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馬車勞頓了七日。洛兒本想趁這次出遊好好包攬祖國大好河山。沒想到體內冰毒不斷侵蝕,她倒整日在車上裹著輕裘昏昏欲睡。這毒比她想象中更為猛烈,天女宮的毒本不帶寒性,隻是那玉龍冰晶的寒晶被自己吸食體內,反而更加快毒的發作。恐怕現在連百命丸都不再起任何作用。

“易軒…”輕聲低喃。

“怎麽了?想喝水麽?”白易軒滿臉溫熱。

“什麽時候到昊國?”美若冰霜,楚楚可憐。

“再過三日便能到達。睡醒了麽?”一手拉起美人靠在懷裏。

“我想沐浴了。已經那麽多天沒洗澡,渾身不自在。”努力睜大眼,顯得精神些。

“好。下屬通報不遠處有一破舊驛站,我們去那裏休息片刻。在那裏沐浴可好?”耳畔輕語,絲絲溫暖。

“嗯。”乖巧點頭。把臉埋進白易軒的懷裏,貪婪呼吸著那股讓人心安的香草味。

一個時辰後,白易軒抱著洛兒下馬車,走進簡陋的驛站。家奴們親自動手去夥房燒水。小玉抱著包裹一臉擔憂,小跑步跟在後麵。

“姑娘,你看水溫夠麽?”小玉攙扶著美人走到木桶邊。

望著騰騰熱氣,在這高溫的室內,洛兒並未感到溫暖,“不夠。再加些熱水。”

“姑娘,再倒熱水會燙傷皮膚了。”小玉香汗淋漓,揮手拭汗。

“那好,你下去吧。”說完便更衣,哆哆嗦嗦地跳進水裏。

白皙的皮膚剛一觸碰到熱水便瞬間發紅發燙,可洛兒仍舊渾身發冷。看來自己離死不遠了…喃喃低語,心下荒涼。早已服下百命丸數日,莫非體內對百命丸已形成一種抗體,不再緩解毒性發作。全身無力般癱在木桶裏,眼前水霧四起。嘴角一列,苦澀一笑。原來她真的不是天女…這樣一想,心倒釋然。這下可以徹底脫離天女宮,姥姥永遠不會再追究她,可以還她一個自由……對,也許隻有死才能擁有自由。

“洛兒!”白易軒闖進臥室,隻見美人已快奄奄一息。顧不得男女之別,抓上一件單衣,一手抓住美人用力一提,流光亦轉,回旋轉身,美人已穿好單衣躺在懷裏。

“易軒,隻怕我是離死不遠了…”氣若遊絲,渾身冰冷。

“胡說!你還未嫁我為妻,怎能輕言生死。”美麗的臉上不再是神采奕奕,痛苦萬分。

“毒發作了…我好冷…眼下這百命丸對我已毫無用處。如今沒有任何解藥,我唯有等死……”

“我不會讓你死的。”語畢,扶正洛兒的身子。盤腿而坐,氣運丹田,雙掌抵在美人後背,緩緩度氣。

時光如梭,黑夜取代白晝。白易軒細白的額頭已滿頭大汗。洛兒先是渾身發冷,經過度氣後,把體內的毒歸順壓抑了下去,身子倒逐漸回暖。白易軒見美人蒼白如紙的臉上恢複了些紅潤,如負重釋,倒收了功。拿過厚重的皮毛裹在美人身上,相擁而眠。

朦朧依稀之間,洛兒微微睜眼。見窗外泛白的白晝,恍惚間才憶起又是新的一日,自己在鬼門關又徘徊了一次。厚重的皮毛壓在身上有所不適,洛兒正欲伸手推開,哪知一轉身便瞅見身旁睡著的人。倒抽一口涼氣。心卻不驚,倒也不敢動彈。隻是貪婪地凝望著眼前和自己擁有同等絕世的容貌。

倘若換做現代,大清早一睜眼就看到身旁躺著絕世美男,驚慌失措的舉動倒也正常。可如今洛兒的心卻不僅僅如此,俏臉緋紅,胸口之處有一隻小鹿怦怦心動,那裏充滿著感激與濃濃愛意。如若她總是一味認為白易軒看中她的隻是傾城的容顏,那自己何嚐不也是被他絕世的容顏所深深吸引麽。昨夜他又救了她一次,這下算來,她倒欠他一命了。

白皙的皮膚新長出來了胡渣,頭發也淩亂四處飄散,看來昨夜他又折騰得心力憔悴。

“醒了?”美玉般的眼微微睜開,隻是仍然微露擔憂之色。“怎麽小臉通紅?哪又不舒服了?”說完伸出手試探洛兒額頭。

“沒事……”洛兒羞紅地頷首,把頭埋進皮毛裏。

白易軒見狀,知她害羞便也心下一鬆。“還冷麽?”說完輕擁入懷。

“不冷。”吱吱嗚嗚,“昨夜你一直在這裏麽?”

“嗯。昨夜替你療傷運氣,唯恐半夜你再毒性發作,不敢離開。”

“完蛋了!”

“怎麽了?!”俊朗的滿臉緊張,微微起身。

“那他們不都知道你和我共處一夜?我的名節不徹底被你毀了!我要是後悔不想嫁你那都不行了?”俏臉楚楚可憐,如銅鈴般靈巧的黑睦閃閃靈動。

傾城公子開懷一笑,深情款款伸手輕輕掠過美人的臉,“對,洛兒想悔婚都不可以。如今他們都知道昨夜你便是我的人了。”話音一落,淺淺一個吻落在潔白的額頭上。“回去我便娶你為妻。”

“好!”爽朗的笑容。

“起身吧。今日要多加趕路。我叫小玉進來伺候你洗漱。”說完,白易軒利索地翻身撩袍下床。

隻聽見推門聲,輕巧的步子,“姑娘,該起身了。我早給你備好洗澡水沐浴。”小玉笑臉盈盈走到洛兒床榻前。

洛兒羞紅著臉

,也不言語。見木桶裏熱水盛滿,更了衣便鑽進去。

“姑娘,水溫合適麽?”小玉挽起袖子,毛巾拭擦美人後背。

“嗯。合適。”洛兒仍舊頷首。

“昨夜姑娘病重,少爺可是操碎了一顆心。自從舅老爺去世後再沒見少爺麵色如此凝重。好在姑娘吉人天下,現在看著身子也好了些。等姑娘回了白府,我就得改口叫夫人了。”小玉掩嘴偷笑。

“小玉…”嬌嗔,撅嘴。

小玉見洛兒雙麵緋紅,也不敢打趣。趁著熱氣兒趕緊利索給洛兒沐浴更衣。生怕被一時半會的過堂風吹著,美人又感染上風寒。

沐浴後,洛兒身著同款的淡粉色綢緞鑲嵌珍珠霓裳。頭戴珍珠步搖,烏絲輕散。隻是連日來的消瘦,更顯得一雙秋水的眼盈盈生動。

“小玉,這是做什麽?”洛兒見小玉把她換下的衣服準備丟入一個火盆子裏。

“姑娘,這是少爺吩咐的。說這衣服沾了血不吉利。”

“那麽好的料子燒了真是可惜。”搖頭,滿眼不舍。

“姑娘不必可惜,白府裏這樣好料子多了去了。以後姑娘便是夫人,漂亮衣服還不堆滿屋子。”

“那你把那衣服上的珍珠全拆下來給我。其餘的就燒吧。”

小玉得令,也不再多語。隻是照洛兒的吩咐把衣裳上的珍珠如數拆下,放在一個小荷包裏交於美人。

洛兒掂量荷包的重量,心下思量,這白府就算富可敵國,錢也不是這樣個花法兒。出門在外如遇到個什麽萬一,這荷包裏的東西到時候還能變為錢幣以待之需。

眾人用完午膳,又匆匆趕路。經過昨夜,洛兒憑借體內幾十年雄厚的內力身體倒恢複得出奇的好。仿若昨夜之事根本從未發生。白易軒見洛兒滿臉溫色心下釋然。

在馬車上又是折騰兩日。眼看就要離昊國也沒有多遠,途中已能見到一些零星人家。洛兒在馬車上待得實在不適,時不時撅著粉唇在車裏按捺不住動來動去。也許是毒已發作,倒不再整日困睡怕冷,現在精神驚人般的好。

“洛兒不怕冷了?”溫言細語,一雙白淨的手握住美人的柔夷。

“不冷。那毒發作後我倒跟沒事人一樣。這倒有點奇怪,不過現在我還覺得有些發熱。”盈盈笑顏,以示安心。

“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不知這寒毒什麽時候會再發作,夜晚時分我們就能到達昊國。今天夜裏找家上好的客棧好好休息。明日早上帶你遊逛集市,午膳後我們便得立即出發往魂靈山。”

“那麽趕……”有些不舍。一想起自己身上的病耽誤了沿途的美景,滿眼失落。

“這次出遊本是為了你身上的傷。等我們成親後,再帶你出來出遊可好?到那時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美玉的眼星星亮。

“好!”羞紅頷首。“易軒,我想下去走走。在馬車上待了好幾個時辰,腿都發麻了。”嘟嚷。

白易軒笑顏,撩開門簾叫家奴停車。馬車在路邊停穩,傾城公子才小心翼翼扶著洛兒下來。

雙腳落地,洛兒閉眼深深呼吸,舒展脛骨伸了個懶腰。家奴們早已司空見慣,紛紛轉頭避諱。小玉見狀掩嘴偷笑不敢打擾也停留在馬車上回避。

“易軒,我們到那個小山丘走走吧。”玉手一指,嫣然一笑。

白易軒點頭微笑,見洛兒又恢複到精力充沛,傾城的麵容此刻倒是鬆了一口氣。隻得牽過美人的手一同前去。

“火影!”洛兒開心揮手。

那火影空中盤旋兩圈,倒俯身衝了下來。乖巧地停在白易軒伸出的手臂上,一雙奪目般的眼孤傲地注視著美人。

“HI,火影!”脅肩諂笑。

火影頭一扭,揮揮翅膀,並不待見美人。

“我好歹也是美人呢,你就那麽不願意搭理我?想當初如果不是我出手相救,你家主人早就一命嗚呼了。你也就跟你主人一起去見閻王爺呢。”雙手環胸,擺架子。

火影高亢叫嚷兩聲,仍舊揮揮翅膀,抖了一身碎毛。頭一偏,眼斜視,偏偏不理會一旁的美人。

“白易軒,你養的寵物也太狗眼看人低了!”俏臉氣鼓鼓。

傾城公子開懷大笑,“我不是跟你說過麽,火影生性桀驁不順,不是普通的靈物。它現在肯讓你近距離接觸已經是退讓了很大一步。”

“哦?要換做別人如此靠近,它會反擊?”好奇。

“如若換了別人,它早就啄瞎對方的眼。”

洛兒一驚,沒想到這火影如此厲害,也不再看輕它。“你和它也是上輩子的緣分。它如此忠心於你,你可要好好珍惜。”羨慕之情。

那火影叫嚷幾聲,抖抖翅膀又展翅高飛,翱翔於天空中盤旋。

“此處安全。火影剛已偵查過了。”伸手掠過洛兒臉頰上淩亂的發絲。

洛兒忽然嫣然一笑,氣運丹田,猛地從白易軒懷裏一閃,如同仙女下凡般輕飄飄地飛到小山丘上。好久沒有運氣輕飛,如今用起來倒也得心應手,終究是身懷幾十年的內力。

站在那山丘之上,洛兒華麗轉身,眼前盛景倒驚訝地得合不攏嘴

。隻是那山丘之下竟然是一片粉紅色的海棠。花姿瀟灑,花開似錦,自古以來是雅俗共賞的名花。

“這粉色的海棠如你一般,粉衣仙子。”讚歎。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洛兒喃喃低語,滿眼欣喜。“不知這已是六月的天氣盡然還有海棠花開。”

白易軒剛分明聽到洛兒自言自語,眼底竟多幾分驚歎,隻見美人並未多說,也不再多問。

“這時還有海棠花開確實少見。也許它是見到你這粉色仙子來臨,為了示好,所以才又改了花期爭相開放。”

洛兒淘氣一笑,不以為然。銀鈴歡笑,邁開步子,揮著衣袖,天真爛漫地在花海中奔跑。粉色歡快的身影與海棠花融為一景,仿佛美人真是海棠花仙子下凡,那粉嫩的花瓣隨著美人的舞動翩翩飛舞,流光亦轉,刹那芳華。白易軒氣宇軒昂,微微眯著星星般的眼,迎著風,嗅著那陣陣花香,看得不免有些癡了。

歡樂之餘,洛兒猛然回首,粉色的花瓣雨中,一抹白色身影站在那花海之中。錦衣玉袍,神采奕奕,傾國傾城的容顏,一雙美玉般的眼熾熱地凝望著美人。

洛兒眉歡眼笑,腳尖一點,輕飄飄飛身站立與白易軒麵前,輕聲低語。“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字真意切。

還未等傾城公子眼底多出的驚喜,洛兒俏臉緋紅,墊起腳尖,小手攀著公子胸襟。微微閉眼,吻向那片溫暖的唇。

天旋地轉,等洛兒睜開眼,發覺自己已在公子懷裏。赧顏地頷首,把頭埋進白易軒的懷裏。

“洛兒果真是花中仙子。”耳畔低語。

“為何這樣說?”

“那樣的詞句,天女宮小小一名宮女怎能知曉?”

洛兒為之一震,“易軒……”

“什麽都別說。洛兒是誰並不重要。隻要是我白易軒的洛兒便足夠了。”溫言細語,莞爾而笑。“剛才那句詞洛兒如何得知?可否再說一次。”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是在家裏師傅所教的詞句,以前不懂真諦,如今我算是理解了。”撲朔的大眼靈氣閃動。“其實,我並不是自小生在天女宮。這樣說來也算大家閨秀。隻是來了這裏,就成為天女宮的一名小小宮女。”歎氣。

“洛兒喜歡海棠花麽?”

“喜歡。從來沒見識過如此勝景。可惜,這一路我都昏昏欲睡,沒有好好觀賞。”失望之聲。

“那回了白府,我命人在府裏種滿海棠,白色粉色,隻要是你喜歡的顏色。你說可好?”疼愛之極。

“好!”欣喜。

兩人溫情片刻,隻怕耽誤時間太長,便牽手返回。佳人公子剛一離開,靡旎之氣環顧四周,那朝氣般的海棠花紛紛凋謝而落,粉色海洋頃刻消失。隻是,他們不知,眼前這繁華美景卻成了彼此以後的留戀。

晚上,白易軒一行人到達昊國。剛進城門,透過門簾,隱隱看到遠處掛著整齊大紅燈籠的玉樓金殿。隨著馬車緩緩前進,那玉樓金殿略顯現出全貌,貝厥珠宮,紅柱碧瓦,奢華無比。

“這昊國的皇宮如此氣派,國力不容小窺。”柳眉輕佻,好奇。

“昊國本就富可敵國。隻是大虞國貴為皇室暗中施壓,加上昊國本也是附屬國,所以這昊國也隻能是個小國。”白易軒耳畔輕語,“洛兒,這國事不可在外議論。”

洛兒注視著那金碧輝煌的宮殿,若有所思。心下明白,眨了眨盈盈黑眼。不再言語。

馬車在繁華的街市停下。洛兒麵露溫色頭戴麵紗,牽著公子的手利落一跳便下了馬車。街市人來人往,美人舉動倒惹來旁邊的人竊竊私語。

白易軒隻笑不語,握緊美人的手便往前走,絲毫不在意旁人眼光。本是傾城傾國的貴公子,走到何處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身側牽著佳人本已讓旁若女子羨慕不已,更何況戴有麵紗。更叫人猜想連連。

小玉乖巧地抱著隨身的包袱小心跟在洛兒身後,一手拿著輕裘。生怕姑娘一時受不了微風,倒惹上一身風寒。

一行人走進這街市裏最繁華的天字號茗福客棧。張燈結彩,燈火明亮,客棧裏絡繹不絕的客人,倒真是應了這天字號的招牌。

夜晚,洛兒與白易軒同一房間,小玉則安排在隔壁屋。如有叫喚,小玉便立馬進屋伺候美人。

“你睡床上,我在外麵的塌上休息便是。”說完,輕聲一歎。“不知這冰毒何時又會發作,晚上我還是守著你的好。倘若有個萬一,我在身旁也可安心。”白易軒親自鋪好床。特意把皮毛被放在一邊,以備美人半夜寒冷所用。

“嗯。”洛兒羞紅臉頷首,更了外衣鑽進被子裏。連著這些日子都與白易軒同處一個屋簷下,倒也沒有男女之別。反正都是未過門的媳婦,又有何好計較的。心下思量,臉頰緋紅。

白易軒半磕著眼,微弱的燭火跳躍進美玉般的睦子裏,麵色凝重,深思飛馳。完美的棱角滲透著絲絲冰冷。靜靜傾聽著美人平靜有序的呼吸聲,手裏撮著那刺目的白色綢卷兒,徒然悲催,情緒萬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