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日在天壇之上正舉行虞王迎娶天女為大虞國王後的盛事。

頭戴翡翠瑪瑙玉石的瑰麗桂冠,身披“金龍遊鳳”的大紅嫁衣,傾國傾城的天女此刻輕移蓮步款款踏上那赤紅的地毯。洛兒抬眼,格外刺眼的那抹明黃分明就在那天壇的高處。美人此時並未想看到這不相幹的身影,一雙美目卻不安地四處搜尋那熟悉的樸素之白。

這次美人並未按照往常般謹慎頷首,也未顧忌此舉是否會惹怒天壇之上的君王龍顏。一顆心仍舊懸著,一雙靈目不安地在那兩側叩拜的人群中尋找那個身影。

終於在天壇之下找到了那個人,四目相視,一切明了。樸素白衣的童子毫發無傷地盤坐在地。見其一貫桀驁不馴的作風,洛兒倒不由自覺地會心一笑。童子見狀不笑不語,隻是閉了閉眼也算作了回應。洛兒頻頻點頭以示其安心,心下稍稍揣息片刻。這才安然地踏上通往天壇的石梯。隨即抬頭,眼瞅著一步步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虞王!

那虞王意氣風發,自鳴得意。見美人身披火紅的鳳凰嫁衣緩緩走到自己麵前。眼中流露出一片驚歎,讚許不已。美豔絕倫,仙女下凡的女子正朝前走來,恍惚中虞王隻覺眼前一團發著光亮的火紅鳳凰正緩緩得接近自己,仿若被下盅般不由自覺地朝美人伸出手來。

洛兒眼見自己走到虞王跟前,瞅著他伸出的手此刻已被黑色完全腐蝕。輕聲一歎,勝券在握勢在必行。美人難得順應一次,乖巧地伸出玉手放在虞王手中。媚眼流連,嫣然一笑,刹那芳華。當觸及那冰冷的黑手時,洛兒頓感這虞王陽壽將至,大勢已去。

不遠處一旁觀禮的皇太後見虞王牽過美人的手,驚得一身冷汗。生怕虞王也會同王後一般受到傷害。眼見王上毫發未傷,心中對洛兒更是恨之入骨。

“天女,寡人說過,當寡人歸來之日便是迎娶你做王後之時。寡人絕無戲言。”虞王自信大笑,陡然間胸口隱隱作痛,喉間意外得嚐到一絲腥甜。

“王上貴為天子怎會失言與小女子呢?”洛兒打趣道,已瞅見虞王額前豆大冷汗,汗如雨下,明黃的身子輕輕一顫。

“你如此美豔絕倫,寡人又怎舍得把你拱手相讓的道理。得天女者必得天下!如今青國已是我大虞國囊中之物,再加上擁有你天女的身份,其他鄰國歸入我大虞國的範疇也是遲早的事!”笑聲震天,胸口的疼痛更為劇烈。

洛兒笑而不語,眼見那黑色的毒氣已蔓延至虞王脖頸之處,心知虞王壽辰不久終了,嫣笑顧盼,餘光偷偷搜尋。自己好歹得在這人群中尋個逃脫的法子。

虞王正欲同洛兒按照禮數叩拜成親。豈料,半空中突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一朵黑雲,那濃汁兒般的黑色迅速地遮住耀眼的陽光。短暫的黑暗中,一抹白色身影從中現身,還未待拔劍的侍衛看清眼前所物之時。隻見那白衣人手持彎弓,急中生智氣運丹田朝著那明黃射出一箭!那猶如身插羽翼的神箭仿若賦予了使命穿破空氣中層層氣流一箭射中虞王的胸口!那虞王還未說出一個字就當場暴斃!

黑雲消散,當陽光重現之時天壇上哀嚎聲四起!

天壇之上眾人親眼所見虞王已中箭而死都嚇得四處逃竄。皇太後眼瞅著虞王已一箭穿心,命喪黃泉,心中悲痛萬分,淚流滿麵隻得大聲嗬斥平穩慌亂,可眼下情形不是她能隨意操縱,無可奈何之下帶著貼身侍女宜蘭從混亂中逃脫。

洛兒忽然想起蒼形草的解藥還在皇太後之處,心係昊國世子的安危,正欲上前尾隨其後,還未跑開兩步。下一刻一手倒被反拉進一個溫暖的環抱裏。

“洛兒別害怕!有我在!”熟悉的香草味在鼻尖遊蕩,溫言細語的聲調溫存人心。

抬眼,洛兒這才看清眼前之人。美如冠玉,美若桃花的傾國公子白易軒,原來方才黑雲中的白衣人便是他了。

“易軒?!”又驚又喜。

“終於又瞧見你笑了。”白易軒眼裏滿是欣喜若狂的笑意。

洛兒羞赧,一時答應不上,眼瞧著那皇太後和宜蘭在四五個宮人的庇護下另尋一條出路逃竄而走。情急之下洛兒在人群混亂中瞧見了玉繕大人,急忙大聲道:“玉大人,世子吃了滄形草!解藥在皇太後那裏!快快追上她,別讓她逃了!”

人群中的玉繕本是得了昊王的命令要在天壇守護天女直到昊王出現,可玉繕聽聞天女方才所說,也顧不上其他隻得拚了命朝那皇太後逃竄的方向追去。

洛兒總算呼出一口氣。心下思量,玉繕必定是昊王的人。誓死也會抓到逃掉的大虞國皇族。更何況皇太後身邊不過也剩下寥寥幾人,玉繕要製服那皇太後拿到解藥也不是件難事。

“洛兒我帶你走!”傾國公子情意綿綿地瞅著懷中的美人。

洛兒此刻才看清原來自己竟還在白易軒的懷中。兩人站在天壇之上,腳邊竟然屍骸遍地,血濺三尺。天壇之下黑衣人不斷廝殺,一刀揮過,三四個宮人紛紛倒下。那上白號的文武百官,一眾宮人宮女,不消片刻早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再如何厲害的武官在天壇之處沒有佩戴刀劍,赤手空拳終究也敵不過黑壇教所釋放的毒氣。掙紮片刻也是死在刀下。不久之前還是繁花似錦,喜氣歡騰的繁榮景象,不消片刻卻灰飛煙滅,萬籟無聲的慘狀。

腥紅的血濺灑在大喜的金龍遊鳳嫁衣上,黃金的步搖不停晃動在眼前,洛兒被眼前的一切所驚呆。佇立著身子,微微輕顫。她就算有多想逃離大虞皇宮,有多討厭殘忍無情的虞王和陰險狠毒的皇太後。可是眼前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隻是想離開這紛爭之地,可為何要連累如此多無辜的生命!?為什麽!?捫心自問莫非自己真是紅顏禍水不祥之人麽!?

“幸好你安然無恙。虞慕飛早就守在城門之外。昨夜趁虞王帶領幾萬兵馬回到大虞國之時,虞慕飛便將餘下的軍馬一律誅殺。這次多虧赤炎童子提前在虞王的軍隊中下毒,否則以虞慕飛的兵力尚且不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將百萬大軍潰敗!”白易軒一手拉起美人的手,冠玉的眼中自是一片溫情。

洛兒回神之際,花容失色,失聲叫道:“童子在哪裏?童子怎麽不見了!?”美人神情慌張地丟下傾國公子的手,使出全身力氣從那個溫暖的環抱中掙脫而出,提起繁重的裙擺便往天壇下跑。

一路上殺戮的血濺到她傾世的容顏,汙穢大紅的嫁衣。頭上的桂冠沉重得寧人窒息,眼前的步搖擋住麵前的路,玉手一伸使勁一把扯下王後的桂冠,仍由烏黑的發絲傾斜而下隨風舞動在身後。在一堆堆屍體上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會的,他怎麽可以慘死在黑壇教的手裏!白易軒怎麽可能恩將仇報!

“洛兒,你要做什麽!?”白易軒關切地尾隨而上,一把抓住美人的手。

“白易軒你怎麽能叫黑衣人殺了赤炎童子?!”洛兒氣結,靈動的眼中滿是傷痛,大聲嗬斥。

“我怎會違背你的意願殺了神醫呢!”白易軒氣惱,洛兒的眼中分明是不相信自己。同時心中疑惑萬分。剛才他還瞧見童子,可不消一會兒在屍骸中始終搜尋不到那個身影。

“你知不知道?其實在你尚幼之時遇見傳授你‘易容術’的高人正是童子!!!”聲嘶力竭,難過不已。

白易軒聽聞略有驚呆,見美人如此懇切不似一絲欺騙。可清晰頭腦尚且還無法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啟稟教主!虞慕飛已衝進大虞國的城門進入皇宮,現在正朝這個方向前來!”一旁的黑衣人雙手作揖恭敬稟報。

“你速速帶領一眾人去尋赤炎童子的蹤跡?如若那童子要是死了,你們全部都得陪葬!”氣宇軒昂,麵中帶怒。

洛兒聽聞虞慕飛已帶兵衝入皇宮,心下一顫頓感大事不妙!眼下虞王已死,虞慕飛已殲滅了大虞國的兵力占領了整個大虞國,現如今暫時無其他鄰國侵犯,顯而易見此刻虞慕飛正處於事態的上風。倘若此刻出現在這裏隻怕她要和童子偷偷逃出去歸隱山林卻不再是易事!同時唯恐白易軒又因此陷入危險之境!

事到如今,心亂如麻,她又該如何做出對策應付眼前的混亂局麵?!

“啟稟教主,方才有人看到赤炎童子被兩個白衣姑娘挾持在天壇東側出口逃走!屬下已派人前去追隨!還請教主和天女移步前去!”方才受旨意的黑衣人又前來稟報。

“易軒我們走!趁虞慕飛到達之前,趕緊離開這個是非混亂之地!我們必須得先找到童子!”洛兒反手抓住傾國公子的衣袖,滿眼乞求。

白易軒心領神會,於情於理他這次都必定得前往救下赤炎童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古訓他終究謹記在心。“走吧!”一把緊握住美人的手,氣運丹田輕身往前飛去。

洛兒心中急切,靈動的眼朝地上搜尋人影。心下暗忖。方才黑衣人口中描述的那兩位白衣姑娘也實

屬蹊蹺。能在這皇宮身著白色衣裳的除了她鳳祥宮裏的茗夏和迎春就別無他人。可茗夏和迎春不是在鳳祥宮守候麽?她們又是如何得知這場政變?又怎會輕易潛伏在這天壇等待這一刻?!思緒混亂,無從得知。天女宮自是與大虞皇宮來往密切,或許是其他天女宮的宮女也說不定。如此一想,倒減輕了幾分心中的疑慮。

飛身不消片刻,尾隨到處於皇宮冷宮的靜僻之處。果然在那遺棄的四合院中搜尋到童子單薄的身影。落身之時,洛兒急切大聲呼喊:“童子!”

隻是那回頭的並不是童子一人。待身子落地之後才看清,原來隱藏在屋簷底下竟還有十幾個白衣女子。

洛兒知是天女宮的眾宮女,心中膽怯,自是往後一退躲在白易軒的身後。

“洛兒別怕,有我在。”白易軒輕聲道,一手緊握佩劍。

洛兒在後頭嗯了一聲。又透過傾國公子的衣袍看向童子,隻見他此刻精神不振,頹靡之色,仿若微風一吹便能倒下的薄弱之力。顫聲道:“童子,你怎麽了?”

童子麵無表情不發一言,微微搖頭,臉色蒼白灰霾。微風徐徐,那樸素的白色衣角隨風飄揚。薄弱的身子輕晃兩下一頭倒了下去。

美人見狀,花容失色,哪裏還顧得自身安危,一個箭步衝上前跪在地上將童子的身子扶起,靠在自己胸前。“童子你怎麽了?!”

童子半磕的眼,微微一睜,有氣無力地說:“無妨。”

洛兒見他如此模樣,傷心哽咽,雙眼幹渴得發紅發疼。“怎麽會沒事!你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麽了?莫非虞王給你下毒了麽?”

童子呼吸紊亂,“麒麟蛇…的血毒。”之後不再吭聲。

白易軒唯恐天女宮的宮女突如其來一手,快步上前一把擋在洛兒與童子的身前。餘下尾隨的黑衣人更是將三人團團安全圍住。

“三十五年前你不是親口對我說要將我做成人精,好成為你藥中的一劑麽?怎麽?現在你倒像個死人一樣直挺的趟在這裏。”一個妖媚的聲音從那眾白衣女子背後傳出。

洛兒一聽,渾身毛骨悚然。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除了天女宮的宮主還會有誰?下意識輕聲道:“姥姥…”

“洛兒倒還有點良心,還記得我這個姥姥。”妖媚的聲音忽然嬌笑連連。那眾白衣女子自覺站開,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款款走上前。雖半老徐娘,仍舊風韻猶存,花容月貌的上等姿色。

“洛兒參見姥姥。”虛心,不敢抬眼。

“怎麽不敢抬眼看我?難道我會吃了你不成?”冷笑。

洛兒無奈之下隻得抬頭世人,隻是剛一抬頭,卻意外地瞧見了迎春竟在那天女宮宮女之中。驚訝得美人倒忘記要害怕眼前的姥姥。“迎春…你怎麽?”欲言又止,眼下一切無需解釋心下全已明了。

姥姥見狀,心知肚明,笑道:“就算你和迎春如何姐妹情深。可是韓洛你要記住,迎春永遠是我天女宮的人。她絕不能背叛我天女宮!”

洛兒呆滯般凝望著一臉難堪的迎春,她閉月羞花的容貌此刻慘白無力,雙眼紅腫也似傷心痛哭過。迎春身旁的茗夏倒一副幸災樂禍地觀看眼下的好戲。

“我之前告誡過你…有一天你和天女宮宮主同時博弈,迎春…絕對會背叛於你…倘若是從前,迎春眼下早…就身首異處…哪還容得…此刻讓你如此…傷心。”童子微微喘氣。

洛兒麵色沉重,渾身輕顫,不可置信地閉了閉眼。

那天女宮宮主媚眼陰冷一笑並未打理洛兒。隻是一雙杏眼帶著一種哀怨透過那重重人影死盯著性命垂危的童子。

“你為什麽還癡心一片地來大虞宮皇宮救她?她不是漣漪,她是韓洛!她們兩不是同一個人!就算擁有同樣的容貌又如何?你就算苦苦為她奉獻一切,她心中仍舊愛的是別的男人!難道你這樣不是自取其辱麽?”姥姥冷笑,紅妝玉琢的麵上竟閃過一絲痛苦。

童子臉色鐵青,緊閉著眼,不與理會。

“如若三十五年前你沒有狠心拒絕我!眼下你也不會落到如此慘境。”姥姥悲聲,壓抑住激動的情緒繼續道:“那麽多年過去,每年那個時候我必定在魂靈山下的湖水前等你,希望你可以再來。可是你再也沒有來過…你為何不肯改變你的心意非要一意孤行?”

“那年把你誤認作漣漪是我的錯。”童子終究虛弱開口,雙眼緊閉。“我種下的孽緣並不想讓你悔恨一世。”

“我恨你,我怎能不恨你?!”姥姥眼打轉的淚如晶瑩的珠兒滑落而下,“那年是你將我擁入懷中,給了我不敢想的奢望。之後你又冷漠無情地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你若無心,可就是你的無心卻害了我這一世!”

“你若果真那麽恨我,今日你就在此地要了我的命。”氣若遊絲。

“你倒想得美!我恨了你三十五年,今日我怎能給你一個痛快了結你。而讓我繼續活在痛苦的餘生。你果真還是一往如既的自私無情。”悲中哀怨。“莫非你這一世的愛難道就隻給她麽?”姥姥眼中生妒,一手指向身披大紅嫁衣的洛兒。

洛兒聽聞,心中大概猜到幾分姥姥與童子之間的恩怨糾葛。隻得輕聲一歎,這世間總有癡男怨女,而愛恨之間又能說得清到底誰對誰無過?!

“我這一世心裏隻愛漣漪。”童子緩緩睜眼,眼瞅著洛兒傾城的模樣,嘴角印出一抹淺淺的笑。

“你果真如此絕情?”咬牙切齒,冷若冰霜。

“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玉燭滴幹風裏淚,晶簾隔破月中痕…”童子眼瞅著洛兒的模樣,喃喃低語,眼神迷離仿若進入玄幻之中。

洛兒心中一驚,急忙伸手一探童子手腕的脈搏,待尋得那微弱的命脈之後,難過得無淚哽咽:“姥姥!童子快不行了!你放我們走吧?隻有帶童子回魂靈山才有救!”

“放你們走?我為何要放你們走?!他既然一顆心還懸在漣漪身上,我怎麽可能再讓他活下去?莫非好成全你們?”說完,姥姥陰狠大笑,美豔的容顏竟猙獰得可怕。

“可是童子死了又對你有何好處?!”乞求。

“他死了,至少餘生我不用再等了。”幽幽一句,訴不盡肝腸寸斷的愛意。“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要不要改變心意餘生在天女宮與我共度?”

“我永生隻愛…漣漪。”緩緩低語,童子已是迷離殘存之際。

“你臨死之前還一意孤行,那我就先殺了韓洛!我看你今生還能等到誰的轉世!?”說完,那姥姥杏眼怒瞪,伸出塗滿黑色蘭蔻的指甲,作勢就要朝前生擒洛兒。

白易軒持劍迎麵而上,氣運丹田,飛身而上硬生生地接下姥姥一掌!傾國公子之前有玉龍冰晶護體,姥姥一掌雖隻用了五分內力。可那一掌之下卻蘊藏了十足的毒氣。黑壇教也善於施毒,天女宮的毒自是在玉龍冰晶的威力下化作一道冰水消散在空氣中。

姥姥眼神一閃,柳眉輕蹙,心中暗忖沒想到年紀二十的傾國公子竟內力驚人。不容小覷。

餘下天女宮宮女見狀,瞧見宮主在身後示意,立馬揮起水袖同姥姥一起奮戰。

一時之間,這冷僻的冷宮倒熱鬧幾許。姥姥招招致命,卻又企圖生擒了韓洛,同時又試圖在韓洛懷中將童子搶回。而白易軒身姿伶俐,劍法變化無數招招新奇,又屢次將姥姥逼迫遣退到冷宮角落。

黑壇教的黑衣人與天女宮宮女廝殺得不可開交。洛兒抬眼,渾身輕顫無力,眼瞅著美貌如花的天女宮宮女一個個倒在血泊裏,她卻無力阻止這場惡戰,心中百般滋味。

那姥姥眼見如今的形式隻剩下茗夏與迎春在身側兩旁,其他天女宮宮女都已仙逝。恨得咬牙切齒,一把擋在兩佳人的麵前,掌風一揮。三四個黑衣人應聲倒地,不再動彈。

眼見自己得勢,姥姥陰沉著臉左右施掌朝洛兒揮去。那白易軒哪裏料到姥姥會有此舉,隻得奮不顧身地朝洛兒撲去緊抱住懷中較弱的人兒,背後忽感鑽心般的劇痛,頓感五髒六腑都被震蕩得跌宕起伏。

“住手!”洛兒猛地起身,不顧一切地奔向姥姥,一把使勁地將姥姥擁進懷裏。

那姥姥哪裏受得了漣漪護體的威力,觸電般疼痛得齜牙咧嘴。最後拚命運氣拍出一掌,那洛兒猶如一隻斷翼的紅色蝴蝶被飛拍了出去,摔在一邊赤紅的宮牆上才翻滾在地。姥姥為此也受了嚴重的震蕩,一手護在心口處退了七八步之外才站穩。隻覺胸口劇痛,硬生生地嘔出一口血。

“洛兒!”隻聞不遠處馬蹄聲轟隆作響。人還未到,一把穿心的利箭便射在姥姥腳跟前。

那姥姥被洛兒身上漣漪護體傷了七分的功力。眼下暗忖,若黑壇教教主與昊王虞慕飛聯手,隻怕她也討不到一點好處。眼下也隻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可又想到就這樣放棄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童子,心中又狠得牙齒作響。

左思右想,眼見那昊王帶領軍隊一並朝前而來。姥姥最後哀怨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人,悲痛一番,不甘不願地選擇離去。“茗夏,迎春我們走!”說完,姥姥一手拉著滿臉淚痕的迎春,輕輕一躍便飛牆而去。

白易軒捂住胸口不斷冒出的疼痛,強撐著身子起來,掙紮到洛兒身前,一把將美人扶起:“洛兒?洛兒?”口中哽咽,心懸。

“我…還好…”語畢,一口映紅湧了出來。洛兒勉強支起身,踹著粗氣,眼瞧著那金戈鐵馬的人兒已緩緩朝自己奔來。隻得喃喃道:“易軒…你…你快走…虞慕飛會殺了你。”

“我不走。如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會苟活!”斬釘截鐵,義不容辭。

“我怎麽會死?他也不會讓……我死。”哽咽,無淚卻痛切心扉,“你快走…我求求你…快走…”

白易軒執意不肯,熱淚盈眶,死命地將美人擁進懷裏。頓感美人身上的溫度一點點變涼,心中一驚,“洛兒?!”

恍惚中,洛兒摸向自己脖子處掛著漣漪護體的項鏈。隻覺那裏一陣溫熱,仿若一道緩緩的暖流正慢慢湧進自己漸漸消逝的生命體裏。美人淡淡一笑,“無妨,不要擔心我。漣漪會保護我的。”眼瞅著麵前溫潤如玉,眉眼如畫的傾國公子,心中就算再不舍卻也隻能放手。“你走吧,快走。這次你若不走,虞慕飛絕不會讓你有活著的機會!”

“洛兒!就算是死,這一次我絕不會放開你的手!”懇切。

洛兒閉了閉眼,見無法說動白易軒隻能無可奈何。眼下自己受傷虛弱,要憑一己之力帶走童子純屬無稽之談。

“洛兒!!!”那陣陣扣人心弦的呼喚聲,由遠及近,催得人渾身發顫。

那身穿戎裝鐵甲的男子身跨鐵血寶馬一躍而上。在距離美人一尺的地兒利落反身而下,運氣一掌便朝向白易軒撲來。那白易軒正想伸手迎上,哪知驚覺暗器隨之而來,隻得身子一歪躲開了去。虞慕飛正好借由這個空隙一把將美人抱在懷中飛躍一旁站定。

白易軒見洛兒已在虞慕飛手中,氣怒難耐正要上前奪回。可眼瞅著美人那含情傷痛的雙目卻隻得作罷。

“虞慕飛,讓黑壇教…教主…走。”虛弱無力。

“洛兒!你怎麽了?玉寧快上來替洛兒瞧瞧!”虞慕飛眼瞅著美人麵色慘白如紙,心中慌亂。

“無妨…”玉手一揮,示意玉寧無需診察。“我不過是受了點輕傷,待過一會兒我自然會緩和。”停頓,忽然憶起何時又驚慌道:“玉寧公子…請你瞧瞧…童子如今他怎麽樣了?還…還有救麽?”

玉寧見虞慕飛點頭示意,恭敬地上前蹲下身,一把試探童子手腕的命脈。“啟稟王上,韓姑娘。隻怕童子凶多吉少,脈象已快消逝了。”

洛兒震驚得如若石雕,渾身發冷。隻覺排山倒海的苦楚湧上心尖,迅速地啃咬著她體內每一寸肌膚。脖子間那串護體的項鏈忽然之間如火如荼般炙熱,燙得洛兒痛苦尖叫。美人猛地掙紮,倒從虞慕飛懷中掉下來摔在地上。痛得她咬住牙關,在石板上不停輾轉打滾。隻覺那項鏈緩緩收索尺寸,慢慢地妄想了結洛兒的命!“漣漪!漣漪!我知道…我知道你今生召喚我來是為了童子…我會救童子…我會救他!”痛哭哀嚎。

虞慕飛疑惑地眼瞅著地上打滾痛苦得打滾美人,試圖上前解其痛苦,卻被玉寧一把拉住。“王上,看來韓姑娘不是被什麽人所挾持。而是被人下了盅!王上還是不靠近的好,以免被髒東西上了身。”

虞慕飛聽聞,思慮片刻卻還是不由自主上前兩步,最終還是停在原地。

倒是那白易軒聽聞此說甚不在意。掙紮起身倒在洛兒身側,剛一伸手妄想觸碰洛兒,那伸出的手立馬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傾國公子微微一愣,隻見洛兒身上漸漸被一團紅光所籠罩,仿若隔世外人無法碰觸。

“易軒…不要靠近我…漣漪在操控我…你們若誰再上前…必定會丟掉…性命。”有氣無力,氣若遊絲。

虞慕飛與玉寧見狀,麵麵相覷。也就不敢再上前一步,隻得靜觀其變。

“虞慕飛…請你…請你快準備一輛寶血汗馬的馬車,我…我必須…要送童子…回魂靈山。”揣氣,“隻有…魂靈山…才有救…童子的藥。”

“我若不放你走呢?”虞慕飛沉著聲,心中不甘。

洛兒吃力地抬起頭,嫣然一笑,“慕飛若…想留下…我的性命…且立馬命人速速…準備馬車….如若今生再…不願見到我…漣漪此刻便能要了…我的命。”說完,洛兒鼓足氣伸出手一把撕開自己衣領之處,誘人的鎖骨,雪白的香肩暴露無遺。隻是她脖子之處那紅火發光的項鏈如今倒變成一道枷鎖正緩緩縮小。

虞慕飛眼見那枷鎖緩緩收緊,心中一痛,美人如此受難他又怎麽會安心。“放你走可以。但是我怎知你救了赤炎童子之後會不會回來?”

“我答應你,救了童子…我勢必會…回到你的身邊。”祈求。

“洛兒,這樣的誓言你又讓我如何輕信?”猜忌。

洛兒一時氣結,口中腥甜,嘔出一口黑血來。

那傾國公子一瞧所愛之人受此痛苦,心下慌亂心疼不已,隻得勉強起身站到虞慕飛麵前,俠氣道:“我留下隨你處置,讓洛兒帶著神醫走。”

“哦?”虞慕飛微微眯眼,眼中玩味地看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美人,再看回眼前豪情萬丈,一往情深的傾國公子。“你若變成我昊國的階下囚,洛兒救活神醫之後果真會折返昊國?”

白易軒聽聞隨之一震,藏在袖中之手緊握成拳。“你現在就叫人來綁了我!趕緊派人給洛兒備馬車!”

“綁了你倒是容易。可黑壇教教主功夫蓋世,區區將你五花大綁也未必能真的將你困到洛兒歸來之日。不如…”虞慕飛嘴角一揚,眼中閃爍精光。

玉寧心領神會,立馬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走到白易軒身前。

“白教主若是肯賞臉服下這滄形草。我便立即派人備馬車讓洛兒帶神醫回魂靈山!”威脅,卻又勢在必得。

那白易軒毫不猶豫地從玉寧公子手中奪過瓷瓶,一把將瓶中藥丸吞進口中咽了下去。

“不要!!!”洛兒驚愕地撲到在地,揪著一顆心,絕世的麵容傷心一片,白淨的顏上愣是沒有一滴眼淚。痛苦低喃:“易軒,你為什麽要那麽傻?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洛兒,我必須要救神醫!我也要救你!”傾世一笑,刹那芳華。

洛兒無語凝咽,痛苦地閉眼。她怎能不知白易軒口中所指何意。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倘若不是童子傳授於白易軒易容術,隻怕在其年幼之時早已意外命喪黃泉了。哪還有現如今的光景。知恩圖報,的確是條鐵骨錚錚的真漢子!

“來人啊!將白公子好生伺候著。玉寧,派人好好把守!”虞慕飛冷言相看,心中氣結。

四五個身穿盔甲的士兵上前拿出鐵鏈將白易軒結實得捆綁,再左右兩人挾持地押了下去。

“洛兒,那滄形草的毒你是甚知的。就一個月的時間,你若回不來白公子的命就沒了。”虞慕飛一步步上前,蹲下身,愛憐地瞅著眼前發絲淩亂的美人。

“虞慕飛!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痛心,無力掙紮。

“如若我不是你心裏最愛的那個人,那麽我就要做你心裏最恨的那個人。”說完,虞慕飛揮開衣袍瀟灑起身。眼光不再停留在美人身上,“玉寧,立即去尋一匹最好的鐵血悍馬做馬車給洛兒。”

洛兒呆若木頭,浮生若茶。顧不得脖子處劇烈的疼痛掙紮起身。“奴婢…謝…謝…王上龍恩。”

血染般的斜陽傾瀉幾近蒼白的天空。那片讓人痛心疾首的赤紅下一輛奔馳的馬車正奔逸絕塵般往那魂靈山的方向駛去。

洛兒此刻意外亢奮。直立著身子,緊抓著那活命的韁繩驅使著馬兒快快往前飛馳。眼前的光亮忽而依稀朦朧忽而明晰。脖子的疼痛並未有一絲減少。馬車內的童子仍舊如同死人般了無生息,隻是不知如若把童子放進還魂湯中浸泡是否能和她當初一般能起死回生?!心中胡亂猜測,唯有一試才得以知曉結果。如若童子不幸仙逝,漣漪也絕不會讓她獨活。隻怕易軒在昊國也會因此白白丟掉性命…思及那張美如冠玉的俊顏,洛兒自然是心如刀割,傷痛難挨。莫非真的要印證從前彼此的承諾麽?

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苦澀一笑,伸手胡亂抹掉唇角不斷溢出的黑血。如若此生未有命廝守一生,隻願來世在太平盛世時做一對無關權勢利益的平凡恩愛夫妻。

洛兒迎著狂風抬眼,滿是血的手緊抓著奔騰的韁繩,風馳中望著滿天的繁星許下此刻的心願: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君相思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