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牛犢之計
看似熱鬧歡喜的場麵卻危機四伏,先不論入宮前那段大道稀有人煙,兩旁草叢卻瑟瑟作聲的詭異現象,就說大擺宴席的龍涎廣場,明裏暗裏悱惻的目光交相落到七月身上便覺萬分駭人。
身邊宛心忽然靠近了幾分,“娘娘,切莫緊張。”
緊張?七月心底嗤笑,她可並非緊張,而是害怕。誰曉得這些內裏歹毒麵上溫和的一群群紮堆在一起算計些什麽。
七月輕輕拍了拍宛心的手,表示無事,畢竟新娘在行禮之前不得言語,更何況現在走在龍涎廣場花毯鋪落的大道上,廣場上的所有目光幾乎都落在她的身上,她斷不可露出一絲瑕疵破綻。
待七月一腳跨上碧玉台階,號角突然響徹整個宮廷。驚得七月整個人貼向宛心,得宛心牢牢扶住,便寬慰道:“娘娘請小心下一台階。”
七月亦不出聲,心想若此時沒有嫁紗巾遮擋,隻怕麵上早是醜態百出,成了文武大臣的笑柄。人人以為她身份低微,恨不得找到她的把柄貽笑大方。她就偏偏不讓他們如願。
隨著她跨上高台,號角連續徹響了八聲,聲聲震耳。如此儀派表明皇家對於太子迎妃的慎重,亦表示他們絕不會輕看她的身份,畢竟往後就是太子妃了,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是跨到鳳位坐鎮後宮之主。
“今,我蘇福國太子迎娶太子妃陸氏之日,特祈上蒼愛憐蘇福江山,雨露恩澤,延綿不絕,子嗣興繁!……”還未行夫妻之禮,皇帝便說了一大串,多數是禮部所擬的詔書。
七月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她正好奇,身側宛心道:“娘娘,是蘭主子。”
葛之蘭?七月笑,總是妾不如妻的。
緊接著便是行禮,而這禮,蘇上馥卻隻與七月行的,而妾隻是立在一旁觀望,表伺候之意。行完禮後,七月與葛之蘭便送回了子宣殿閣。此後之事,皆是前朝恭賀之詞。
回到子宣殿閣本可以歇息的七月,進房後又被宛心等宮女拔了一身的衣裳,“這……這是做什麽?”除了蘇上馥,還未有人見她的裸、色。
見七月駭然的護住自己,躲在被內,不肯出來。宛心好笑,上前作揖後道:“娘娘,您要趕緊換身衣裳,前去龍涎廣場,陪著太子殿下一同迎接百官拜賀啊。”
“怎麽這麽麻煩?”七月有些不耐煩,繁文縟節都整整一日,更是膽戰心驚了一日。本以為可以好生歇息,再則在人多混雜的時候前去找尋莫海堂落千陽二人好生商量,或許這晚是他們逃出宮去的最佳時機啊。一切計劃的實施都已經讓淡輕輕去準備,怎麽……。
“娘娘,這是榮寵,預示您錦繡的未來。旁人想要這樣的榮寵,都不能得。娘娘快些過來,讓奴婢們伺候更衣。”宛心嬉笑著上前扯開了被子,拉上發楞中的七月。
幾人以極快的速度為七月換上了一套暗黃色的宮裝,極眉眼漂亮。雖說隻有帝王才可用明黃色,但相較之下太子的地位已然是十分尊貴的,用暗黃色便不惹人非議。宛心將七月上下打量,見妝容完好,儀態萬千,便抿了抿唇,笑:“皇後娘娘親自挑選的緞子倒十分映娘娘的臉色,如此美麗大方,怎能不叫那些子沒嘴沒皮之人禁聲!”
七月勉強一笑,隨即便被宛心幾人重新塞進馬車。車輪滾滾,一直朝著龍涎廣場而去。七月的心竟莫名劇烈的跳動著,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了。不會是莫海堂落千陽淡輕輕三人行動失敗落網了吧?
“姑姑,今兒怎麽不見輕輕?”七月撩開車簾問馬車旁小跑的宛心。
“身子不爽快,被誤了娘娘的大喜事,就留她在別院休息了。太子爺已派人去請太醫來瞧過,隻是風寒,過幾日便好。娘娘今日大喜,可無須為此憂心。太子爺愛屋及屋,一定會照顧好淡姑娘的。”宛心恭敬回稟,卻連頭都未抬起。
七月擱下簾子,“這樣便好。”聲音被簾子掩了一半去,尾音連她自己都聽不清了。蘇上馥把淡輕輕藏起來了!
不失片刻,馬車便到了龍涎廣場,七月被宛心扶下馬車,有五、六個宮婢護送進了宴席廳。她走到蘇上馥身側,向高位皇帝皇後請安,與各宮妃嬪示意後,與太子作揖,而後入坐。
“怎麽這麽晚?我以為你借機逃了呢。”蘇上馥嬉笑著在她耳邊軟語說,在旁人眼中他們該是
如何恩愛的比翼鴛鴦。隻是話聽在七月耳中如此冰寒刺骨,眼角一陣抽搐,“爺!”咬牙切齒的輕叫了聲,終歸所有話融化在他回視而來略帶警告全然柔情的雙眼裏。
“太子妃。”高位皇帝蘇開睿大聲一喚。
七月連忙起身作揖,“在!”
“聽太子說你自小與家中失散,幾經周轉才尋回父爹娘親,身世何其可憐。朕念你少幼離家,特準陸氏夫婦常來宮中走動,已慰你思親之情。”
“謝父皇。”七月連忙謝恩,出位在殿中跪下磕頭。
她再抬頭時,目光與蘇開睿相接,隻覺得此人英明神武正氣凜然,卻怎麽生出這一個個妖孽來。
“太子妃?”蘇上馥輕喚她回神,卻換來她狠狠一睨。七月終歸起身,入坐。廣場之上,陸氏夫婦起身跪地連磕三個頭謝了恩典。
七月冷冷將這一幕看到眼底,難怪昨夜院外那麽多家丁把守,還是怕她跑了的,原以為是陸夫人心疼她,怕節外生枝,惹來有心之人的窺見。
如此想來,這陸家老兒老婦亦非真情之人。
坐上幾位兄弟,包括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甚至極少露麵的二皇子皆一一前來敬酒,隻是酒到七月嘴邊便被蘇上馥攔下,在外人眼中可謂愛妻心切。惹得幾位妃嬪取笑,蘇上馥對七月真心可鑒,帝後自是十分滿意,一晚上都笑得合不攏嘴。
隻怕如今身在子宣殿閣的葛之蘭是如何的傷心,哪怕有招一日登上皇後寶座,如今這份恥恨也是她永遠都無法洗刷的。
宴到中旬,蘇上馥已醉得不醒人事。七月等人便先行告辭,臨走前皇後叮嚀要她好生照顧太子,七月隻是笑顏應下。待倆人乘上馬車,七月冷冷將蘇上馥推到一邊,不悅道:“台麵都下了,你的戲還未收嗎?”
本醉的不醒人事的蘇上馥忽然睜開黝黑的雙眼,目光深邃的仿佛要將七月看個通透,他依舊倒著身子,像無力坐好,笑問:“你本就打算乘這個時候逃出皇宮的?”
“你說呢?”七月回視,笑著。
“你可明白哪裏露了破綻?”蘇上馥亦笑,笑得猶如十月天的寒涼。
七月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離他坐的越發的遠些,“哪裏?”隻可能是淡輕輕的行蹤被他發現了,不然還會是哪兒讓他看出破綻。為了這個計劃,她可是連身子都給了的。
蘇上馥好笑,伸手將她一把扯進懷抱,“你不該顯露得這般聰明。你越是聰明越會內斂,隻會讓我防得越深。今兒,不過在宴席上那句話不過是試探,不料你還當了真果然落入圈套。其餘手段不過是防範於未然。”
七月聞言大驚,如今被他識出了門道,往後哪還有機會搏上一搏!
“你不喜我的因果不就是厭惡我以落莫幾人性命要挾與你嗎?”蘇上馥坐直了身,拉七月起身,讓倆人坐的舒服些,後道:“若我放了他們三人,再對你百般的好,你當如何?”
“謝謝太子殿下。”七月順口便接道。
“還有呢?”蘇上馥笑問,眸裏卻透來一股冰涼。
讓她說實話?他想聽實話?真是無可奈何。七月亦笑:“若太子爺放了他們三人離去,我願意為奴為婢跟隨太子左右。”
“當真?”
“我從不戲言,不過太子爺倒是經常戲弄奴婢。”他的話能當真?牛都可以上樹了!
蘇上馥將七月一摟,緊緊抱在懷裏,“我當真喜歡你,當真希望你留在身側伺候。至於他們三人,到時候我會放他們離去。”
七月難受的掙紮了一下,後被他摟得更緊,便放棄了,有些敷衍的回道:“謝謝太子殿下。”唉!他的話真的不能當真,亦不能當假。
回到子宣殿閣,七月便招來了葛之蘭讓她照顧蘇上馥入寢。而七月連忙前往別院找淡輕輕,把整個別院裏裏外外翻了個遍都不見她。
她氣憤不已,正要打算質問蘇上馥,卻不想屋頂瓦片之上傳來幾抹熟悉的聲音。
“月兒?”
“師姐?”
“師妹?”
她抬頭,迎入眼簾的是三抹熟悉不已的身姿。
“你們……?你們……?”眼角頃刻便濕了。七月下意識,坐腳踩石椅,右腳踏上石桌,借力使力,靠著桌旁大
樹,一個連躍,飛上了屋頂。
三人驚歎,目瞪口呆。
“你們怎麽在這?既然沒有被太子困住怎麽不逃出宮去。”七月焦急道,卻不知道自己的內力竟然恢複了不少。
落千陽抿唇好笑:“月兒,太子對你……?”
“他這個混蛋,打算把我囚禁在深宮了。唉,你們不應該等我,乘這個機會能逃一個是一個。”七月埋怨著,心裏把蘇上馥詛咒上萬遍。
淡輕輕驚歎:“師姐,你的內力恢複了啊!你的內力恢複了啊!”她哪怕要高呼起來,嘴刹那間被莫海堂捂了去。
“什麽?”七月回身看自己,卻發現自己赫然在屋頂上了,她……恢複內力了?她……回望莫海堂落千眼與淡輕輕三人,激動難抑,卻突然間哽咽了,“我恢複了內力了!我恢複了內力了!”
腦海頃刻想起今日之事,便道:“我們即刻就走,如今正是百官出宮之時,我們四人裝成豢車的奴才跟出宮去。走!”七月拉了淡輕輕的手要走,卻被淡輕輕扯住。
她回身望著奇怪的三個人,“怎麽了?錯此良機,再難複得。”
“月兒,太子困住淡輕輕,我們立刻前來相救,本可不顧一切接你離開。可是,就在此時接到碧華山大師傅飛鴿傳書,讓我們四人務必協助太子爺登基。”
“登基?癡心妄想!如今皇帝身健康佑國泰民安,幾位皇子更是勢強淩人,短期之內,他能否保住太子之位尚要斟酌,何況是登基為帝。若到那時,我們幾人在宮內所消耗的時光,磨練而成的冷血性子,是怎麽都去不除的了。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可願意看到我與輕輕受其荼毒,便成不仁不義不知是非之人嗎?”
“可,大師傅的命令該當如何?”莫海堂問。
七月微凝,忽然靜了聲。不想此時院外有一串腳步聲傳來,幾人立刻從另一邊下了屋頂,躲進了房中。聽到院外有吵鬧的聲音,七月隻好從屋內出來,見來人是蘇上馥與葛之蘭,身後跟了一大幫的宮人。
“月兒呢?本太子要見月兒。”蘇上馥像醉氣上頭,正耍酒瘋。七月自然不買帳,隻是站的遠些,微微作揖,“太子爺萬安。”
葛之蘭阻攔不住蘇上馥氣惱的不得了,卻萬不敢發泄出來,隻是極力柔哄:“太子爺見著太子妃娘娘,我們盡可回去歇息了。娘娘今晚也乏了。”她目光微微朝昏暗處一撇,正是冷冷睨著七月。
七月好笑,雙手環胸抱著看著他們的戲碼。
蘇上馥一把推開葛之蘭,“月兒呢?月兒呢!人呢?”
“太子爺,太子爺,太子妃娘娘歇息了。我們回去吧。”說罷攬著蘇上馥要走,朝著身後宮人使了眼色,立刻有宮人上前要扶著蘇上馥離開。隻是,蘇上馥今兒是徹底的瘋了頭,一轉身便把一個宮女撞倒在地,徑直朝著七月東倒西歪的走近,整個人靠在了她的身上。
七月差點受重不住倒下去,幸好淡輕輕從房內出來,徉裝睡覺被吵醒扶住了七月。
“娘娘,怎麽這麽吵鬧啊。”淡輕輕暗暗伸了伸懶腰,見是蘇上馥在此,便道:“怎麽太子爺醉成這樣都沒人照顧。小福子呢?宛姑姑呢?”
七月亦在宮人中尋常,卻看不見他們,心想這兩人是去了哪了。
身上,蘇上馥忽然抬頭盯著她看,“月兒,走。陪我喝酒。”說罷,就攬著七月東倒西歪的要出別院,回主殿。淡輕輕立刻跟了上去,而就在所有人將目光盯在七月等人身上的時候,莫海堂與落千陽便悄然離開。
七月恨不得將蘇上馥摔倒在地,隻是多雙眼睛看著,不想惹麻煩。待到了寢室內,她將蘇上馥推倒床上,氣得暴跳如雷,不過,見蘇上馥安然睡著了,無處發泄,也就沉了氣。
想要開門離開,不想房門已被外頭的宮人上了瑣。
無奈透頂了!七月坐在對床的椅子上,望著沉睡著嘴裏不知呢喃著什麽的蘇上馥,心思越來越重,困了,累了,乏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有人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隨即便放在了柔軟的被褥之上。七月睜開了雙眼迷糊地看了一眼,像是床被,便拉了蓋在身上,沉沉睡去。
在醒來,自己竟然身處他人懷抱之中,而此人是她此生最最討厭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