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開戲



饕鬄臨門實難應對,外亂皆因內禍頻生

對於“終於把君澈清理出青丘”的這個結果,染染的態度是——嗤之以鼻。

“他還會回來的。”

“那他也要帶著銀子回來。”雖然他是借著南宮冥屺的光,並連著某人在他那裏妙手空空拿走了幾千兩銀子,這才留下來任他胡作非為。而現在這位某人,明顯貪心不足:“君夏言向來清貧,算計著他就算砸鍋賣鐵也無法在青丘待滿一月。沒錢又沒人,我看他怎麽再度興風作浪。”

幸虧她出手快啊。趁著璧月棠剛露出點兒苗頭便當機立斷將君澈扔了出去,由此一擊得手。不然就璧月棠那個耳軟心活的傻丫頭,不怕君澈玩點兒小手段就能留下來繼續謀算。

方想仰頭向天長笑,卻被一物重重的打在腦袋上,“哎呦”呼痛,初雲捂頭跳腳對著霜林雪叫囂:“死丫頭!這是人頭啊,會疼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哪裏招惹你了!”整天睡不醒的臭酒仙,打人也請給個理由先啊!

搖搖晃晃好容易把頭舉起來,霜林雪揉著眼睛,聲音不大,低沉著卻極有氣勢:“我的酒你也敢下藥糟蹋了,打你那算是輕的。”

你個愛酒成癡的瘋子!這句話苦的初雲那是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還好、還好,她隻知道酒被下了藥,若是知道自己為了引誘君澈上鉤而故意將之傾灑在桌麵上……真有種人頭不保之感。

或許是靈光一現讓霜林雪想起這件事,做完了,頭一磕桌子,繼續睡。而屋中二人正無語之時,門“哐”的被踢開,癡傻丫頭西樓捧著好大個海碗合歡花跑進來,對著初雲使勁兒獻寶:“毛毛~毛毛~”

原來背後說人果然艱難。初雲拉起西樓坐下,摟著肩那叫哥倆好:“人啊,果然有趣。”突如其來的感慨。

染染可沒心思想這些無用之物,唯今之即,先想想怎麽護住青丘才是首要:“葉非羽目的未達到,他必定還要來。以前總猜不出他想要的是什麽,這次算是明確了。你卻也不著急!咱們拿什麽給他變出綺千斬那個妖人來!”已經氣急敗壞——

“他宰相朝中那麽多人,為何偏要跟咱們要求牽線搭橋,腦子壞掉了他!”

“嗬嗬嗬~”搖著頭,初雲輕拍西樓的腦袋安撫,染染這丫頭脾氣太急,總這麽無意中嚇人可不好,“錯啦、錯啦。現在最難對付的不是葉非羽,依舊是君澈才對。”知道她急著想得知答案,這題卻要一個一個答。

“你隻知綺千斬身為國師,齊皇求天扶乩最缺不得的人物。你卻不知綺千斬此人性格之陰戾狠毒……”抬手,將染染那句“我怎麽不知”給堵回去,這話嘛,還是讓她自己說完的比較好,“在綺千斬手下做事,必須要有一步登天、一步地獄的覺悟。此人奇詭,從不按規矩做事,但凡驟然來個不歡喜,煉你做藥渣,那是心疼你。”所以那日親信如李孜省,照舊怕綺千斬怕的還不如一條狗。

話本來未說完,誰知西樓卻突然全身顫抖,不止慘白了臉,那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晰可聞。初雲無奈使了個眼色,染染甩手扔道昏睡符,讓她幹脆跟霜林雪齊齊昏睡,不知之人方是福。

染染正好插口問道:“所以你那日在眾人麵前公然頂撞所謂的綺千斬綺大人而毫發無傷,葉非羽才借此一

定讓你去在綺千斬麵前疏通。這我明白了。那為什麽又說如今要對付的還是君澈?”話語微微停頓,突然便恍然大悟,“這事背後鐵定是君澈在搗鬼。”

傻丫頭這答案本就是明擺著的嗎。“君澈當日就已經知道屋中所謂的綺千斬是人假扮。他卻仍將謠言傳出去並布好今日之局。此人目的雖是青丘卻又不在青丘,至今仍讓我捉摸不透。所以說當初禍害一詞絕非虛言,隻是天命如何,無法預知。唉,頭疼。”

知道不知道哪有那麽重要,若想做人活世間,誰不是一步一闖蕩才活下來的。染染那爽利性子才不會多生憂愁,知道怎麽辦就行:“雖然這背後的腦子是君澈,他也敵不過葉非羽的脾氣。太子勢危,葉非羽絕不肯拖延時間讓君澈徐徐布局。”

“怕就怕在恐怕這局一早就已布置齊備。”初雲冷笑,命定之人不可動,不管做人做妖怎麽總有這許多錮製,“不過還好,隻要記住對手是君澈,這個行事隻怕比綺千斬更無原則、更無邏輯的家夥。那麽,總不至於輸了第一步。”

月已升天,星子手捧紅燈尚還猶豫不決:“真的可以照常開張嗎?”原本狐爺的判斷她們青丘姑娘絕對不做任何懷疑,可是……可是自從那個神秘的千尋突然出現又消失掉,這青丘就無一日安寧,姑娘們真是怕了。

“是禍躲不過,關了門等人拆嗎。”染染慣常的心大無物,“誰不敢出來就歇了吧,今日決計躲不過這場災禍去。”

話說的好明白,姑娘們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膽量,陸陸續續便有人退回後院。畢竟是宰相府公子,更牽扯著君澈,天知道上一次就惹出了多大的禍事。想來這次能上場的人物絕對不會是平常走卒,不然怎麽做到平了青丘解恨呢。

然後,果然大人物。

“我家姑娘一早就說今日葉公子必來,還要帶著君公子和貴客一同登門。”星子看著麵前三人皮笑肉不笑,“真是準,簡直就是應人之邀!”

葉非羽無所謂啊,很是認同啊:“在下一日不得初雲姑娘的芳心,自然是要日日登門,以示誠意的。”花街柳巷中不過腦子的慣常情話,此刻過了他的口,居然還能那麽誠意滿盈,恍若朝思暮想。

半麵蛛網千千節,君澈卻似從未被人從這青丘之中扔出來一樣,君子笑容淡若水,行禮翩然:“這位便是齊國最鼎鼎大名的宇文將軍,媽媽可不要錯認,輕慢了。”心毒之人居然體貼若此,將危險提前告知。

宇文將軍?星子心中寒徹數九冰霜。莫不是,那個宇文將軍吧。

一直不受矚目的那個第三人,眼見著很是平常。此時朗聲一笑,嗓音洪亮,方覺察出果該是軍人行伍出身:“承君公子謬讚。隻怕宇文瀟之盛名,不在軍功,而是其他。”

他到還真是爽快,足夠自知之明。齊國誰人不知宇文瀟!不為他戰功威赫,勝多負少,實則這人——吃人!

每當攻破一座城池,此人必要將城中百姓殺死用鹽醃起來,隨軍攜帶。他的軍隊從不攜帶米麵,皆言“隻要有人,就不用擔心沒有軍糧。”而宇文瀟更是有個特殊喜好,但凡擒獲縣令就把他剁成肉醬,妻兒烹熟而食。

六國戰亂,災荒連年,饑殍萬裏,本來易子相食,菜人、米肉都已經成為了常態。但是以齊國富

饒之地,宇文瀟居然仍做出如此毫無人性之事。若不是三皇子在背後保著他,此人焉能活到今日。

葉非羽竟然帶了這個魔神來,其中含義不言自寓。

星子老鴇哪裏還敢有半分怠慢,急忙忙就往樓上雅間帶。卻不想葉非羽折扇橫擋,點點大堂,早就選好了戲台:“此處寬敞,有好戲可演,有好歌舞瞧,合著美女美酒,才是青丘妙處。”親自攜了宇文瀟坐上主座。

很好!處處都點到了!要好歌舞,要好美人,要好美酒。星子就算再有脾氣又哪裏敢在這個有名的吃人將軍麵前泄露半分,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吞,招搖起那柄八角宮扇,香黛美人月芊芊:“將軍與兩位公子稍等,好酒好人好戲一樣都絕少不了。”宮扇招呼兩下,早便有淺色丫鬟打扮的姑娘將各色瓜果茶盞齊齊擺開,已是端得絕色。

冷眼看過去,君澈心下暗笑。原來這些絕色具是青丘樓中頂尖姑娘們臨時頂替,也虧換得好快衣裳,想來今日青丘之中果然早便是嚴陣以待。

宇文瀟雖然隻是一介武夫,卻常在禦前行走,見得大場麵。這樣一眾美人兒在眼前穿花舞蝶般徐徐而過,他卻是連個正眼都不瞧。隻將麵前宴席盯個仔細,待了片刻方知再無人出來,頓時勃然大怒一掌幾乎拍碎了桌案:“酒在哪裏!”無酒怎成席,更何況宇文瀟一日可不食肉,卻不可無酒天下人皆知。

葉非羽和君澈麵上微笑仍是淡然,毫無興奮之意。青丘姑娘哪裏會在這種小問題上犯差錯,做文章還差不多。倒是宇文瀟,拿了錢就辦事,不愧戰場官場皆混跡的遊刃有餘的老油條,十分可靠。

偏不見任何人應答,星子老鴇更是後退了幾步,將那堂中早已搭好的戲台亮亮堂堂的推出來。原來這些姑娘早就準備好了好戲給人瞧,果然是慣常的驕狂脾氣,出手都不肯比人弱了半分氣勢,慢了半個拍子。

鑼鼓點敲起來,待得美嬌.娘勒了水紗,戴了頭套,大衣箱二衣箱的一路穿過去,再上得台上已是羽冠綸巾的老生,穩坐城頭。

未等那刀兵劍戟出將登場,這台下的大將被掃了臉麵,哪裏還坐得住。一掌拍起滿桌碟啊碗啊跟著亂跳,叮叮當當伴著龍咚大大大令好不熱鬧!行伍之人氣若洪鍾:“你這樓中之人全死了不成!酒呢!”渾似個“呀”聲叫板,好位燕頷虎須,豹頭環眼的彪形大漢。

合了那墊頭,半空擲下黯啞嗓音本不成調,許是喝多了酒,該是倒倉。“爾等世俗之輩貪圖我的美酒便已是不該!更待如何!等都等不得?”霜林雪高高立在戲台之上的樓板,冷斜眼,往日裏迷糊著無害的美嬌顏寒了凜冽之氣,無端端便淩絕了天人之姿。不去等樓下三人有個什麽反應,更是挑眉哼聲:“喝不喝得到我的美酒,全看天意。”隻此一揮手,身後丫鬟掌托的那壇美酒打著滾兒的直落下樓。

大台,倉倉,才台,倉。陶土壇口封住紅紙色豔,團滾著落下舞成好繡球。

收起水袖,諸葛亮手指扶琴擺出多閑適模樣。來來來,他等著司馬懿來。哪知等來頭上混繡球,眼見著壇落頭破血橫流,驚亂了旁人屏氣不能呼。

西皮導板內唱一嗓:大隊人馬往西城。將將將將……那酒壇下落頭頂。將將將將……

嗆嚓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