而起,指著窗外又開始上下翻飛的毽子開始數數,“來~你看~一個、兩個、三個……”終於等來染染姑娘“撲通”一聲倒頭安睡,方才鬆了口氣:果然還是安睡符最管用。

這一覺就睡到月升中天。等到青丘姑娘齊聚窗前,才發現夜晚的八大巷比起白日,更是鮮花著錦之盛。原來每年必要等到滿城風絮、霧攏閶城的花燈美景,今夜居然早早就擠滿了烏堤河麵。比起濃白霧氣中點點火光幾乎看不清晰的若隱若現,月色清明下的烏堤河麵,每一朵花燈都是閃耀的那般光彩奪

目,看過去當真有繁星落天河,應從天上來的錯覺。

眾人還來不及感歎,忽又聽爆炸聲連響,連忙抬頭仰望天空。果然煙花紛紛綻放,紅若牡丹盛極,白若銀光雪浪,綠若春柳吐嫩,藍若孔羽招展,真是個花彩繽紛,火樹琪花。

此間花燈焰火上下爭輝,閶城已經成了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誰還能記得……

“看這盛世美景,誰還能記得滿城風絮、霧攏花燈的文雅與靜謐。”閶城出了如此大事,君澈與葉非羽如何能不知曉。雖然封了路,但兩人早就選好了青丘對麵的酒樓屋頂安坐看戲。見此時好戲剛剛開場便已經奢華至此,君澈品口茗茶,悠然而笑。

葉非羽才沒有君澈這種純欣賞的好心情,皺緊了眉頭,抿唇焦躁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哪裏看得出他就是那個暗中指示道士在扶乩之時寫出“三皇子殺祥”的主謀。如今三皇子安陵亦承終身囚禁於鹹安宮內,朝中涉及官員大大小小不下百名,斬首示眾者三十二名,不可謂不是斬草除根,下手幹淨利落。

看出自己這位兄弟不開心,君澈好心為他倒了杯茶,出言安慰:“三皇子的根基都已經被徹底拔除,你還這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做什麽。”其實他也很多時日未見到葉非羽,想來這家夥獨自在太子宮中出謀劃策,真是辛苦到極致。不然怎會直到現在這張臉都變不回來。

桃花媚顏啊桃花媚顏,可千萬莫要毀了。

意識到自己這副表情確實有煞風景,葉非羽趕緊展顏歡笑:“隻是弄不明白這人在這種非常時期卻是要做出這麽大動靜意欲何為。總覺得這裏麵並不簡單。”

謀士的通病,簡單事情也要先複雜化。君澈對其自然深有同感,但是對於葉非羽這種無時無刻的高度自覺……表示很是鄙視。“他能想什麽。你可莫要因為他小時候的不知收斂便把他和三皇子劃了等號。”有戲可看,為何不能先靜下心來專注觀戲呢。

“咱們何不猜猜,猜猜這人,究竟看中了青丘裏麵的哪位姑娘?”

哪位姑娘?現在青丘裏麵,應該說整座閶城都想知道是哪位姑娘,竟能被以如此奢華排場彰顯其珍貴。

於是就隻能很有耐心的等待,等待披紅掛綠的隊伍緩緩走過十裏紅場,終於停到青丘門前。領頭白馬上翻身跳下一位少年,橙黃箭袖,其上唯有團花纏枝暗繡,少年麵龐棱角分明,仰首視人時,自有股清華顯貴之氣。但若待他一笑,少年靈動風華,意氣飛揚。

到了自己門前就必須出門迎接。星子老鴇攥緊了手中八角宮扇,詢問的分外小心翼翼:“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隻是……還請問貴客尊姓大名?”

本是最為平常的客套話,卻換得整條八大巷內鴉雀無聲,隻因所有人心頭都有個疑問——此人究竟是誰?為何從未見過?

那少年卻不急著答話,反倒對著星子老鴇身後高聲笑道:“如何?‘十裏紅場,滿江河燈,火樹銀花,千兩黃金。’我可並未食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