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翌日,各國諸侯攜帶家眷乘上車鸞啟程離開大虞國返回各國。被脅迫留下的世子則分別安排住在離皇太後寢宮不遠的熙寧宮。表麵上雖說是皇太後想與世子們朝夕相處,同享天倫之樂。實則暗地裏卻是監視禁錮。世子們除了帶一名從小跟隨伺候的宮人,如今身邊伺候的全是皇太後精挑細選出來的宮人宮女。

一晃又過了大半月。世子們雖然在飲食起居上與在本國沒有太大差異,可是被關在這金碧輝煌,奢侈無度的熙寧宮中,儼然再沒有半分的自由。

平日裏,洛兒除了每日例行的祈福做法,便不會踏出鳳祥宮半步。卻也會憑借自己在宮中地位生硬地避開一些多嘴之人之事。求的也是在這平淡枯燥日子中低調度過每一日。

“迎春,今日世子可好?”眼瞧已是午後,洛兒淡然坐下,一手輕揮菱紗扇。

“洛兒放心。每日我便不時會去瞧世子安否。”迎春將一碗冰鎮燕窩端在美人麵前。

洛兒美目微垂,瞅著眼前那碗中的血紅,血燕自是燕窩中的極品。如今她能吃著這東西,方能顯示在宮中不凡的地位。可這碗血紅裏卻暗藏另一番“玄機”。如若不是在魂靈山跟隨童子分辨毒素與藥材,眼瞧那血紅的佳釀中竟隱藏一絲絲不足為奇墨黑的猩紅!心中一緊,輕啟朱唇:“世子每日也會有同樣的血燕燕窩可吃?”

“世子每日飲食那是極好,皇太後倒是安排妥當。沒有絲毫怠慢。”莞爾一笑,以示美人安心。

“不知皇太後是否會示意在每位世子的飲食中下微量的毒?”心中揣測,這世上天女宮最是善用毒。洛兒難免不會猜忌,既然能讓自己兒子當上皇帝的女人,為了捍衛自己的權勢與榮華富貴還有什麽是皇太後不敢或則不能做的呢?!

“這……”迎春啞然,一時之間倒從曾想到這點。

洛兒拿起碗中的小勺,隨意攪動一下,那碗中的猩紅便瞬間消失不見。恍然大悟,粉唇輕揚,倒牽扯出一抹明快的笑意。“皇太後聰慧過人,自然不會唐突到下普通的毒。她的野心,旁人又怎會視若無睹?各國的世子早已是她眼中釘。天女宮會按時進貢釀製的蜜汁和白命丸,必定也會進貢特製的毒藥。茗夏這些日子行蹤不定,自是在其中操作這些事情。”停頓,抬眼,瞧見迎春神色黯然,便又繼續道:“倘若每次隻放微量一點毒,普通的銀針根本無法辨別。眼下已過了些日子,到時不過一月,體力不足之者必定會引起其他並發症導致暴斃。”蹙眉,心下擔心。手中緩緩攪動小勺,靈目流轉,終究將勺中之物送進口中。口中滋味自是美味無窮,嚐不出半分的蹊蹺。

“洛兒又從何而知?”佳人神色恍惚。

“姐姐,這血燕燕窩我已服下多少日子了?”洛兒抬眼,伶俐一笑。

迎春如夢驚醒,神色慌張地奪過桌前的碗狠狠摔到地上。地上的殘汁兒中竟冒出一股不易察覺的青煙,頃刻轉瞬即逝!!!“洛兒!是姐姐的疏忽!!!”眼下迎春才察覺原來洛兒每日食用的燕窩中竟下了她毫無察覺的毒!心中悔恨萬分,兩行清淚如雨而下。自責不已,“撲通”一聲跪拜在洛兒身邊。

“姐姐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洛兒輕聲一歎,蹲下身子。“姐姐莫非忘記了,洛兒在魂靈山食過童子的藥丸,已是百毒不侵。如若換做從前的身子,眼下已超過一月,我也早已命喪黃泉。哪裏還能好端端地坐在姐姐麵前呢!”

迎春梨花帶雨,倒又一番醒悟。“姐姐失責!明明說要好好保護你,可是卻仍舊犯如此的大錯!”

“姐姐無需自責!茗夏能在我飲食中下毒,必定也是受人所指。”如有所指。

“姥姥…姥姥怎麽會要殺你!?”迎春木若口袋,神色慌亂。

“我還未得到紫晶還魂扣,姥姥不會枉然殺我。隻是對於皇太後來說,我不過就是一枚棋子。紫晶還魂扣對皇太後而言無用之處,不過也是珍藏在皇宮中奇珍瑰麗中的寶貝罷了。誰要殺我,顯而易見。”洛兒自是不會將迎春置於矛盾之中。茗夏要殺自己的心何曾掩飾?!更何況在魂靈山懸崖那日那致命一刀便也是茗夏所為。皇太後要除掉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紅顏禍水,自古常理。

“茗夏!”迎春咬牙切齒,埋狠在心。

“姐姐不用擔心茗夏害我之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如何解世子身上的毒。”坦言,愁緒。

“如今要從姥姥那裏得到白命丸絕不是易事。”迎春咬唇,彷徨無助。

“姥姥那裏是行不通的。我有前車之鑒,加上茗夏如此防備我。要拿白命丸談何容易。”洛兒眼波流轉,忽然憶起什麽,猛然起身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木質抽屜,翻來覆去的搜尋。

翻亂片刻,才找到一枚不起眼的玉白色簪子。洛兒握著那支簪子快步來到迎春麵前,把那簪子輕輕一掰,裏麵竟滑落出一顆白命丸在美人手中。

“這是?”迎春杏眼一瞪,欣喜萬分。

“這是上次在天女宮姥姥所賜的白命丸。那時你和姥姥都不知我百毒不侵,還以毒控製我。因此才給予我這極其珍貴的一顆。不過自從到了大虞國皇宮我再未得,想必是被茗夏私吞。她既然要想毒死我,必然不會給予我解藥。”輕聲一歎,“眼下你先把這顆白命丸偷偷送給昊國的世子,暫保他性命要緊。”

迎春接過那顆藥丸,小心的放進一個小瓷瓶放進胸口的暗袋裏。“洛兒放心,我此刻就過去。必定會親眼看見世子服下。”說完,微微福身便轉身離去。

一會兒,進來兩個宮女,恭敬地收拾地麵的殘局。

“這迎春越來越不像話,笨手笨腳。好好的一碗血燕燕窩就這樣灑在地上。”故意輕抬聲調,美人滿臉不悅。

“啟稟天女,這血燕可是宮中極好的補品。奴婢去廚房問問還有沒有一碗。”那宮女討巧上前。

“去吧。今兒個沒吃成,渾身倒還真不自在。”洛兒說完,便起身做個打哈欠的樣子,轉身之際,嘴角一抹不經意的冷笑。

躺回床榻之上。閉眼假寐。白命丸隻有一顆,她僅僅隻能保住一個世子的命。眼下白命丸是不可能有任何指望。唯有等待童子的出現,方才能有新的解藥。如若剩下幾位世子能夠生命頑強等到那天,卻也是有活命的機會。否則…誰也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那年幼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可研製解藥這種本領洛兒卻是束手無策!隻是,不知何時童子才會出現?難道他真的沒看到宮外到處張貼的皇榜麽?或則他根本就沒有下山,已經在魂靈山上仙逝了?!轉念之間,心神不定。如若沒有童子的相助,她唯有最後的一枚救命棋子—虞慕飛。腦中思緒混亂一片,不得安寧。

晚膳之後,迎春才返回鳳祥宮。

揮手將室內宮女遣了出去。洛兒見迎春臉色淡定,心中自是釋然。“姐姐已經辦妥了?”

“洛兒放心,我親眼瞧見昊國世子服下。”恭敬回稟。

洛兒神情一鬆,倒也放下心來。“眼下唯有盼著童子進宮,方能解救其他人。”

“昊國世子也就罷了。洛兒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倒去擔心那無關緊要的人。”迎春蹙眉,不以為意。

“無論他們怎麽明爭暗鬥,爭奪權勢,可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喃喃低語,靈目黯然傷神。

迎春知洛兒心軟善良,雖還有異議也不再言語。

兩人沉默之際,忽聞門外有宮人稟報:“啟稟天女,皇太後身邊的侍女宜蘭在大廳求見。”

兩美人在室內麵麵相覷。洛兒心一沉,皇太後身邊的侍女這個時辰前來必定不是什麽好事。玉手一揮,迎春領意便起身去開了門。

“宜蘭姐姐來鳳祥宮所謂何事?”洛兒緊抿粉唇,靈目流動。

“回天女,好像聽說青王的世子,雅卓小世子連續高燒不退,現在已陷入昏迷。皇太後請天女過去做法,祛除作亂的鬼怪。好讓小世子早日康複。”畢恭畢敬不敢有一絲差池。

洛兒聽聞,心中一痛。“那請太醫過去瞧沒有?”

“宮內除了專門伺候王山的玉太醫未去,其他的太醫都去候診。隻是聽說…小世子得了什麽怪病才引起高熱不退。太醫們束手無策,皇太後隻好派人來鳳祥宮請天女過去做法。”

“你趕緊回稟宜蘭姐姐,我這就速速前去。另外你傳我的話到玉大人那裏,請他現在務必去一趟熙寧宮,替雅卓小世子看診!”

那宮人恭敬領命,便起身小跑離去。

迎春關上房門,折回室內,不悅地說:“你這又何苦牽扯上玉大人!那玉大人不去,自是不想趟那趟渾水。再說,這青王目中無人,那日還如此輕薄於你,今日他孩子有恙又關你何事!”

“他隻是一個才滿周歲的孩子!”洛兒眼中傷痛,悲憤。心中的自責懊悔別人又何嚐而知!僅僅因為她一時自保的

主意卻陷害了那麽多無辜的生命!玉繕不想過問,無非因為他是昊王身邊的細作,青王世子的生死自是與他無關。他日青國滅亡,九族同滅,終究難逃一死。可洛兒仍舊不願那無辜的孩童卻是葬送在這可怕的大虞皇宮!

洛兒咬牙忍住悲痛,執意自己換了件外衣便奪門而出。迎春見狀,雖滿臉不快,卻也是心甘情願地尾隨而上,生怕美人一時衝動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

當洛兒從車鸞中跳下,不顧他人異樣的目光,急步走進熙寧宮。隨著宮人一路小跑進雅卓小世子的偏殿中。

一堆宮人宮女跪拜在地,四五個太醫愁眉苦臉,則圍在床前搖頭晃腦。

洛兒見狀,蹙眉,一雙美目流露片刻的傷心。揮開一堆人,徑直走了進去。

來到床榻邊,小小的人兒,緊縮眉頭。緊閉著雙目,一張小臉燒得緋紅。一旁的奶娘膽顫心驚地跪拜在地不知所措。

“小世子是何時發熱?”洛兒故作鎮定,轉眼,瞅著那婦人。

“啟稟天女,小世子是今早天不亮那會子就開始發熱。奴婢那時以冰水降溫,也喚了太醫診治開藥。可小世子服下藥後,仍舊不得好轉。”說完,抑製不住的哭泣。

“太醫如何看法?”洛兒美目一抬,淩厲地望著眼前那身著官服的太醫,一個個麵露灰土。

“啟稟天女,小世子不是常見的發燒發熱。臣等已開了退燒的藥,可已經過去那麽多個時辰仍舊一點沒有效果。臣等無能,還望天女贖罪!”說完,為首的太醫恭敬一拜。

果然,洛兒心中一片慘淡。皇太後下的毒果然夠狠!!!太醫們不知是一個個真的徹查不出,還是在這裏衣冠堂堂裝傻充愣!

“你們先下去吧。這裏人多,空氣不好,對世子也無用!”洛兒玉手一揮,那太醫紛紛作揖退出了出去。跪拜在地的宮人宮女也自覺地起身離開。

整個室內就留下洛兒,迎春,小世子與跪拜在一側的奶娘。

“小世子最近飲食如何?”抬眼看向那奶娘,也唯有她才沒有害世子之心。

奶娘神色慌張,卻又不敢言語。

“我已喚了專門替王上診斷的玉太醫前來。斷定片刻之後便能到,你先放心。現在鳳祥宮的人都在祈福壇替小世子祈福。”輕言,淡淡一笑。

那奶娘未曾料到天女竟如此溫柔親切,身在異鄉,見美若天仙的美人如此寬心安慰,倒又淚雨如下。“啟稟天女,世子換了一個環境就開始飲食不振。一日比一日食得少,雖然天天也是山珍海味,卻仍舊是日日吃得少。”

洛兒聽聞,心下明了。這毒…對於一個周歲的孩子來說卻最為致命。“迎春,你去看看其他各位世子如何?”

迎春領命,心知洛兒所指。悄然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提著藥箱的玉繕隨宮人進了屋。他一抬眼便瞅著洛兒端坐床榻邊,倒也不敢怠慢。提著藥箱小跑上前。

“玉大人來了就好。請趕緊替小世子診治。”美人滿目迫切,心存一線生機。

玉繕領命,不敢違抗。伸手探向那幼小手腕的脈細。隨後又翻開小世子緊閉的雙目,又探了探鼻息和脖項之處的脈搏。麵露難色,“天女可否借一步說話。”

洛兒心中明白,點點頭,隨玉繕走到廳中。

“小世子如何?”

“隻怕過不了今夜。”玉繕恭敬回稟。

“難道就真無藥可醫?”洛兒轉過眼,滿目哀傷地望向那較弱的身子。

“小世子高燒不退,請贖微臣無能。”雙手作揖。

“你真的沒有解這種毒的解藥麽?”輕聲低語,動容。

玉繕猛地抬頭,眼神不明地瞅向洛兒。“天…天女…言語必須謹慎。”說完,不時朝四周一瞧,沒瞧見旁人倒出了一身冷汗。

洛兒苦澀一笑,身形一顫。果然,這種無色無味無形的毒一般常人又如何會察覺,如何有解藥治愈。轉身之際,走到玉繕身邊之時,小聲低語:“轉告昊王,一切放心。不用擔心世子。”

停佇片刻,洛兒神色黯然,悲傷地閉了閉眼:“玉太醫,還是開一副藥方子吧,終究是一絲希望。”

玉繕領命,喚來宮人筆墨伺候,終究還是寫了一副不溫不火的方子。

洛兒見那奶娘悲聲痛哭,心中傷痛萬分,自是不敢再停留在這房間裏片刻。她不忍見到一縷無辜的冤魂從那嬌小的身子裏走出。

洛兒搖搖晃晃地走出熙寧宮並未上車鸞,反而失魂落魄地獨自走在那兩麵都是赤紅高牆的長廊。

那高聳的城牆之上,停佇著十幾隻黑衣素裹的枯鴉。在這朦朧的下玄月的光芒下,更顯得淒涼冷漠。

悲憤難耐,臉頰上卻毫無濕意。猛然回首,那一望無盡的城牆,猶如迷宮將她牢牢困住。在這巍峨的皇宮中,她猶如折翼的鳥兒,隻能無力拍打那雙折翼…不知何時可以逃離這個殺人不見血的金色牢籠。

跌跌撞撞不知何時洛兒迷糊地走到鳳祥宮的殿前。那眼尖的宮人一瞧見洛兒,三四個簇擁,著急地跑上前,“天女你可回來了!!!”

洛兒此刻回神,“怎麽了?”

“剛熙寧宮的宮人過來通報,青國的小世子夭折了。”

洛兒聽聞,天旋地轉,頓感胸口翻江倒海,口中腥甜,倒硬生生嘔出一口猩紅。隨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四五日之後,洛兒終究鬱鬱寡歡,悶悶不語。迎春見她自責,心中也十分不快,卻仍舊不敢多說。隻得小心在旁伺候,生怕美人又有所差池。

洛兒上次嘔血暈倒,倒證實了某些人心中所想之意。同樣的毒藥,有人服食之後已喪命,如若天女喝過之後還未有半分症狀,也難免不招人懷疑。隻是洛兒的嘔血不過是氣急攻心導致,與毒藥沒有一丁點的關係。所謂假象,畢竟也能掩人耳目。

“洛兒,你這樣不說不笑好幾日了。你這又是何苦?”迎春搖頭,不理解。

“雅卓小世子的後事,怎麽料理的?”淡淡一語。

“虞王已派專人將小世子的靈柩送回青國。隻是聽說青王得知小世子夭折之事,暴跳如雷!說是要親自帶兵打向大虞國。”

“原來皇太後要先毒死小世子為的卻是要虞王不擔一個罪名。”冷笑,“青王如此草率控製不住情緒,中了皇太後布下的陷進,也必定國亡。”

“洛兒…”擔憂。

“今日玉大人身邊的宮人來了麽?童子可有下文?”慵懶無力,傾城的臉上布滿倦容。

“早些時辰,玉大人身邊的巧卓確有來過。說是好像找到神醫了,不過還不敢確定。”迎春俯下身,靠在洛兒耳邊低語。

“當真?!”黯然的美目片刻恢複往日的神采。“我怎麽不知道巧卓來過?”

“那時你還在休息,我不敢上前驚擾。他便叫我告知與你。”迎春此刻才寬心一笑,“說是在玉大人府上確實有一位自稱是神醫的男子。不過那男子脾氣古怪,性情不定,戴有麵具不肯摘下以貌示人,說是要親眼見到天女才肯摘下。”

“那巧卓可否有說玉大人什麽時候安排我與那男子見麵?是不是真的神醫也隻有我見過之後才能定奪。”聽聞迎春所描述,洛兒心中自是信心幾分。

“巧卓說晚些時候再來回複何時安排那男子進宮與你見麵。”

絕世的容貌此刻才肯如冰釋般展露一抹久違的笑,如那夏日池塘中亭亭玉立純潔無暇的玉蓮。

夜幕降臨之時,巧卓帶著三個宮人神秘兮兮地出現在鳳祥宮,隻是身後倒多出一個黑衣鬥篷的人。

每當夜裏這個時辰,鳳祥宮的宮人宮女都已吸入迷魂藥昏睡過去。因此巧卓這個時候前來鳳祥宮,倒也不怕被鳳祥宮多事的人偷窺了去。

洛兒剛上床榻,迎春便進來通報巧卓帶了那人偷偷潛進宮裏。美人心中大喜,急忙喚了迎春替自己梳妝更衣。

穿戴完畢之後,便急急地奪門而出。

那人在鳳祥宮內一處的偏殿等候。平日裏洛兒會客便也是在那裏。今兒個洛兒倒忘了往常的謹慎,一路小跑,氣踹噓噓。

那巧卓遠瞧著天女一路急促地跑來,倒一愣,卻也恭敬地俯身叩拜:“給天女請安。”

“赤炎童子就在裏麵麽?”故作鎮定,卻遮掩不住胸口氣促的呼吸。

“回稟天女,是不是神醫奴婢無從得知。隻是那人脾氣古怪,卻倒真真的救活了將死之人。不過那人執意要親眼見到天女才肯摘下麵具。因而大人冒著生命危險才將此人偷偷送進宮裏讓天女確認。”巧卓乖巧應答。

“好,你與迎春守在門外,好好觀察外麵的動靜。”洛兒撂下話,一臉歡喜地正欲推門。

迎春領命也隻好乖乖同巧卓守在門外。這次與巧卓同行的也不是普通的宮人

,卻是玉繕府上隱藏的高手。

洛兒心中一懸,忽悲忽喜。自己原本是背著童子受傷之時,違背他的意願從魂靈山逃下來。並且與童子一個月約定早已過去,想必童子早已是氣得勃然大怒,七竅生煙。如今這樣推門而進,會不會被童子一氣之下一掌襲來直接命赴黃泉?!

不會…不會的!洛兒渾身一顫,臉色蒼白,小腦袋猛然一晃。她是漣漪的轉世,童子就算恨得妄想將她碎屍萬段最終也不會傷她半毫。如此一想,心中無所畏懼,狠下心倒也推門而進。

明晃晃的火燭在推門的過堂風中輕身搖曳。洛兒利索地關上門,回過身。不自覺咽下一口唾沫,心中忐忑,眼瞅著麵前背對著自己那抹傾長的黑色身影。那黑色鬥篷下若隱若現的白色麻布衣角,洛兒一瞧心中踏實幾分。

“童…童子…”支支吾吾地輕身低語,美目流轉,小心地往前試探三兩步。

那黑色背影聽聞,並未做聲,隻是回轉身。一張慘白陰森的白色麵具呈現在洛兒眼前,倒叫人不免吸口冷氣。

空氣中流動著一股熟悉的氣味。洛兒雖然武功盡失,嗅覺卻比往日靈敏。空氣中隱隱夾雜著一股隻有魂靈山才有的味道。此刻,洛兒神情放鬆,少了幾分戒備,這才又敢往前三四步。

那白色麵具的男子雙手背後,仍舊不語。身高傾長,齊腰如黑墨般綢緞的黑發由一根黑繩所係。因為佩戴麵具,此時洛兒無法分別出麵具之下是何表情?歡喜…還是盛怒?

隻是卻能隱隱透過那麵具凝望那雙黑色的眼眸。

“童…童子…醜女不是無心要與你失約。”解釋,滿心忐忑,眼瞅著那雙眼眸,驚慌得不由自主地垂首。“你也…看到了…醜女被困在這個地方,插翅難飛。”

那男子未曾一語,隻是凝望著眼前絕世的美人。

洛兒深吸一口氣,膽大地抬眼,心中疑慮,該不會童子上次一病變成了啞巴?轉念一想,又自責萬分。

見那男子仍舊一動不動,也未開口一個字。洛兒倒壯大了膽子,四五步走到那男子跟前。一伸手倒利落地摘下那張駭人的麵具。

那麵具之下的容貌卻讓人驚訝萬分!眉目如畫,唇色如櫻,膚色如雪,絕世的五官,額前幾縷黑色的長發垂落,黑色的眼眸裏蘊藏著勾人魂魄的鬼魅,眼角輕佻,仿若花色,美到極致。

洛兒一瞧,美目流露驚歎,竟一時忘記了呼吸。

美人疑惑之時,正欲開口。那美得驚心動魄地男子倒俯下身,將洛兒擁入懷中,滿懷深情地吻向那片粉紅。

洛兒驚訝得一時之間無從反應,頃刻之間大腦停止運作。這身衣服,這人身上所散發的味道都與童子無疑。那日她的確是見過童子的真身,慌亂之中已不記得童子真身確切的模樣。隻是萬萬沒料到這張容顏如此美若凡塵。

片刻之後,那美若天仙的男子才念念不舍地離開那抹嬌嫩的粉唇。

美人回神之際,才顫著手立即捂住自己的唇。“童子!你怎麽可以如此輕薄我?!”俏臉緋紅,靈目威怒。心中雖有不悅,卻能證明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男子的確是赤炎童子,剛才那一下也隻當被蚊子咬了一口罷了。

“漣漪,我總算找到你了!”赤炎童子終究開口,柔聲低語,眼中盛滿深情。

洛兒一聽,緋紅的臉頰頃刻慘白。輕聲一歎,終究麵對現實。童子執意把她看做漣漪,卻始終不肯承認她是韓洛的事實。不過終於見到了童子,心中不免安穩幾分。

“童子,既然你已經到了皇宮。眼下你身體無恙,那麽就帶我回魂靈山吧?”洛兒神采奕奕,歡喜之心不言而喻。

“我是喝了麒麟蛇的血才恢複了真身。你忘了麽?”赤炎童子好意提醒,一手輕執起那雙溫柔的小手。

“喝了麒麟蛇的血會怎麽樣?”洛兒一時糊塗,倒也忘記從前他們在魂靈山的對話。

“喝下麒麟蛇的血雖然能恢複真身,如今我卻失去了八成的功力。此刻要帶你逃出宮卻也不是易事。”輕言,眼眸卻從未在那張傾城的容顏上離開。

洛兒恍然大悟。如若童子功力尚可,他何須要通過玉繕的安排來見麵!?依照他的性子便也是夜潛入宮與她相見。早已帶她離開這生不如死的皇宮!

“既然你失去了功力,又何苦冒險潛入這皇宮之中!?又何苦惹來這殺身之禍!倘若你醫治不好那虞王,可是要掉腦袋的啊!這可不是在魂靈山,一切都能按照你的意識左右!”洛兒驚慌失措,愁緒一片。

“孤獨百年,我早已厭倦了這漫無目的的生命。隻要能同你在一起,就算了解了這餘生又有何不妥?”溫情點點,不容置疑。

“童子,你可要知道那虞王是中毒,不是一般的生老病死。我隻知道白命丸可以拖延那虞王的命脈。可是麒麟蛇已經沒有,這個世間上再無任何解藥可以醫治虞王!如若他死,你便也會沒命!”

“你還記得我是昊國的顏王麽?”童子握緊洛兒的手,讓她在椅上坐定。

洛兒木楞地點頭,不明其意。

“下山之後,我並未先來大虞國。而是去了昊國。”停頓,見美人臉色恢複些許紅潤,才繼續:“與虞慕飛商議此事。我對權勢無心,隻是要你同我回魂靈山。他深知我善用毒藥,卻也能解這世上所有的毒。唯恐我幫這虞王而壞了他的大事,便也答應下來。眼下,我與他同謀,這虞王便也活不了幾日。”輕言細語。

“我不知你與虞慕飛詳細的計劃。可是,你又怎能擔保他最後不反悔呢?”疑惑。

“我告訴他,倘若他最後反悔。我會讓你喝下毒藥,同我一起共赴黃泉之路。”冷酷無情。

洛兒汗顏,早已習慣從童子口中聽到威脅要將自己做成人精的話來。這次卻破天荒得要與她共赴黃泉,倒心中一熱。童子自是知曉她如今百毒不侵的身子。這句話也隻能作為一種手段脅迫不知情的外人。依照虞慕飛對自己的情分,隻怕也不會輕易反悔。終究童子可以助虞慕飛奪得天下,就算最後失去了她,對於虞慕飛來說也沒有本質上的損失。所以這筆交易對於虞慕飛來說的確具有巨大的價值。

兩人沉默片刻。洛兒忽而抬眼,眼中一熱,臉頰卻一片幹爽。“不過…童子你能在我身邊真好。在這裏我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天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裏。我寧願跟你回魂靈山被做成人精,也不要在這生不如死的皇宮被人不明不白的殺害。”

“你終究明白了這點?當初我阻撓你下山,便也是怕你被卷進宮廷之爭。沒想到,我終究沒攔得住你。”赤炎童子輕聲一歎,一伸手將洛兒擁入懷中。

“童子,我真的錯了…錯了…那個高僧說的沒錯。我就應該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方可避難,才能尋得回家的路。”洛兒心中哀痛,已把童子當做親人,倒也溫順地不予反抗。

赤炎童子以為洛兒口中“回家”的路便也是回魂靈山,倒也未做多想。

門外,巧卓小聲喚道:“天女,時辰不早了。我要帶神醫返回玉府,明日玉大人便會帶神醫進皇宮參見王山。那時你們再小聚無妨。”

赤炎童子不舍起身,卻也無可奈何,臨走之前,轉過身:“漣漪,我會保護好你。絕不讓你受一絲傷害。我答應你,一定會帶你回魂靈山。”說完,戴上慘白的麵具,拉過鬥篷推門而去。

洛兒徒然跌坐回座椅,黯然傷神。心中哽咽,眼中傷痛,卻楞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眼淚。迎春推門而進,見洛兒神情失魂落魄,倒擔心詢問:“好好的,這又是怎麽了?那人是真的神醫赤炎童子麽?”

洛兒目中悲痛,木訥地點頭。

“他欺負你了?還是威脅你了?”佳人焦慮。

美人目光閃動,猛然地搖頭。

“洛兒!”擔心。

“姐姐,從今日開始你要密切保護好昊王世子的安危。你能答應我麽?”洛兒抬眼,眼中懇求。

“我欠那昊王一命,保護世子之命自是不在話下。”坦誠。

“赤炎童子不會傷我一分一毫,你無需擔心。”垂首,不再言語。

迎春見狀,心中不明,卻也不再過問。方才小心在外,也未曾聽到室內有何爭執。隻要不會對天女有何危害便好。

洛兒起身,緩緩走向殿外。眼瞅著那潔白無瑕的一彎新月,心中頓時亮堂,那微弱的光芒頓時掃亮心中灰霾。

童子不顧性命舍身冒險地來到自己身邊。先不說其他大計,至少熙寧殿剩下的世子不用受到毒藥的迫害。轉念一想,倒也釋然幾分。

一切便也是步步驚心,步步為營。那日若她沒有尋得天女宮的密道陰差陽錯的遇見了生命中那個人。卻隻是返回了聖龍泉見到漣漪。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如若時光倒回……洛兒喃喃低語,滿目蒼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