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爾虞我詐
幾乎在同一刹那間,大殿四周屋脊上高舉的火把,竟突然全都熄滅,幾縷急銳的風聲響過,不僅擊滅了立在我們不遠處嚴陣以待的兩千名將士手中的火把,也擊滅了大殿內香案上的燭火。
刹那間,乾聖殿,竟突然變得一片黑暗,黑暗中,四周屋脊上突然響起一連串慘呼,眾人脊背一寒,都不自覺地捏緊手中的兵器,暗運內力,蓄勢待發。
忽然“喀嚓”一聲聲怪響,似乎有什麽東西從殿脊上紛紛直滾下來。
慘呼聲,如鬼哭,如狼嚎,驚得眾人冷汗連連,這時,忽聽見薛王爺在呼喝,“誰有火折子?還不快將火把點燃。”
他的聲音居然還很鎮定,可是我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害怕,嗬嗬,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火把終於又燃了起來,大家卻更吃驚,更恐懼。
一個個無頭的屍身忽然從乾聖殿正殿的屋脊上直滾而下,穿的赫然是薛軍副將銀亮堅硬的鎧甲。
“吳京,王亮,陳平……”薛王爺一個個念著,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眼睛裏看見的事,可這些事卻偏偏是真的,這滾下來的十幾具屍身,和那一顆顆早已落地血淋淋的人頭,立可辨知,都是他最重要的部下,最得力的住手,現在竟然在一瞬間被人無聲無息殺害,而且連凶手的半個影子都沒見著。
他仰頭四周掃了一眼,語氣變得陰冷,“什麽人?別裝神弄鬼,給本王出來。”
殿內的燭火忽然又亮了起來,大殿內緩緩走出兩個俊美的男子,左邊的那位,年齡稍長,一襲合身的藍袍,麵色冷峻,右邊的那位頭戴華冠,一襲黑衣勁裝,背負長劍,麵如冠玉。
眾人凝神望去,不由一驚,這兩人赫然是楚天宇和楚延英。
“本王的確忘記了這麽一號重要的人物。”薛王爺似是在感歎,回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這就是你最後的一張王牌?!”
雖說是疑問句,可是沒半點疑問的語氣,反而是肯定,視線轉頭康景皇,他冷冷道:“你的三萬禁衛軍本王都不放在眼裏,一個小小的楚塵山莊能耐何本王?哼,本王覺得你們今日的笑話鬧得實在太多了,也該結束了。”
“是該結束了。”我接過他的話,然後朝楚天宇使了個眼色。
楚天宇笑笑,朝天擊掌三下,東、南、西、北四麵屋脊上立時火光大盛,一群身著黑衣,手持兵刃的男子,緩緩地從薛軍的隊伍中走了出來,立在了眾將士的前麵。
依次看過去,東麵為首的是青龍和白虎,南麵為首的是玄武和朱雀,西麵為首的是阿龍和阿竹,北麵為首的是阿月和年歲跟他差不多大小、眉目清澈的青年……阿辰,每個方位大概五十人左右。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將他們統統給本王拿下。”薛王爺見大殿之上的薛軍居然站著一動不動,不由大怒。
“他們都被點穴了,怎麽可能動得了。”我好心提醒他。
薛王爺的眼神充滿了探究和疑問,說實話,他有這個反應也屬正常,畢竟在這大殿之上的將士和弓箭手,是裏三層外三層,少說也有兩萬餘人,卻在一刹間都被定了身,的確讓人有點匪夷所思,他緊抿雙唇,跟我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向飄身而至的楚天宇和楚延英,道:“你們本來應該在楚塵山莊,而且應該中了毒。”
楚天宇淺淺一笑,道:“本來是的。”
薛王爺微微蹙眉,接著又問,“那你們為何在這裏,是如何進來的,何時進來的?”
楚天宇習慣性地勾起唇角,輕笑道:“你的兵馬進來了,我們便跟著進來了。”
薛王爺心頭一凜,臉上卻不動聲色,目光複雜地瞥了眼楚天宇,意有所指地說道:“本王一直以為你很愛她。”
楚天宇愣了一愣,隨即明白他說的什麽,笑道:“我不愛她,從來沒愛過。”
“那你疼她,寵她,讓她在楚塵山莊為所欲為都是假的。”薛王爺似笑非笑。
“不假,因為她有一張與寒梅一模一樣的臉,我不想看到那張臉哭泣、失望。”楚天宇淡淡地說道。
“不要再在本王麵前提寒梅,你不配,若不是你,她不會死。”薛王爺的臉色已鐵青。
楚天宇苦笑,眼裏的悲哀一閃而逝,隨即歸為平靜,薛王爺狠狠瞪著他瞧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她的?”
“五年前。”
“就是你疏遠她的那個時候。”
“不錯。”
“難道那個時候你就知道她是本王派去潛伏在你身邊的人?”
“不,”楚天宇搖搖頭,歎息一陣,“我隻是乏了,不想再找寒梅的影子。”
“哦?”薛王爺嘴角勾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嘲笑,嘲弄地看著楚天宇,眼中精芒一閃,直接將話題挑明,“那你是何時懷疑沈玉梅的,本王自認她一直做得很好。”
楚天宇好笑地勾起嘴角,輕笑起來,隻是那笑意生生帶著冰冷、帶著寒意,“你還記不記得小女身受重傷那次,我廣發英雄貼。”
薛王爺點點頭,當時這件事可是發了皇榜的,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怎麽可能會忘記,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這一點有什麽重要?
楚天宇笑笑,接著道:“她不會神機妙算,沒有武功,還被禁了足,怎麽會忽然派人去桃苑搞栽贓嫁禍的戲碼呢,這一點是不是太讓人懷疑了。”
薛王爺微微一笑,像是終於弄明白般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時你就想到了本王。”
楚天宇也笑了笑,道:“我還沒有把握,我隻不過想到她背後一定有人相助,而這個人最很可能便是你。”
“為什麽?”薛王爺似乎有些懷疑。
楚天宇答道:“因為那時小女才剛剛出穀,並沒有與任何人結仇,更不可能有人想要她的命,可是你卻例外,因為寒梅的死,你一直對我和樓欣悅耿耿於懷,自然你也恨我們的女兒,縱是她沈玉梅常常無理取鬧,卻絕不會傻到去算計一個於她沒有任何好處的人,除非……有人要她這麽做。”
楚天宇頓了頓,瞥了眼沉吟不語的薛王爺,又接著道:“你利用沈玉梅故意挑唆,想借我之手殺了蝶兒,同時置我於萬劫不複的深淵,卻不知那反而讓我認清了誰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才是我最想保護的人。”
“為什麽?”薛王爺覺得很奇怪,忍不住問道,“當年她被抓住,當作人質,性命不保,你都無動於衷,見死不救,為什麽十年之後,卻變了一個樣?”
“當年果然也是你。”楚天宇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驀然一瞪雙目,兩道湛湛眼神,如冷電寒芒,直逼薛王爺臉上,“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她,那時她隻有七歲。”
薛王爺似乎覺得很好笑,不怕死地笑了起來,繼續道:“怪隻怪她投錯了胎,不該做你和樓欣悅的女兒。”
楚天宇麵色陰沉的可怕,暗運內息,就欲劈出一掌,我趕緊拉住他的手,上前一步,望著薛王爺道:“當年打我那一掌的人,是你?”
“不是。”薛王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眸光一閃,接著又問道:“那是誰?”
“她已經死了。”
“死了?”我黯然,也就是說我不能為楚蝶依報仇了。
“為你而死。”薛王爺輕聲丟出一句話,卻如平地一聲雷,“她就是軒轅念影。”
什麽?我的嘴張成了“O”字形,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真沒想到當年殺死楚蝶依的人居然就是軒轅念影,此時我隻覺心裏亂做一團,軒轅念影於我,到底是有仇,還是有恩?也許我這一輩子永遠也沒辦法弄清楚了。
思緒神遊間,忽覺一股淩厲的掌風向我襲來,身後隨即響起了一聲聲驚恐的呼叫,“雪兒(蝶兒),小心!”
不知為何,我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眼見那一掌即將打在我的身上,突然,一股極強的力道將我往後一拉,我隻覺身子旋轉了三百六十度,一個踉蹌,便跌入了一個熟悉且溫暖的懷抱,是楚延英。
剛才拉我的人則是楚天寧,他硬生生地接住了薛王爺的那一掌,好在他功力深厚,薛王爺也沒有用足十分的力,所以,兩人對抗一掌後,都不由得疾退了數步,然後停在原地,死死地盯著對方,暗運功力,蓄勢戒備。
楚廷英緊緊地抱住我,身子抑製不住地顫抖著,他的聲音也帶著顫抖,帶著擔憂和憤怒,在我耳邊低哺道:“你……怎麽回事啊?一掌打過來了,你還傻傻地站著不知躲避,你知不知道剛才若打在你的身上……我們……我們……”
說到這裏,他再也說不下去,我知他此時一定是又生氣,又擔憂,正想開口安慰幾句,卻忽覺周圍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了下來,以至於像我這樣練過禦寒咒不再懼怕寒冷的人,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探出頭來,果見風、啟、宣、塵不知何時已站在我的麵前,沉著臉,不言不語。
“我很好啊,你們看,我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地方受傷哦。”我訕笑,一邊說還一邊從楚廷英地懷中直起身子,在原地轉了個圈,來證明自己並沒有受傷。我發覺隻要他們把臉一沉,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去討好,唉,似乎被他們吃得死死的了。
表演了半天,對麵的幾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仍舊冷著臉看著我。我的小臉不禁一垮,扁著嘴嘀咕,“我剛才想得太入神了,沒注意到他的忽然出手,對不起了……”主動暈認錯誤總是不會錯的。
“你還好意思說……”風惡狠狠地瞪著我,“你就不能改改你那發呆的壞毛病,都什麽對候了還這麽粗心大意,你是不是總要讓我們心驚膽戰,吐個半死,你才開心啊?”
“不是的,不是的……”我蹦到他們四人的麵前,舉起手在他們麵前晃了晃,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們,“我都知道錯了,你們就不要再生氣了嘛。我發誓,以後,在危機關頭,我絕對絕對不會再發呆,讓自己陷入險境,讓你們擔心害怕……”雙手合十,討好地笑,“所以,這一次就原諒我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風深深地看著我,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冰冷的指尖順著麵頰慢慢下滑,落在我的雙肩上,握住,他聲音低沉暗啞,幽幽的眼眸有微光在閃爍,“雪兒,真想把你綁起來鎖在身邊,折斷你的翅膀,封住你的退路,不給你選擇,不給你自由,囚禁住你。”
他的眼神,他的言語,弄得毛骨驚然,嘴不由得**了一下,訕笑道:“沒那嚴重吧,我不是一直都呆在你們身邊了嗎?嗬嗬。”
“還敢頂嘴……”風猛地收緊手,一把將我拉入懷中怒吼。
“不敢了不敢了。”嗚……形勢比人強,不得不妥協,“我以後都乖乖地呆在你們身邊,絕不離開半步。”才怪……
“這樣才乖。”風撫摸著我的長發,嘴角揚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
這詭異的一幕,令眾人的下巴都差點掉在了地上,尤其是康景皇、楚天寧、楚廷英、衛祁文和白玉笙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自信淡定,清冷淡漠,外熱內冷,城府心機都
超乎常人的女子嗎?原來她也會撒嬌,也可以這樣天真可愛,孩子氣十足。
薛王爺回頭看著有些愣神的白玉笙,唇邊露出了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若想要得到她,隻有除掉這裏所有的人,毀去她的記憶。”
他這句話說得異常之低,也許在場的眾人大都沒有聽到,可是我知道我們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王爺說得沒錯,”這次說話的是白玉笙,他的聲音也很低,我斜眼望去,正巧瞧見他眼裏突然閃出充滿生機的光彩,“隻有毀去她的記憶,她才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這句話說完,他猛地翻身一個急躍,直向吳江平撲了過來。原來他見吳江平沒有武功,不需費任何力,便可將宣從他的手中搶過去,作為人質,威脅我們。
吳江平見白玉笙疾撲過來,幾乎整個人都怔住了,竟硬生生地接了白玉笙這一掌。白玉笙意在搶人,這攻擊一掌,本是虛招,可奈何吳江平不躲不閃,硬接了下來,他也不白得一愣。吳江平沒有武功,這一掌雖隻用了二成的功力,卻也震斷了他的幾處筋脈,他身子順著掌風飛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一個顫抖,一側頭猛地噴出一口血,閉上眼,便暈了過去。
白玉笙連忙抓住了宣的左臂,正想用力一拉,忽覺劍風森森迫到他抓人的左臂肘間,不覺微微一呆。順著劍鋒望來,才見到我滿腔怒容地望著他,長劍壓在他左肘關節之處,隻要他微一用力,左臂勢必被斬斷。
其實在他出手的時候,我的玄月劍便也跟著出鞘,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沒有及時救下吳江平。
白玉笙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伸出右手一把握住我的劍身,鮮紅妖嬈的血隨即從他的指縫間靜靜流趟出來,放肆地四處蔓延。
我不由一驚,蹙起眉頭,抬眼望著他,卻見他漂亮的眼睛裏有沉沉的哀痛在燃燒,我隻覺得那哀痛若再燒得旺一些,就會連同我一起燒成灰燼,他的臉抽搐了幾下,右手驀地用力一拉,將我的劍對著自己的胸口,瘋似的嘶吼,“你應該刺向這裏,你應該刺向這裏……”
我的手在顫抖,身在顫抖,心也在顫抖,不禁怒道:“你這瘋子,快放手,別讓我恨你。”
“恨我?”白玉笙嘴角勾起一絲格外詭異那魅的笑容,聲音也異常的詭異,“恨我,就殺了我吧。哈哈……”
“你……”我氣結,動了動嘴唇,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怔怔地看著他,他的眼裏充滿了悲哀祈求和掙紮,“殺了我吧,否則你會後悔的。”
說話之間,青龍和玄武已從屋脊上躍下,掠回我們,玄武折扇一張,向白玉笙削了過去,白玉笙連忙放開直,疾發一掌,擋開了玄武手中扇勢,人躍避開去。玄武並不戀戰,折扇收回,便和青龍一起連忙將正向地上倒下的宣接住,一人架一邊,向後退開四五尺遠。
楚廷英肩上的長劍已出鞘,森寒劍氣淩空向白玉笙劈去,他知道我終究不忍心向白玉笙出手,他若再不出手,隻怕事情會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白玉笙的武功遠在楚廷英之上,楚廷英的這一劍他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他不慌不忙地舉起長劍擋住了楚廷英的攻勢,同時灌注了十成內力,淩空又揮起一劍。
“砰”的一聲響,劍氣忽地消散無蹤,楚廷英便倒在了地上,唇角慢慢溢出鮮紅。楚天寧一驚,連忙上前伸手挽起摔在地上的楚廷英,為他運功療傷。
這一刻,我終於下定決心,暗道:白玉笙,你不該逼我猛地深吸了口氣,一用力,將劍從白玉笙的右手中抽了出來。
忽然的變化,令白玉笙呆了呆,怔怔地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掌,表情是難以言喻的痛苦,“你……不會再對我留情了。”
我迎上他的回光,冷冷的看著他道:“是,我們是敵人。”
他看了我一會,驀地轉身向薛王爺的方向走去,背影說不出的蕭瑟和悲涼,我的心不由一緊,唇動了動,竟然發不出聲音,怔怔地看著他隱沒於人群中。驀地回神,對薛王爺下最後的通緝,“王爺,兩柱香過後就半個時辰了。若你還不給個明確的答複的話,我想我們就隻能武力解決了。”
薛王帶的瞳孔驟然一縮,望向了遠處,像是想著什麽,輕笑道:“本王未必會輸?”
“也許,但是這個賭注,你卻不敢下。”我微笑著瞥了他一眼,“周圍都是你的兵馬沒錯,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乾聖殿幾乎已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別小看我這兩百號人,他們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對付你身後的這兩千薛軍是戳戳有餘,而且,我還要讓你看幾個人。”說著,我轉頭朝殿內大呼一聲,“出來吧。”
話音剛落,大殿內忽然小跑著奔出一群舉著火把的青年男子,他們身上穿著統一的黑色緊身武士服,手握長隻長劍,井然有序地分成兩列立在玉階上。
之後大殿內又先後行出六人,為首的二人,雙手都被捆綁在身後,左邊的是一宮裝蘿裙的少女,中間的是一錦衣華服麵容健美卻又過於消瘦的青年男子,右邊的則是一身姿絕美,頭上插了無數支珠釵的女子,二名黑衣勁裝的男子緊跟在他們的身後。
這六人,前麵的二人都跟薛王爺有關係,那男子便是薛王爺唯一的兒子薛強貴,那兩名女子,左邊的是薛惜琴,右邊的是沈玉梅,緊隨其後的二名男子則是楚塵山莊的護衛,一個叫楚明,一個叫楚剛,一個叫楚遙。
薛王爺麵色微變,眉頭緊皺,回光陰狠地望向我,“楚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王爺看到的。”我挑眉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