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塵雲逝去
李昭和盯著白月清瘦削的背影，他一招一式都十分吃力，應該是傷口還未全愈。戰場上的白月清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透過千軍萬馬，向城牆看來。兩人的目光相遇，雖然隔了城牆，隔了戰場，可是仍然看的到對方的目光，飽含了思念，深情與眷戀。天地間似乎沒有別人，耳邊的廝殺隻剩下的呼嘯而過的風聲，一眼萬年。
白月清想起去年的冬天，在藏藥閣前，他盯著她白色的背影癡癡不休，她卻一次沒有回頭。那一刻的失望與心傷刻骨銘心。本以為這一生再也無緣再她一麵，沒想到，他感應到了背後的目光。那站在城牆，騎在馬上的思念。
那一次，他盯著她的背影，她沒有回頭。這一次，她盯著他的背影，他回頭……
原來回首隻是一刹那，卻是因為要回首的人心中是否有你。她心中無他，所以不曾回首，而他心中隻有她，所以……
那癡癡的遙望，隔了打鬥廝殺仍不能阻擋的情絲。
梅鬆舞臉上愈青，心也跟著愈沉。冷聲一哼，“你若想害死他，便隻管如此盯著他看！”李昭和猛一回神，戰場上的叫喊聲響亮了起來。萬分的柔情都化為了擔憂。
一支長矛穿過白月清的長袖，將一塊黃布扯了下來。白月清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刀將他的胳膊砍下，長矛，斷臂連帶著漫天的血雨迷蒙了他的眼睛。
李昭和忽然調轉馬頭，衝下了城牆。守城的士兵警戒的望著疾馳而來的紅衣白馬，隻聽一聲清脆的叫聲：“開門！”城門緩緩打開一條縫，梅鬆舞的聲音猶如震天的驚雷，遠遠的從城階梯上嘶吼：“不準開！昭和，你回來！！！”
那開啟了狹窄縫隙的城門，立刻便要合上，李昭和狠狠揮鞭，白馬從隙中跨過，紅衣飛舞，黑發張揚。
梅鬆舞追趕不及，冷冷的站在梯下，看著那抹紅衣，白馬，從透著光亮的門縫中躍出，陽光將她的身影照的模糊，有些迷蒙，有些遙遠。
他那樣拚命的嘶吼，可她充而未聞，頭……也未回……
心似乎涼了涼，全身的力氣瞬間消失，一腔的豪情壯誌不複存在，甚至不願回到城牆上，不願去守護這大離國的子民。
縱使費盡心思，終難求她回眸一顧，既便守護了千千萬萬的百姓，又有誰能懂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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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多。黑衣的，黃衣的，可是紅衣的確很少。紅衣的是離國士兵。
李昭和不管馬旁死的是誰，向她揮刀的又是誰，這些與她無關。她的目標隻有他。
越來越多的人圍住了白月清，他的馬已經死了。屍體就在他身邊不遠處。淡黃的錦衣血跡斑斑，烏黑的長發零亂的散在胸前，臉上有幾滴殷紅的血水。長劍抵住眼前人的心口，將他一掌拍飛，白月清的力氣已經消失怠盡。他明白，大王要他死。這麽多離國的士兵，沒有一個人在他的旁邊相助，那是因為，白楓善已經下了軍令。
如果是半個月前，他也許會懶的反抗，直接赴死；可是現在他不願意，他不要離開心愛的女人。這一生，他隻愛了她，在他可以行走，可以做個正常男人的時候，他想陪著她去看瀑布，去看日出，他可以和她並肩笑談，不用坐在輪椅上了。可是這個期望到現在都沒有實現，……
“昭和……”他深情的呢喃出這兩個字，眼前漸漸迷糊了起來。
“月清！”猶如一股清泉注入體內，白月清忽的振作起來，猛一轉頭，眼睛死死的盯著迎麵疾馳而來的紅衣。先是驚訝，繼而狂喜，又有了擔憂……
李昭和驅馬真入，紅袖展開，嫩白的纖手從殺機重重中，從數十敵國戰士中，拉住了他的手，輕盈的身子在空中跳躍，落在了她的馬背上。
來不及開口，來不及關懷，李昭和一鞭揮開麵前的包圍，帶著他駛向山頂。那個方向，不是回城的方向，也不屬於戰場的範圍，李昭和回頭，展顏一笑：“我們私奔吧？離開戰場，離開紅塵，策馬江湖，逍遙山水，隻有你跟我。”
白月清的心疼了，帶著酸，帶著柔，又帶了幾分不敢相信的喜悅，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下巴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低沉的聲音帶了些寵溺和深情：“好。”
李昭和眼睛彎了起來，漸漸浮出了淚花，接著便咯咯的笑出了聲音，越來越大聲。白月清也跟著笑起來。
千軍萬馬的戰場上，紅衣的女子和黃衣的男子共乘一騎，笑踏風雲，飄揚欲仙。
“王兄！！”白楓善的聲音恍若霹靂一般，震痛了兩人的耳朵。笑意瞬間隱沒，白月清掃過重重的人群，看到了陷在包圍裏的白楓善，他的景況相當危險，全身猶如血淋一般，血汙讓人的眼睛眯了眯。
白月清的心立刻軟了，“昭和，你去山上等我，我去帶楓善出來。”
李昭和一甩頭，沒好氣的說：“理他作甚，咎由自取。”白月清摟著她腰間的手又緊了緊，憐愛的蹭了蹭她的臉：“乖，別嘔氣了，畢竟是我的弟弟。我怎策置他不理？”李昭和嘴唇嘟起來：“就你好，就你善良，我是夜叉，我是老虎。哼！”口裏雖然呢呢喃喃的不消停，可是卻揮鞭將近前的一個士兵從馬上掃了下去，紅衣翩飛，翻上了另一匹馬背，“你先走，我去帶他，順便踹他幾腳出氣。”不等白月清開口，一鞭子抽到了馬屁股上，那馬兒飛一般的跑了，白月清隻好拉緊繩子，回頭看她：“小心！！”
“哼，還要救你這個該殺千刀的!”李昭和不情願的揮馬過去，將包圍的人一個個的打開，長鞭卷住白楓善的腰，將他拉上了馬背，坐在了她身後。
白楓善大刀仍然在揮舞，將近前的士兵一刀解決，在她身後低聲道：“其實我一直都在山上的。後來，我看到了你，再然後看到了你救了月清。”李昭和耳朵豎了起來，警覺的聽著。白楓善卻忽的低聲一笑：“所以我才衝進了戰場，想知道原因嗎？”李昭和眉毛一揚：“為什麽？”忽的，她隻覺一雙大手將她從馬背上抱起，扔了
出去。
耳邊傳來他張狂的笑聲：“就是因為這個！哈哈哈，李昭和，我怎會讓你活著？哈哈哈……”李昭和心一冷，被他這麽突然的朝地麵扔,人尚未反應過來,便已摔到了地麵,左腳一撞,痛徹心扉.白楓善聽到了她的慘叫,又爆發出一絲笑聲,揮刀將麵前的人頭砍下,對李昭和冷冷道:“你死後,我會告訴離國子民,你是為國捐軀的,讓你身後留個好名聲.咱們的恩怨從此勾消!”
腳踝的疼痛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甚至已經無力站起。
幾把刀同時朝她的頭頂砍下，李昭和盯著半空中閃著白光的刀麵閉上了眼睛，耳邊響起白月清撕心裂肺的狂喊。叮當聲響起，耳旁有東西掉落。她側目睜眼，是把刀，已經插入了地麵。她身邊倒下了三具屍，背後各中一箭，李昭和撿起刀掙紮的站起來，抬頭看到了城牆上挽弓的梅鬆舞，丞相，拉了一手好弓呢。
一隻腳站立，她勉強穩住身形，大刀揮舞，麵前的士兵雖然武功低弱，可是一招一式都是虎虎生風，力大如鬥。她透過人群看到了白月清策馬狂奔而來，可是一層層的士兵又將他擋住。他狂急，大怒，不要命的撕打.
“昭和？”一聲疑問，李昭和回首，白色的盔甲，明亮的眼睛似曾相識。他忽的長劍一抬，李昭和欲抽刀相抵，卻已不及。
忽的一枝利箭射入了他的前胸，他手中的長劍卻隻是一滯，接著便落下。一聲慘叫。李昭和轉身，她後麵的華國士兵舉著刀軟倒在地。
腦中瞬間清明，又帶了絲恍忽。她愣愣的抬頭，看到遠處城牆上挽弓的梅鬆舞，他白衣飄揚。收回了視線，她又呆呆的轉身，茫然的看著他白色盔甲胸前的那支箭，一箭穿心。
他的身子緩緩倒下，明亮的眼睛對她展開了笑意：“我舉劍不是要傷害你。”李昭和跟著他下滑的身子坐到地麵，那冰冷的盔甲躺在她的懷裏，明塵雲的眼睛卻依然明亮：“我仔細想了好久……好久，昭和……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因為內疚，不是因為自責，……我就是喜歡你，從揭開你蓋頭的那一瞬間，我，……就喜歡穿了大紅嫁衣的你，……昭和……”
李昭和的眼睛找不到焦距，看不清懷裏人的模樣，隻有那雙眼睛亮的讓人此生難忘。
口中有鮮血吐出，他的氣息弱了下來，斷斷續續的開口：“我從來……未忘記對你的……承諾，你師兄，葉……軒，他還……活著，他在……在”
李昭和的神智忽然清明，睜大了眼睛，俯下耳朵趴在他嘴邊，焦急的大聲道：“在哪，我師兄在哪？”明塵雲費力的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戀戀不舍的看著她，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不，你不要走！！我師兄在哪？明塵雲，我師兄在哪，在哪啊？”李昭和死命的搖晃明塵雲已經漸冷的身子，神智已有些不清。
“昭和！”白月清一身血汙，紅了眼睛衝了過來，將她一把撈起抱在懷裏，撕殺聲在身後依然響著，而她什麽也聽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