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棄



一人放則眾人皆放,心若棄必生死相搏

“不過你今日居然不做絲毫對策,配合的頗出乎在下預料。”君澈自然看出初雲是動了真怒,此刻壓抑的辛苦,就更不懂她這番作為,“還是說,姑娘更有了別的想法?”

越是深究就越是覺得要提防她。

昨日之事已過,自知失了時機還何苦糾結。不屑應答的初雲吐出口氣,將滿身怒火卸下,告訴自己:放一人,則眾人皆放。

繞開君澈:“一招錯,則滿盤皆輸。”

似是泄了氣、還低了頭,再沒見過這姑娘如此頹喪過。緊跟著她走了幾步,君澈又是伸手,被早就提防的初雲瞬間後退避開,就也不急,幾步來到她麵前,站定:“璧月棠就在前方樓中小住。”

該是下一步配合了吧。“需要我如何做?”

挑高眉,君澈為何就是如此不信任這姑娘坐以待斃的姿態。隻是她都如此明白的表示願意配合,突然不配合又能怎樣?他又不能強迫,一切都還隻能依靠自己應對。

於是便輕笑,攤開手,徹底沒了戒備:“我也沒有絕對把握,如何對待姑娘,璧月棠方才不起疑。”靠近也不是,不靠近更是不對。棠棠雖然脾氣不好,人卻不傻。他君澈何時能與初雲有了私通。

唉,難……

“或許……”拖長了音調,初雲細眉微揚,琥珀瞳眸光彩乍現,“你把我留下來,一同獻給齊皇。我對你有用,你才會傾心於我,不是嗎。”更說得清楚些,“便是不傾心,你也要做足了傾心的樣子討我歡心才行。”

“你如何去對待璧月棠,就如何對待我,又何愁她不信,又何愁她不懼。”

乍聞此言,君澈立刻抬袖掩口,努力不讓自己大聲笑出來那麽失禮。衣袖將麵容遮擋嚴實,隻能隱隱可窺見他長翹睫毛顫顫而動,隨著抖動的雙肩,笑得十分開心。

好吧,初雲無奈隻能等他笑完,他很聰明。

不想君澈卻驟然將她摟抱在懷,笑聲不歇,唯在耳邊多了聲輕語:“我知道你想打探什麽。”

再度推開,動作粗魯。更是早眯起眼睛,居高臨下:“姑娘始終是我心腹大患,若是可以徹底切斷姑娘念想,在下就隨了姑娘意,也不是不可。”條件談妥,遂再度換了神態,淺淺笑靨似是對方才全然無知。

“姑娘是絕不肯依從君澈計謀之人。隻是不知,姑娘若是不殺齊皇,卻是想殺誰?”

夠直白!

是的,璧月棠如何會再肯替君澈做遮掩。他要刺殺齊皇再不是隱秘。但這樣坦率的在人前說出,著實出乎了初雲的算計。

他居然沒殺了她?

直覺想去看眼那遠在樓中的璧月棠,初雲心中疑惑愈發無法壓製:他居然沒殺了她?

或許也該明白了什麽。世間事,總有些可以值得去相信。

抿唇笑,初雲亦鬆緩了神情:“長平王——安陵梓默。”

“不可。”麵容平和,君澈指導起其中利弊,“雖然長平王看似太子勁敵,到底名不正言不順。真正致太子殿下死地之人如今惟有七殿下一人爾。若姑娘殺了長平王,則邊關唯有七殿下可派去威懾眾將。七殿下到底年幼,毫無經驗,此舉對邊關無益,卻可助七殿下遠離皇城,脫離太子掌控。齊國另陷入不可知危機,姑娘此舉大謬!”

“所以太子可獻美人,長平王可獻美人,唯獨七殿下不會獻。”將君澈未說出口的話說完,初雲此刻早便是神采奕奕。還有何不知道,還有何需追問。君澈,不管你究竟忠心服侍哪位主子,有這段話已經足夠。

手,小指伸出:“姑娘既然笑了,在下可就認為姑娘決意與此間再無幹係,兩不相礙。”眉宇深沉,完全不符他做出如此幼稚之態。

初雲哪裏能不懂他,便將笑容放大,嫵媚著有多狡黠:“你且放寬心,青丘出了門的姑娘再沒有回來的道理。”

小指與小指勾在一起,心懷鬼胎的兩人協議達成,目的亦達成,配合完美。

於是轉身,並肩而行,毫不意外與站在窗前的璧月棠兩兩對視。初雲連詫異的表情都懶的做,目光淡淡斜掃君澈,笑又帶了多少不可解的情緒,最終隻剩下對上璧月棠的蔑視,目下無塵。

成功激起璧月棠怒火盈腔,方才還在猜測君澈究竟與初雲達成了何種約定,現在早忘了個精光。

卻不待她開口逼問,初雲早搶了話:“今日我來本是有著許多話……”頓住,又是隱了多少無奈,方笑,“不過已知這話是不用說了。”

你怎麽就知道不用說了!

怒氣衝衝的一句話還沒說出口,璧月棠又被初雲抬起的手掌卡在喉嚨裏,那些迫切宣泄而出的嘲諷、憤恨、惱怒在胸腔裏衝撞,撞的聲聲疼。

在掌中變出個小瓶,初雲捧至璧月棠麵前,琥珀眼眸終究添了抹暖色:“君澈所圖大事不能少了姑娘智謀,紫清性弱自不必說,但姑娘處境更是不利。算來姑娘不能以璧月棠之名入宮,恐是要作為安紫清隨身婢女方可。即如此,姑娘容貌該成阻礙。”

她還真是設想周到,隻是這開口閉口的滿嘴姑娘。怎麽,已經迫不及待要將她們當作棄子,劃清楚界限了嗎。

似是記不起來是她們先將青丘拋於腦後,璧月棠隻覺啼笑皆非,開口,多譏誚:“看來初雲姑娘必有妙計了。”要生分是嗎,那就生分!誰又離不開誰!

“此藥有改變容貌的功效,雖然改動不多,卻也夠用。”將藥瓶塞進璧月棠手裏,初雲對上她的臉,看那明顯被氣得都扭曲了模樣,心裏便笑了,“姑娘也該知道自此再回不了頭,更知道此事對青丘意味著什麽。”

“初雲別無所求,隻是望姑娘在動手的時候,能夠多多想想樓裏麵的姐妹們。”又回過頭對君澈詭異笑下,“天下興衰之事,給想做的人去做豈不是應該。”

天大的笑話!

青丘將她們棄若蔽履,生死全由安淩梓默掌控。現在又說什麽多想想樓中姐妹?便說句難聽的,就算真的覓本循源找到了她們出身自青丘,以狐爺遮天蔽地的手段,保住青丘,滅去與她們所有幹係又有何難!

將藥瓶收下,璧月棠終於得以冷笑回去:“初雲姑娘還真是言語切切,恐怕是早知我們會將青丘拋逐腦後。”退離幾步,笑容愈發惡毒,“還望初雲姑娘體諒何為身不由己。”

話說到這種地步,已經是絕了雙方的路。初雲再不多話,兩步出門,縱身而起。早就有揮鞭聲破空而來,纏卷上她的臂膀,染染助她躍上房脊,更將她扶好,才開始抱怨:“做什麽非要把事做絕,棄了棠棠對咱們有何好處。”

“這樣我才能棄掉璧月棠……”話未說完,聽到下麵君澈長喚——

“姑娘還未將長平王所賜玉枕帶走。”

雖然知道有初雲在,染染怎會不在;且青丘姑娘愛財,白玉枕這般珍貴又怎會遺忘。但是親眼看見染染鬼魅般現身與初雲亮出手中白玉枕,君澈仍不免啞然失笑,心中對這兩人愈發多了提防。

這長平王府是何種地方,她們來去竟不比青丘中更困難。

斷了心中所想,轉身,對璧月棠笑:“在下職責乃是為初雲姑娘帶路,即以完成,恕先告退。”

“你到坦蕩。”

或許不該說這些。在明知其後時日艱難,再見他更不知是何年何月,這種怨怒的話怎麽能在此時說。再見他,也該是不能私語時。不能說,不能說。

可偏是在這裏又見他,那麽多的委屈、不甘,被誤解,被扭曲,拋棄了一切亦被所有人拋棄。

她隻不過是遇見了他,卻獲得了今日之一切,怎能不怨恨。

但她還是沒有說出口,隻因君澈笑應句:“你該知道會在這裏看見我。實際上,你該知道在任何達官貴人的家中都能看見我。隻因我知道,他們需要什麽。”

是的,這個對世間懷揣著最大惡意之人,洞察了所有人性中最為肮髒、虛弱和那些不堪一擊。他卻對身邊所有人秉持著最大的善意,去幫助,去解決,用以達到所有他想達到的甚至是他從未期盼過的目的。

無人能懂他,無人能用他,卻又無人能拒絕他。

上邪,你究竟為何而生出這樣一個人?是善是惡?為福為禍?

隻是,為何我是對的,卻無一人肯信我!

那日她闖進這座府邸,對著安陵梓默娓娓道出君澈謀策。本是意料之中的聽到這位神色恍惚的王爺淡然回應:“用藍郎扳倒葉非羽,最終滅掉太子,扶我長平上位……”沉默了半響,還是那張幾乎失了表情的臉,“我是不是應該說,姑娘可願祝我一步登天。”

她又能如何說,隻能冷了笑:“王爺未免也太過看重君澈,看輕葉非羽。刺殺事大,葉非羽與太子怎麽可能不左右籌謀而定,隻以君澈一人言著實太過兒戲!”

安陵梓默雙眼對上璧月棠,無聲而問:所以?

“君澈必然以王爺做餌,言,王爺亦要敬獻美人,則可用王爺的美人借刀殺人,或掩藏身後偷桃換李,下下策方用藍郎出麵刺之。此計才得圓滿。”

這話終於說出點兒味道了。安陵梓默興致盎然的開口問:“實則?”

“實則小女乃晉國遺孤,晉安帝長女——白澤。方才所言,既是使王爺安心,再則,更是給王爺提個醒。”許是亮出了身份,亦是最後的底牌,璧月棠身板硬直,風姿華美,“君澈如何對太子,則如何對王爺。其人心懷叵測,所用之人皆是雙刃劍,傷敵傷己。萬望王爺用之,心中也該時刻提防。”

葉非羽敬獻的是敵國之子,自己敬獻的亦是敵國遺女。東窗事發後算賬,果然誰都不比誰好過。安陵梓默手指敲桌,心裏盤算了多少話,終是不妥,便移開眼,輕言:“姑娘不外乎想借刀殺人,本王雖不介意,則著實不想為他人送此絕佳利器。姑娘是否願為本王所用,皆由己心,本王決不強求。”

都已經決定要用自己了,居然還不肯明說。璧月棠才從沒這麽好脾氣,斷然直言:“王爺您自然可以認為我是想要君澈的命。不錯!我是恨他!”末言,“但我是不是晉皇遺孤,王爺自可去查。才知我所言是否為虛。”

是的,不能失望,不能在意。長平王自然是不信的,他也不需要信。她說這話,本來隻是想讓他聽見,讓他聽見即可。

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就算所有人都說她隻是想要殺他,就算就連他亦是……

“想要殺我,便抓住我最大的把柄吧。”隻要心有所動,便能為他所用,君澈笑得有多自信,“助我殺掉那個昏庸的老頭子,你才有資本與我以命相搏。不若然……”

墨色瞳眸瀲灩流光,多少豔色,多少張狂。

“晉安帝長女白澤是嗎,你亦不過是曾躺在敵國男人身下殘喘求歡的一個……傀儡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