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秋高氣爽。曬著煦輝，微風徐徐。佇立洞口居高臨下，洛兒倒未曾感到一絲涼意。這日午後，童子按照往常慣例前來巡視，見洛兒埋頭看書，仍與他置氣並未理會，便也賭氣地拂袖而去。洛兒見狀一時胸口發悶，滿心苦楚，衣袖一甩，兩麵清風地往山下走去。
這山洞一丈外布滿了層層精心設計的迷0魂陣。武功高強者若能僥幸避開潛伏在山裏千奇百怪的野獸最終到達此處，那麽離成功僅僅是一步之遙。可惜眼前炙手可得的東西，往往也暗藏玄機。那層層疊疊混亂耳目迷0惑人心的迷0魂陣，豈能被世人輕而易地舉識破！故而在這迷0魂陣四周卻也是屍骸遍地，陰森詭異。
這山上有野獸，自然就有神靈之物。童子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早些年山裏一條上百年的雙頭麒麟蛇偷偷潛進山洞裏偷飲還魂湯，一時惹怒童子將其誅之，把麒麟蛇的火龍果化作解藥。殺一儆百！百獸聞風喪膽，從此這山裏倒安靜了些許日子。其他野獸平日裏不敢惹怒童子，相安無事。再者畢竟是畜生，就算如何凶殘也絲毫近不了童子一丈的距離。隻是洛兒初入魂靈山，唯恐她被YOUHUO其心誤入歧途丟了性命。前些時候便也囑咐過她幾句關於迷0魂陣的要領。不過隻教了她如何分辨路的真假，至於如何布陣，並未告之。
洛兒平日散步僅僅停留在迷魂陣前徘徊。肉眼望去，一片白骨陰暗迷離之色，並未有何異樣。今日一時賭氣，竟毫不猶豫地走進那薄霧中。
四周漸漸被濃霧環繞，頭頂雲朵遮天，倒辨不出東南方向。洛兒心知這迷陣果真蹊蹺，暗暗記住來時的方向，一步步往前小心地走去。還未邁步百米，洛兒便感到周身一陣陣冰冷的陰風。微風拂過，仿若一雙手巧妙地拉開濃霧的帷幔，自然顯現出一條僻靜的小路來。心下躊躇，卻仍大膽往前試探。耳邊不時傳來風吹殘骨的淒涼聲，顫地人心發冷，恐懼不已。
一陣若近若離的女聲夾雜在風裏，輕撫在耳畔，輾轉低語。
“是誰？！”洛兒顫著聲，暗自穩定。
那陣歡悅的女聲如徐徐微風掠過洛兒的顏，流離轉身，如夢如幻。一個白色的倩影便站立於洛兒不遠處。
“你是誰？”洛兒抿緊唇，故作鎮靜。
那倩影不語，回眸一笑，流光溢彩，傾國傾城。周身被一團金光籠罩，揮著白色衣袖，舞動裙擺，腳尖輕輕一躍便飛身上天，隻是那倩影竟穿越過洛兒的身體頃刻消失在濃霧裏。
洛兒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閃動靈氣的雙眸。剛所見的女子是鬼…還是迷魂陣裏的幻影？！猛地轉過身，身後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哪裏還有什麽倩女幽魂。
雙手環胸，美目四處打探，暗自鼓足勇氣。剛才那一驚早就忘卻來時的路，眼下進入迷魂陣已丟失了方向，隻好硬著頭皮，咬牙走到底。如今的洛兒毫無任何內力如同一個廢人，倘若這濃霧裏要是出現猛獸生靈，隻怕無需掙紮乖乖就範做了獵物，僅僅是替這魂靈山上多增添了一堆白骨。咧嘴冷笑，嗤之以鼻。千猜萬想，豈料苟且殘存地活到現在，最後卻淪為野獸的盤中餐。
那悅耳的銀鈴聲又隨著風徐徐掠過，驚得洛兒不敢停下腳步，垂首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你為何不敢看我？”那女聲如鬼魅般在洛兒耳畔低語。
洛兒猛地抬頭，慌亂不已。眼前除了白霧茫茫，根本連個鬼影兒都未曾見到。
“你是人是鬼？何必在這故弄玄虛？！”停駐，四下觀望，搜尋聲音的出處。
“如今你這副模樣醜陋之極，那你是人還是鬼？”那女聲鄙夷，反倒戲謔。
洛兒大驚失色，急忙用手捂臉，慌亂地四處張望。“我是人是鬼與你何幹？”
“你敢看我的臉麽？”那女聲陰冷輕笑。
抬眼，偷偷透過指縫間往前看去。一股陰風掠過，撥開濃霧的麵紗，一位婀娜多姿的白色倩影若隱若現。瞅著那倩影款款上前，心下思量，好熟悉的身影，一時之間思緒混亂卻無法憶起是何人。待看清女子麵容時，心猶如墜入萬丈深淵，渾身輕顫，麵若凝霜，低聲失語：“你…你到底是誰？”洛兒驚慌失措，雙手捂嘴，遮掩住尖叫聲。對視眼前擁有曾經與自己一模一樣傾城麵容的白衣女子！！！
“你害怕了？”女子滿意的冷笑。
“我為何要怕？”顫聲。
“原來你曾經是這幅容貌，
難怪……”輕聲陰笑。“赤炎童子知道你毀容前的模樣麽？”
洛兒略一愣，不解其意，遲疑地搖頭。“童子從懸崖下撿回我時，我已麵目全非。不過，你…你怎麽知道童子？”
“我怎麽知道他？！”低聲輕笑，不以為意。“你果真不害怕我？”
“你…你不過是這迷魂陣的幻影罷了！”洛兒回過神，暗忖這女子能穿透自己的身體，必定不是真實存在的人。
“你就那麽肯定我是幻影？”陰狠。
“你沒有影子自然是幻影。”洛兒道出童子之前告知迷魂陣的訣竅。
“你和赤炎童子是什麽關係？”質疑。
“我是他的仆人。”故作鎮定。
“仆人？”冷哼一聲，“我在這山裏那麽多年，遇見的除了死人便也是快要死了的活人。能辨清我的人倒沒有一兩個。”冷言。“你若為仆人，童子怎能讓你獨自下山？”
“這與你何幹。”
“當然有關。童子命我守在這山洞四周，自然有我存在的道理。既然你知曉迷魂陣的要領，自與童子關係非淺。如若你是背著童子偷偷溜下山，我要是逮住了你，豈不是可以在童子麵前拿你邀功？！”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何苦為難我？”
“你果真不知道我是誰？”女子挑眉，一臉陰冷。
“不知道。”忐忑，不知其意。
“可我卻知道你是誰！”不懷好意。
洛兒心下大驚，不知女子口中所指到底合意。她們未曾見過，為何這女子會知道她是誰？！
“你看那是誰？”說完，女子手指一伸，隻見一丈外的濃霧中走出一抹錦衣玉袍的白色身影。
待濃霧散去，看清來人的容貌。洛兒猛地頷首，雙手遮臉，躲在女子身後。
“你無須躲藏。如今你這副模樣還怕他能認出你來？”鄙夷，卻懂揣摩人心。
洛兒頓感欲哭無淚，悲痛欲絕，心如刀割，頹然垂下雙手，靈巧的雙目癡癡凝望那抹白色緩緩靠近。
“洛兒！！！”那白色身影猛地閃到女子身邊，一把將女子緊緊擁進懷裏。
女子乖順地靠在白易軒懷裏，同樣靈巧的眼得意地衝洛兒眨眼，狡詐之色油然而生。“易軒，我在這兒。”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洛兒麵如土色，渾身上下猶如掉入冰窖般寒冷，顫動著泛白的唇，一時隻覺體內翻江倒海的苦楚迎麵撲來。
“洛兒，我們走。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白易軒情深意切，輕撫女子香肩。
“易軒，你去哪裏我便隨你去哪裏。”款款而笑，連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易軒！”話到嘴邊方知聲帶已損壞沙啞，失去平日的細潤之聲。
白易軒聽聞停下腳步，輕擁著女子遲疑轉身。眼瞅著洛兒那張猙獰的臉，冠玉般的眼覆蓋一層霜雪。
“易軒，你不能和她走！”心疼不已。
“你是誰？”白易軒將女子擋在身後，眼神淩厲。
一語道醒夢中人。她是誰？！洛兒咧嘴苦笑，此刻眼前曾經朝夕相處的人居然已認不出她。也罷也罷！
“我…我是醜女。”喃喃低語。
“易軒，這個醜女要殺我！”女子嬌嗔道，眼神狠毒。
白易軒見狀，輕蹙英眉，美如冠玉的眼頃刻蒙霜。立馬抽出腰間佩劍閃到洛兒麵前。用劍筆直地對著她的胸口，而那劍尖兒卻距離胸口僅有二、三寸。
“你會為了保護她不惜一切麽？”苦澀一笑，心下苦楚。
白易軒眼神冷漠，一劍便刺了下來。“誰要是傷害洛兒，便就是死！”
洛兒頷首，見胸衣處已猩紅一片，臉上並未有任何痛苦。受傷的胸口雖疼，卻意外為公子的話感到溫暖。
“可以為了她而放棄紫晶還魂扣麽？”喃喃低語，眼神哀傷。
“紫晶還魂扣？”白易軒倒意外地一臉茫然，不知所雲。
“可以放棄紫晶還魂扣和她歸隱山林麽？”乞求，心下彷徨。
白易軒仍舊緊抿雙唇不語，雙目閃爍，若有所思。
頃刻間，狂風龍卷，濃霧四起。洛兒發現自己身著粉色殘衣懸浮在半空中，胸口流淌著暖暖的猩紅。白易軒麵露愁容，手握整個佩劍刺進她的胸口。絕望閉眼，咽下苦楚。原來時光倒流，最後的結局仍舊是死。這次不過是親
手死在他的劍下罷了。
“你怎麽知道那個東西？莫非你果然是……”女子聲音飄渺，不敢確定。
洛兒不語而笑，癡癡凝望公子愁容的模樣，心中淒涼。他終究還是放不下紫晶還魂扣…胸口一悶，喉嚨腥甜，倒硬生生地嘔出一口殷紅。
“無名！！！你這是在做什麽！”話音一落童子頃刻出現。傾城公子被四周濃霧遮蓋，立馬消散得無影無蹤。
“童子！”那叫無名的女子早已恢複原來平庸的模樣，滿臉驚恐，忐忑地跪拜在地。
童子麵色凝重，瞅著洛兒跌坐在地，眼神呆滯，胸口淌血。竟一時勃然大怒，拂袖一揮，那無名的身上就多出幾道露骨的血痕。
“你居然敢利用幻影來傷害她！？”怒斥。
“難怪童子對她如此甚好，這女子雖已毀容，童子卻以為她是…”話還未畢，無名蒼白的臉上徒增幾道血痕。
“她是誰用得著你來評定？！這些年縱容你，倒讓你越發得放肆！！！我留你在魂靈山有何用？還不如將你做了人精！”說完便要揮手。
“童子難道忘記當初對那人的承諾麽？如今你要殺我豈不是背信棄義！！”無名渾身發顫，死命抵抗。
“我今日殺了你又有何懼？！”冷言。
“萬一她是那個人呢！！！”無名顫著聲，好意提醒。“如若她要是回憶起從前，發覺你已殺了我。到時候對童子你也沒好處！”
童子稚嫩的臉頃刻蒼白，眼神閃過一絲痛楚，揮出的手懸在半空。“滾！既然你已猜到她的身份，以後若敢再對她造次！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她曾經對我有恩，我豈敢再傷她！謝童子不殺之恩！”無名暗暗慶幸僥幸逃過一劫，捂住傷口連滾帶爬地消失在濃霧中。
橘色的光覆蓋大地，一切隨風消逝，好似剛才什麽都未曾發生，恢複平日山裏的安靜。
“醜女，我們回去吧。”童子上前，好意輕哄。
洛兒不語，麵無表情，目光呆滯，一動也未動。
“這些天我不該與你置氣，我向你道歉。”幼嫩的聲音軟言細語。
洛兒如夢初醒，手捂胸口才發現並未有任何傷口，眼神頹然，剛才不過南柯一夢。回過神，方覺童子天真般凝望著自己，倒苦澀一笑。“你剛才都看見了？”淡淡低語，不留絲毫感情。
“看見什麽？”眼神閃爍，故作不知。
“無名是誰？”
“她是迷魂陣裏留守的人。專會利用其讀人心的特質而製造幻影。”
“果然…”嗤笑，“你為何從未跟我提起她？”
“終究要作為人精，不足輕重有何好提。”寥寥幾句，輕描淡寫。“你以後切記，在迷魂陣裏遇見任何人，隻要大叫無名的名字方可破解。”
“童子為何對我好？”
“今後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童子上前一步蹲下身，小手輕握住那布滿猙獰的雙手。“從今往後你若是想下山，你告訴我，我陪你就是。”
邁過眼，一聲歎息。“童子何須如此。你若要將我當做他人，恐怕隻是徒增傷悲。”
“從現在開始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再與你置氣。”一臉誠摯，加重緊握的力度。
“童子為何如此相信我？你看過剛才的幻影，難道還不知我的心？”無淚，卻滿心苦楚。
“醜女無須過問究竟，我執意的事從未改變。我不管之前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麽，你許諾過我經後要用餘生在這山上陪我度過。”說完，伸出稚嫩的手小心拭去洛兒唇邊的猩紅。
“童子放心吧。醜女哪兒都不去。”喃喃低語，眼神黯然。
童子歡顏一笑，天真無暇，逐拉洛兒起身，“經後我便教你如何施展迷魂陣的秘訣。”
洛兒木然，口中腥甜，僵硬著身子任由童子牽著往山洞緩緩前去。
腳剛踏出迷魂陣，洛兒遲疑般緩緩回頭，身後又是濃霧茫茫。隻是那濃霧中仍然有一抹錦衣的身影若隱若現。明知那是無名故意製造出來的幻影，卻還是經不住全身戰栗，傷心一片。
童子佇立，回轉過身，眼神陰狠地瞅著濃霧中的某處。頃刻那濃霧瞬間散開，恢複山裏平日的荒涼。
“走吧。”輕哄。
洛兒咬著下唇，明目閃動哀痛，閉了閉眼，咽下口中苦楚，回轉身繼續向山洞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