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每日便有探子陸續從前線快馬加鞭趕回大虞國皇宮稟報戰事。雖然每日會得到確切的消息,可畢竟再快的血汗寶馬也無法將當日的消息及時送達。而皇宮裏接到的大好消息不過是三日之前的罷了。就算如此,虞王接連勝戰的消息傳遍天下,也振奮整個大虞國皇宮。凱旋之日指日可待!

玉大人專門派來的宮人每日午後前來鳳祥宮稟報事

態。洛兒從未給過任何消息要這宮人傳話。僅僅點頭知

曉,不言其他,怕的也是口不嚴實,走漏風聲。心中暗暗揣測事局,一切都按部就班,步步為營。在外人看來天女如今不聞窗外事,兩袖清風一身閑,終日待在鳳祥宮不出殿門。除了皇太後的旨意之外,其他不相幹的一等人也一律不接見。唯一有效的托辭便是天女身子不爽,唯恐傳染他人,好事者也怕真被什麽髒東西給近了身,自是不敢前去。美人安靜,祥和地在偏殿的書房中練字度日。倒是那茗夏日日守在她身邊卻顯得有些不耐煩。

“整天不知在畫些什麽跟鬼畫符似的,你那竹簡上到底寫了什麽?”茗夏湊上前,眼色冷厲。她從小未曾學過讀書寫字,那竹簡上的字自是認不得。何況美人竹簡上寫的還是現代的簡體字,那茗夏更辨不出,自認作了“鬼畫符”。

“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玉燭滴幹風裏淚,晶簾隔破月中痕。我寫的便是這個。”洛兒未曾抬眼,專注於手中一筆一劃。

茗夏俏臉頓白,自討沒趣:“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置氣地走到一旁,挑了一處椅子坐下。“就算你肚子裏一堆墨水又能如何?!待虞王歸來之日便是你咽氣之時。”媚笑,自鳴得意。“別以為我不知道皇太後給你吃下蒼形草。隻怕皇太後容不了你當這大虞國的王後。”

“上次我沒能死在你手裏,煩勞姐姐久久掛念。”洛兒抬眼,嫣然一笑冷豔無比,心中並無半分介意。“如若姐姐對我真是恨之入骨,眼下倒是該想想用什麽辦法才可以近我的身,再殺了我除之而後快。”

“你!”茗夏冷若冰霜,氣得咬牙切齒。如今洛兒有漣漪化作的項鏈護體,茗夏自是不能近她身子半步。如今要殺手無寸鐵,毫無功力的洛兒卻不再是易事!

“韓洛,你別得意!我們且等著看最後誰比誰先死!”撂下狠話,那茗夏便氣勢洶洶起身離去。

洛兒放下手中筆,側身,眺望那窗外湛藍的天空,白雲朵朵。心中自是一番苦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這宮中暗藏殺機,要殺她的人又何其僅僅是茗夏一個?!這暗處還不知有多少人趁機想出掉她以討得皇恩歡喜。

輕聲一歎,垂首,眼瞅著自己一雙白色微涼的掌心,潔白無異。眉心一蹙,倒又徒留增添一絲愁。她如今吃了蒼形草已有大半月,手心顏色尚未一絲一毫的改變,實在不屬中毒之兆。不知是該悲還是喜。喜的是自己果真百毒不侵,悲從喜來。不知皇太後知道真相後,又會如何想盡招數來對付她。意外掉入這個亂世,不該經曆的、已經經曆的痛苦她已嚐盡。如今她最害怕的卻是自己所愛所關心之人卷入這危險之中。隻是…她曾經單純無知的認知,眼下早已連累了他人。倘若她手中有可以操縱這個時代的遙控器,能隨意按掉暫停或則倒退,或許就能避免這所有的苦難,改變所有不該發生的事。甚至還可以提前找到回家的路……

“啟稟天女,繡工坊的公公在殿外門口等候。”宮女恭敬地走進廳內,小心叩拜。

“他來做什麽?”淡言,仍舊側著身子,眺望那片自由的湛藍。

“天女莫非忘記了,前些日子繡工坊的公公來鳳祥宮給天女挑紅色料子做大婚的嫁衣。”宮女柔聲道,小心提示。

洛兒回過頭,恍惚間依稀記得前些日子的確有這麽一回事。淡淡低語,毫無感情:“衣服做好了?”

“啟稟天女,公公說做好了要天女試穿,看還有什麽不脫之處好趁著大喜的日子之前趕緊做修改。”討巧。

“你讓他在殿中侯著。”玉手一揮,遣退那宮女退下。心中苦澀,女兒家一輩子的人生大事是一生中最喜慶最期盼最幸福的日子,而她呢?!眼下全是不心甘不情願不樂意!轉念之後,也隻得無奈地妥協。無論在任何時代一個孤單無勢的弱者在強權麵前也唯有如此。輕聲一歎,快步前往前殿。

剛進前殿,在殿中早已候著的宮人宮女眼見天女前來紛紛叩拜在地。

“公公不必多禮,還是快快請起。”嘴上敷衍兩句,洛兒徑直走到殿中主座上坐下。

“謝天女!”眾人齊聲叩拜,方才敢起身。眼瞧這行禮的禮數倒真與王後的級別分毫不差。

“公公也真是的,何必如此大禮。咱們都是奴婢,我可擔待不起!”笑言。

“天女此言差矣,天女乃富中貴人!待王上歸來之時便也是天女大喜之日。到那個時候老奴還得喚天女一聲王後娘娘!”那為首的宮人名叫齊多自是繡工坊管事的,討好獻媚地說完便作勢要叩拜大禮。

“公公可要小心言語謹慎,如今王後娘娘還在後宮中殿。你這話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聽了去可是萬萬大逆不道。隻怕還會掉了腦袋!”嫣然一笑,笑中帶刺,冷豔絕倫。

“天女教訓得是!”那齊多一聽,心中一顫,倒收斂了幾分。“還請天女試穿嫁衣,如若天女有何不滿意的地方倒也可以及時修改。”

洛兒瞅了一眼宮女手中捧著那映紅如血金絲刺繡龍鳳呈祥的大喜嫁衣。“有勞公公了。”雖不情願也隻得隨著鳳祥宮的宮女回了內室試穿。

那齊多也隻得在內室的門外靜靜等候,垂首叩拜在地不敢有一絲不妥。

“敢問公公,這料子是出自何處?”洛兒眼瞅著銅鏡中明豔動人的女子,一身的殷紅卻格外刺得人眼睛生生做疼。

“天女真是慧眼識珠!這料子還是兩年前皇商進貢的‘金龍遊鳳’。天女別小看了這‘金龍遊鳳’。當今在這皇宮裏隻有王上和王後娘娘才能用的料子,極其珍貴奢華。這‘金龍遊鳳’出自大虞國最有名的皇商白家之手。他家做麵料的精湛技藝在普天之下決無任何人可比。隻是……”齊多一時閉嘴,又唯恐多言。

“公公但說無妨。”淡定自若,心下一緊。

“說來也奇怪,一年多以前這上下三四百號人的白家突然一夜之間消失得蕩然無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倒怪得讓人害怕。有人說…那白府的當家中了妖氣,被妖怪一口吃掉。如今那白府現在荒涼至極,說是常年鬧鬼沒人敢靠近。”齊多最後小聲試探,又繼續道:“隻是可惜了這‘金龍遊鳳’的手藝就這樣失傳於世。天女如今身上穿著的也就是宮內最後僅存的了。”

洛兒聽完,屏住呼吸痛苦地閉上眼。蕩然無存?!一個幾十年輝煌富裕的皇商一夜之間悄然無聲地沒落…他居然…真的放棄了白家大業!!!她一時無知自私地要他放棄白家大業同自己歸隱山林!而這背後又釀成了多少悲劇。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承擔得起如此重大的後果!

“天女可還是滿意這衣裳?”齊多在室外等候消息,卻仍未聽到室內有半個字。一時不熟天女的性格,心裏倒忐忑不安。

洛兒隱忍胸口不斷湧上的苦楚,自覺胸悶難受,逐漸疼痛不已。“極好。隻是把這嫁衣上的寶石卸掉,我不喜歡過於奢華。”

齊多聽聞叩拜領命,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總算是歸到原位。在門外等到宮女捧出來的嫁衣後,便也領眾人退下。

美人揮手遣退了所有人,徒留自己一人跌坐在床榻上,安奈不住地黯然傷心。

不知何時茗夏推門而進,見到美人失魂落魄的神情,冷眼冷笑:“我還說你到哪兒去了。原來是躲在屋子裏偷偷抹眼淚呢。”

洛兒抬眼,眼瞅茗

夏幸災樂禍的神情,自是生厭,也懶得理睬搭話。

“如今這穿的大紅嫁衣卻要嫁自己不喜歡的人。那樣的滋味難受吧?或則…再一次讓白公子眼睜睜目睹你死一次?!他終究也隻能束手無策。”陰狠冷笑,讓人毛骨悚然。

“茗夏,你永遠當不了天女。”美人靈動的黑瞳閃爍流動,嘴角一揚,笑得傾國傾城:“因為我才是真正的天女。”

茗夏受傷般惡狠狠地凝視眼前淡定自若的洛兒,藏在袖中的拳頭直冒青筋。“你一日沒有紫晶還魂扣,我便不會承認你是天女!你有聖物護身又怎麽樣?!還不知是不是赤炎童子設的玄幻法術套在你身上蒙蔽姥姥而已!”

“那我們拭目以待。”淡淡幾字,話已至此不再言語。

茗夏眼瞅著美人一臉淡然,心中自是懸疑。見美人沉默不語,也不自討沒趣,坐在一邊把玩手中一塊綠得通透的翡翠玉佩。

在這宮中司空見慣諸如此類的玉器首飾。價值連城,貴重漂亮的玉器在洛兒的屋裏便能挑出三四件。洛兒眼光一瞟,不經意間瞧見自然會留意。別人手中拿著倒也不奇怪,隻是茗夏手中會出現這類東西卻不常見,倒或許是哪個討好獻媚的家夥見風使舵地送贈。頭一側,不以為意,心裏卻盤算著即將來臨的日子。思及此處,卻又是人心惶惶。

又過了五日,洛兒穿著一身月牙兒色的衣袍正在偏殿書房習字。

一個宮女恭敬地站在室外輕聲道:“啟稟天女,皇太後請天女過去暖安宮。”

“來鳳祥宮傳話的宮女還說了什麽?”放下手中筆,抬眼。

“未說,隻是請天女前去。”坦誠。

“那好,你去回那宮女的話。我換身衣裳便前去。”洛兒頷首,眼瞧著一雙白淨的玉手毫無異常。心中自是忐忑一片。弄虛作假自是瞞不過那老太婆的眼,倒不如讓她自己發現實情。眼下皇太後卻不敢拿她怎麽樣,畢竟還有五日虞王就班師回朝與她大婚。倘若回來發現新娘已歿,皇太後自然也擔不起這個責任。轉念一想,倒也釋然。一會兒貼身伺候的宮女便拿來外袍給洛兒披上。

“走吧。”是福是禍終究逃不過。一聲歎息,帶著兩個侍女便出了鳳祥宮。

這種情況茗夏是萬萬不會跟去,她媚眼冷笑,遠遠冷眼瞅著那離去的月牙色身影。

一走進暖安殿的正廳,洛兒便規矩地叩拜在地:“給皇太後請安。皇太後萬福!”

“起來吧。天女這幾日過得可好?”皇太後賴洋洋地斜靠在貴妃椅上。

“回皇太後的話,奴婢每日在鳳祥宮為王上祈福做法,一切安好。”起身,謹慎回答。

“聽說天女最近一直在鳳祥宮不出殿門半步,卻也真是大婚前修身養性。”嘲諷。

“回稟皇太後,奴婢一直生性喜歡清靜不喜熱鬧。自是安靜在鳳祥宮。”乖巧。

“天女宮的人自是冷僻,你如今這樣倒也不奇怪。”皇太後見洛兒並未私底下拉攏權臣,倒滿意這個答複。停頓,鳳眼冷厲一抬,又說道:“前線連連傳來喜訊。今日得到探子回朝的消息,王上已除掉青賊,收複青國大勝凱旋歸來,五日之後必定能回到大虞國。”

“奴婢再次恭賀皇太後,賀喜皇太後!”說完,垂首,又跪拜在地。

“這怎麽能是哀家一個人的喜呢?”話中有話,別有用心。“前幾日哀家聽聞繡工坊做好嫁衣送到鳳祥宮。怎麽樣?那衣裳還合你心意?”

“皇恩浩蕩,奴婢身份卑微,怎能承受如此龍恩!?”虛情假意誰又不會呢。

“你這孩子平日裏冷冷冰冰,毫無喜樂。雖然姿色美豔出眾,卻真是一名名副其實的‘冰美人’。將來若是由你來當這大虞國的王後自是要改掉那冰冷的態度。”假慈假意。

“奴婢一切聽從皇太後的吩咐。”洛兒眼瞅著光亮的大理石,心中明亮。這皇太後眼下不就要讓她做個乖乖聽話的傀儡麽?!眼瞧大虞國即將大難臨頭,皇太後在這權勢中也風光不了幾日,她自然是恭敬從命。

“王上要封你做王後,已屬違背宮中條律。不過這天下的天子一言九鼎,又豈能兒戲。既然你即將穿上嫁衣做大虞國的王後,卻萬萬不能忘記在這後宮之中還有哀家的權勢。王上可以讓你做王後,哀家便也能讓你做不成這個王後!”威脅。

“奴婢謹聽皇太後教誨。”心中一歎。

“王後你萬萬不能傷她半分。好歹她與王上夫妻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哀家會向王上替王後要個貴妃的封號。也不至於讓我們金家在朝廷中少了威嚴!”言辭例行,不容抗拒。

“奴婢遵命。”仍舊跪拜著不敢起身。

“起來吧。”皇太後語氣一軟,伸手朝美人招了招手示意上前,“你過來。”

洛兒抬頭,不明其意,隻能聽從款款上前。

“把手伸出來。”命令。

洛兒心一顫,猜測到老太婆的意圖,無處可躲也隻能地硬著頭皮將無暇的雙手伸到皇太後眼前。

皇太後一瞧,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側臉瞅向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宜蘭。宜蘭見狀,也略有一愣。兩人麵麵相覷,疑惑萬分。

“今日哀家本要賜你半顆解藥。可如今你手上無半分中毒的跡象…大膽奴婢!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哀家眼中玩偷龍轉鳳的把戲!哀家竟被你輕易蒙騙了過去!”皇太後自是單純地認為洛兒並未服下毒藥。

“奴婢惶恐!”洛兒又跪拜在地,鎮定道:“啟稟皇太後!奴婢從未在皇太後麵前玩弄花招,那日奴婢的確是吞服了藥丸。皇太後身邊的宜蘭可以作證!可至於為何沒有藥效,奴婢是想到也許奴婢是天女轉世。自然這世上的凡俗物品都傷不得奴婢半分。”

皇太後聽聞半信半疑。又憶起上次王後惱羞成怒伸手便要揮向天女,那天女跪拜在地未曾動彈,倒是王後卻因此傷了自己的手。那傷痕卻永久無法抹去。可見這天女所說也不是沒有半點道理。

“既然如此,哀家傷不了你半分。”冷笑,“你別忘了,在你身邊還有其他人。哀家掌控不了你,卻還能通過她們來達到目的。”停頓,再無掩飾半分,繼續道:“你別以為哀家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不知道你派你的貼身侍女迎春潛伏在熙寧宮。你想保護哪個世子,哀家自是了若指掌。你是百毒不侵,可別人卻是性命垂危。”陰狠冷笑。

“奴婢惶恐!奴婢教導手下人無方,不知還有這類事情。還請皇太後教誨!”心中一顫,果然是隻老狐狸。妄想在她眼皮底下庇護他人,卻終究暴露蹤跡。

“你倒是推脫得一幹二淨。哀家今兒個就告訴你,你能吃得那蒼形草。別的世子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服下!”那雍容華貴的容顏上冷漠無情,“這天下隻能是大虞國的!隻有王上自己的世子才可以存留在這個世上!別國的世子沒有別的出路隻有死!”

洛兒倒吸一口涼氣,脊梁骨不時發冷。

“這蒼形草的毒,百命丸是解不斷根的。而眼下這蒼形草的解藥在這世上就隻有兩顆。要做這解藥,尋求藥材製作也得花上半年。再進貢到大虞國好歹也要花費一年的光景。你別想著能輕易在王上那裏求得半顆!一旦王上統一江山,那餘下的世子統統都是死!”冷笑出聲。

“奴婢一切聽從皇太後旨意!”牙咬切齒,唯有隱忍。這次迎春事跡敗露隻能等她回來之際再商對策。

“再過五日便是王上大喜之日,你好生在鳳祥宮迎接聖駕。下去吧。哀家累了,你好好想想今天哀家對你的這番話。”皇太後微微閉眼,玉手一揮,示意退下。

洛兒即可領命不願耽擱一分時辰,立馬恭敬起身便離開了熙寧宮。

在回鳳祥宮的途中,洛兒示意車鑾停下片刻,喚來馬車

外的宮人小聲道:“你去王後的金萃宮打探一下,看那邊事態如何?”

那宮人領命乖巧的退了下去。

坐在搖晃的車鸞中,洛兒心神不寧。此事絕不能怪罪迎春,隻是這深宮中的人心可怕到她不曾料到的那一步。眼下看來各國世子都已服下了蒼形草,命喪黃泉那不過是迫在眉梢之事。就算大虞國滅亡,可這些無辜的世子也會一同陪葬,實屬冤屈!更何況她還親口答應了虞慕飛要保昊國世子的性命!事到如今也唯有等到虞王回歸之日,得想盡辦法從皇太後那裏要到那兩顆解藥才行!能救一條性命也是一條!洛兒終究不是神,抗不過命運的延續,也隻能聽天由命!

夜裏迎春意外出現在鳳祥宮。洛兒自是將下午見皇太後之事告知了她。那迎春聽聞之後淚雨如下懊惱不已,卻未曾辯解一句。洛兒見她哭得傷心,也不忍再責備一句。隻得告知她在大婚之前不用再去熙寧宮。一切隻等虞王歸來,趁機戰亂之時在皇太後手中搶得蒼形草的解藥。

沒過一會兒白天洛兒遣去金萃宮打探王後消息的宮人也前來回稟。內容也無外乎是些王後鬱鬱寡歡,傷心不已之類的話語。

杜甫的詩句中:隻見新人笑,誰聞舊人哭。可眼下洛兒這個被迫的“新人”卻也是內心苦楚,笑不出半分。

日月穿梭,鬥轉星移。五日的光影不過手中細沙潺潺流過。

清晨,天還未亮,朦朧之時。十幾個宮女喜氣洋洋歡天喜地的湧進天女的寢宮,將洛兒推醒。陸續有宮女伺候她沐浴淨身,華麗的濃妝,穿上一層層繁重的單衣,最後一層殷紅金絲鳳凰遊的大紅嫁衣,烏黑的青絲梳成一個發髻,頭戴王後桂冠,鑲嵌翡翠寶石的各式金叉步搖晃在耳邊,奢華富貴雲集一身。

銅色的鏡中投影出一位傾國傾城,美若凡塵的絕色美人。身上的映紅更村托出美人的肌膚勝雪,膚如凝脂。

身邊宮女臉上個個都驚歎不已,卻有前車之鑒知曉天女不喜他人議論自己的美貌,不敢有一絲恭維的言語。

“王上現在到什麽地方了?”美人靈目暗淡,麵無表情輕聲低語,瞅向鏡中的迎春。

“探子回稟眼下王上已進了城門!眼下舉國歡騰,甚是高興!”思量片刻,又說道:“王上進宮之後要朝拜祖宗靈位。再回殿內梳洗更衣!國師算了八卦說辰時是吉時!到那時在聖壇上王上與天女行大婚之禮。”

洛兒沉穩點頭,不悲不喜。心中自是盤算著虞慕飛此刻將會潛伏在大虞國城外何處?那易軒呢?此刻又會在哪裏?而這次她又能如何趁亂之際和童子返回魂靈山?耳邊的黃金翡翠步搖晃得她頭隱隱做疼。

“怎麽了?”迎春蹙眉,一臉擔憂。

“時辰快到之後再來傳話。你們都下去吧。”玉手一抬,那室內簇擁的十幾個宮女領命紛紛退下。

洛兒眼一抬,瞅著鏡中之人,伸手就要拔掉發髻中的黃金步搖。迎春見狀一揮手便擋住美人。“這好好的又是做什麽?”

“我不想嫁。”短短四字,蒼白無力。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那虞王今日能活幾個時辰尚且未知,你又何苦認真置氣!”迎春輕聲一歎,唯有相勸。

“從小我就以為我嫁人那天必定是這輩子最幸福最開心的時刻。你知道麽?女孩子待嫁之日,穿上嫁衣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兩人身著禮服在教堂裏共同宣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語畢,一絲哽咽。

“如今我這身嫁衣尊貴華麗,頭戴價值連城的珠寶卻並不能讓我感到一絲欣喜和幸福。”

“洛兒…”迎春一時哽咽,淚如雨下。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不能與相愛之人在一起。”眼裏幹澀得直發疼,鏡中那傾國傾城的美人此刻黯然傷神,痛苦萬分。

“洛兒,你我都是命苦的人…這輩子卻隻能終生孤老!”說完,迎春將洛兒擁進懷中。

洛兒不解,疑惑地推開抹眼淚的佳人,“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妹妹果真以為姐姐是鐵石心腸麽?當年玉寧公子對我悉心照顧,恩愛有加。就算我如何冷言冷語,必定也是溫言相向。從未說過一句重話一個重字!”哽咽,“姐姐從小是孤兒,沒有受過如此的關愛與疼惜,已經備受寵若驚。可就算自己如何愛那個人,我是天女宮的宮女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迎春痛苦地閉了閉眼,繼續:“練過天女宮秘籍的女子此生都不能與男子有肌膚之親,否則必定經脈俱損命喪黃泉!”

洛兒聽聞,呆愣片刻。一時半會倒未曾有絲毫反應,隻是憶起那日在聖龍泉中遇見漣漪,那時她也曾說自己命在旦夕。趁童子走火入魔迷亂心智之際,將紫晶還魂扣塵封在還魂湯的泉眼裏。最後強撐著僅有的一口氣逃到魂靈山腳下投河自盡。漣漪當時卻未曾解釋自己如何受傷,現在想來男女之事羞於開口,也屬正常。洛兒猛然間如受重創般驚醒,倘若童子若是知曉這期間的實情,又不知要如何悔恨懊惱。輕聲一歎,無限惆悵。再轉念思及自己更是斷腸寸斷,痛切心扉。原來果真是有緣無分,她來這世間走一朝卻無法與心愛之人廝守一生。

倘若不是漣漪在這世召喚失足落水的洛兒,想必眼下她早已溺水而死走上了那黃泉之路。哪裏又有命嚐盡這世的酸甜苦辣,榮華富貴?!如此一想,倒呆滯般咧嘴一笑。

“我不能侍奉玉寧公子一生。如若不能與他廝守一世,我又何苦去辜負他的情誼?就算他恨我也罷,怨我也好。他若平安,我便幸福。”情真意切。

“他若平安,我便幸福…”洛兒喃喃低語,濃妝豔抹的絕世容顏下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如今我才明白這個道理。我真傻!”

“洛兒不傻。洛兒是太善良!無論白公子曾經對你做過什麽,他始終對你的情誼卻真。妹妹心愛之人若是白公子,也就不要計較之前他曾犯下的罪。你倆有緣無分,妹妹這輩子還是記著白公子的好吧。”坦言。

洛兒點頭,心如刀割唯有斬斷千絲萬縷的情思,此刻更加堅定心中信念。這次必定要趁戰亂之時同童子一起返回魂靈山,不問世事終身歸隱。

兩人正悲情之時,門外的宮女欣喜地傳話:“啟稟天女!王上一炷香前已回了前殿祭拜神靈祖宗牌位。現在皇太後派宮人傳話要天女即可啟程去聖壇準備大婚儀式!”

洛兒伸手整了整衣襟,靈動的眼頃刻灰霾轉為一灘死水,將濃濃的哀傷之情深深埋藏在眼裏。瞅著那鏡中冷若冰霜美豔絕倫的女子,那傾國傾城的容顏永遠深深印記在腦海裏。

迎春伴在洛兒身旁,兩人相視一眼,無語凝咽,佳人抹掉眼中淚,攙扶著美人走到門前。見天女已準備妥當,迎春一手推開門,高聲道:“天女起駕!”

一幹宮人宮女個自排開兩道整齊簇擁著洛兒走出鳳祥宮的殿外,隨後洛兒上了那輛金色的車鸞。

車輪一道又一道輾轉過一個又一個宮門。洛兒冷眼透過車紗看向車外,一路上隨處可見皇宮用奢華的大紅色影龍紗。

車鸞還未到天壇跟前,遠遠就瞧見上百號的文武百官,宮人宮女各式地按照規矩整齊的跪拜在地。

不足百米的道路,車輪吱呀吱呀地壓過雕刻著飛龍騰雲駕霧圖案的石頭上。再遠的路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車簾一撩,一個宮人恭敬地在旁恭候。

洛兒神色淡定,伸出手放在那宮人手上,一雙玉足踏在另一個跪拜在地的宮人背上才下了車鸞。

這一刻雖然已改動了這個時代的曆史,顛覆了這個時代中每個與韓洛有過關聯之人的命運。可在未來現實的曆史書中卻從未記錄過任何一丁點關於這個朝代的蛛絲馬跡。或許這樣也好,就算她無心之過,最終也不會改變任何關於曆史的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