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城內外



十二月二十二日,子夜。皇城東、南、西、北四門皆火起,火光衝天,喊殺聲連綿不絕,探馬飛奔來報,薛軍攻城。

康景皇端坐在龍椅上,冷靜默然地看了眼一副悠然自得神態的薛王爺,淡淡笑道:“薛王弟似乎信心十足。”

“當然。”薛王爺笑了笑,“本王從來不打沒把握的戰,這個你是知道的,本王從來沒有輸過。”

康景皇嘴角揚起一抹說不清意味的笑容,瞟了他一眼,道:“也許。”

“也許?”薛王爺眸光一閃,盯著他,“你懷疑本王的能力。”

康景皇搖搖頭,“不是,隻是有句話我要告訴你,人算不如天算。”

薛王爺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嗬嗬笑了起來,康景皇瞥了他一眼,卻不理會,目光一掃過薛王爺身後的眾兒,在冷莫屈的身上停頓了一下,最後落在白玉笙的身上,“朕怎麽也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投靠他。”

“錯!”還沒等白玉笙開口,薛王爺便搶先答道,“白堡主於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視他為知己,為親人,他知道本王所受的委屈和錯待,所以他願意相助本王,本王亦知恩圖報,自願與他共擁著天下。”

“是嗎?”康景皇冷冷一笑,仍舊盯著白玉笙的臉,“朕總覺得你要的不僅僅是這些吧?”

白玉笙眸光閃了閃,抬眼對上康景皇的目光,正待說話,卻被康景皇猛然打斷,“別說什麽衝冠一怒為紅顏,朕不信,當初逼她跳崖,你也一樣沒有心軟過。”

白玉笙回頭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笑起來,“既然皇上不信,我也無話可說。”

“你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你不敢說,不敢當著薛兵的麵說。”康景皇的語聲漸漸嚴厲起來。

白玉笙臉色變了變,但隨即就恢複自然,淡淡道:“別自作聰明,薛王爺與在下不是你們三言兩語就可以挑撥的。”

康景皇微微皺眉,撫胸忽然輕咳起來,薛王爺見狀,沉思了片刻,抬頭問道:“你明明咳了血,為何還能活下來?本王對此毒頗為精通,中此毒者,初期隻會感到渾身乏力,中期便會讓人嗜睡,到了末期,一旦咳血,便說明毒已進入五髒六腑,藥石無效,三個時辰內,必死無疑,為何你還活著,本王真的很想知道。”

康景皇看了看站在他左側的我,又看了看站在他右側的風,然後看了看站在大殿之下左邊的塵、啟、宣、衛祁文等人,才回頭回答薛王爺的問題,“這個問題朕從來沒有想過要瞞你,這一切應該從二十日前說起,那日夜裏,朕秘密接見了楚姑娘他們五人。”

“不錯,他們雖與朕有仇,但他們都是忠肝義膽之人,自不會為了個人恩怨,而棄整個國家於不顧,想必不用朕說你也明白,他們自願幫朕,一是為了楚塵山莊,二來嘛,不想朝廷落入奸人之手,百姓受苦。”

“奸人之手?”薛王爺一挑眉,冷哼一聲,道,“如今王已非王,賊已菲賊,王賊之間,強者為勝,敗者為奸,所以誰是奸人還不一定呢。”

康景皇看了薛王爺兩眼,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喃喃道:“強者為勝!”他此時的目光深邃不見底,讓人怎麽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薛王弟,”他輕輕喚了一聲,淡淡一笑,繼續剛才未完的話題,”朕知自己中毒已深,時日不多,若朕真有什麽三長兩短,文兒的王位必定不保,而且還有性命之憂,於是朕便同意他們的計策,詐死引蛇出洞。”

他頓了下來,身子往椅子的後背上懶懶一靠,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了片刻,繼續道:“你們昨日雖看到朕停止心跳,沒了呼吸,就連身體也冷冰冰,與死人無異,其實,那是因為朕服下了楚姑娘研製的死去活來散,服下此藥之人,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意識卻是異常的清晰,而且十二個時辰之後,藥效一過,朕自然就會蘇醒過來。”

薛王爺的臉色變得似乎有些蒼白,投向康景皇的目光,充滿了怨毒和狠絕,康景皇就像沒有看見一般,仍舊微笑著,“至於那吐血,其實乃是豬血,是朕早先藏在衣袖中,趁你們不注意時拿出來換掉的。當然朕的口中也藏有一粒血球丸,隻要咬開它的胞衣,血就會溢出嘴來,讓人難辨真偽。”

見薛王爺麵色越來越難看,康景皇臉上的笑意更甚,總結陳詞,“朕想你現在應該全部明白了吧。”

說實話,康景皇隻說了我們計劃的第一步,他沒有告訴薛王爺,白玉笙和那冷莫屈的真實身份,也沒有說風假扮薛王爺的意圖,更沒有透露半點我們接下來的計劃。

我看著薛王爺已恢複平靜的臉,冷冷一笑,暗道:當真相被揭開的

時候,他還會如此鎮定冷靜嗎?白玉笙還會是那泰山崩於頂而不變色的表情嗎?洛蒙還會是那懷疑看輕的表情嗎?嗬嗬,還真想看看他們那時又是什麽樣的表情,似乎很值得人期待呢!

見薛王爺低頭沉吟不語,康景皇接著道:“我的話已說完,為何你還不動手,你等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嗎?”

薛王爺緩緩抬起頭來,瞥了康景皇一眼,忽而詭異地一笑,道:“不錯,本王是等了很久,就是因為等久了,所以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更何況現在好戲才剛剛上場。”

“後悔?笑話!”薛王爺攏了攏衣袖,冷冷地看著康景皇,道,“本王的眼裏從來沒有‘後悔’這兩個字,本王這次定是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康景皇忽覺好笑地勾起唇角,卻不再言語,大殿轉為死一般的沉寂。

眾人都半低著頭,似在沉思,似在醞釀。我站得累了,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禮,索性就地坐下,背依龍椅的扶手,康景皇見狀,輕輕推了推我,遞給我一個不知從何處得來的軟墊,我微笑著道了聲,不理會殿下那些目瞪口呆的眾人,將軟墊墊在後背的扶手上,閉目養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殿中的呼吸聲似乎越來越粗重,周圍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眾人全神貫注地凝望著那宮城的城樓,隻見那火光不僅不見熄滅反而越見熾烈,喊殺聲、刀劍爭鳴聲更是此起彼伏。此時宮城之上,必定已是血流成河、橫屍遍地,京城也必是流兵四起、百姓舉家逃往。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間,廝殺叫喊之聲漸漸逼近,鋪天蓋地般從各宮城一路迫近,前門正殿緊閉的大門忽然被撞開,頓時火光大勝,潰不成軍的禁衛軍丟兵棄甲,率先湧入乾聖殿前那片偌大的白石廣場,隨即如落雨般的箭羽飛向他們,耳邊聽得幾聲尖叫,便知是又有人中箭倒下。片刻之後,又湧入一群黑壓壓的打著“薛”字旗號的神采奕奕的士兵,青黑盔甲,手持長槍,明眸嗜血。

禁衛軍眾人驚懼,已毫無還擊之力,隻知四處逃躥,薛軍卻士氣大振,出手快、準、狠,眼見自己的親兵越來越少,康景皇緊握著扶手的力道不由加重,眼眸卻還是波瀾不驚,凝望著那戰場。

禁衛軍守將張複玨憑著最後一絲氣力,疾步向乾聖殿的方向奔了過來。薛王爺一揮手,守門的將士讓出一條道。剛跨進殿門,張複玨便“咚”一聲跌倒在地,麵目痛苦而猙獰,吃力地抬起頭望著康景皇,嘶聲道:“皇……”皇字未落,他猛地口吐一口鮮血,脖子一歪,似是氣絕身亡。

“報——!”一位身穿鎧甲的士兵忽然從殿外疾奔而來,見到薛王爺,便“撲通”的一聲,單膝跪地,朗聲道,“啟稟王爺東門已被我軍拿下。”

薛王爺大喜,連說三聲“好”後,道:“傳令下去,犒賞三軍。”

“謝王爺。”那士兵亦大喜,剛起身,殿外又一前一後奔進兩名穿著同樣鎧甲的士兵,同時跪地道:“報——!啟稟王爺北門(西門)已被我軍拿下。”

“好!”薛王爺喜悅之態溢於言表,驀地站起身,“都重重有賞。”

“賞”音未落,又是一人奔進殿內,“報——!啟稟王爺南門已被我軍拿下。”

至此,四門皆已被攻破!

薛王爺驀地縱身大笑起來,那笑聲嘹亮、張狂,卻在這氣氛壓抑的乾聖殿中,則顯得格外刺耳、猙獰,眾人隻覺心波蕩漾,個個不由自主運功抗拒,而那些不會武功的文官,早已是滿地打滾,麵色痛苦,哀嚎連連。

風一個旋身,來到了康景皇背後,快速封住了他背後的幾處要穴,幫他推功過穴抗拒那強大的音波功;吳江平依啟之言,立時盤膝就地而坐,啟坐到他的身後,雙手抵住他的後背,也為他推功過穴;陳斌華則猛吐了口鮮血,昏死過去,袁複則由宣輸功。

見眾人如此,薛王爺反而越小越狂,這時,忽然,一道白芒,電射而出,直奔向他的前胸,他頓時色變,瞬間收住了長笑,右手即出,一揮之間,生生地將那道白芒,接在手中,定睛看去,原來是一柄三寸的小刀,刀柄係有紅綢,刀鞘簡約卻精致。

“吵死了。”我緩緩地睜開眼,卻不看薛王爺,隻是懶洋洋地說著,“你不知道打擾別人休息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說完,我才轉頭望向他,眼中寒芒暴閃。

薛王爺眸光閃了閃,低頭仔細將那柄小刀前後左右打量了半響,才緩緩勾起唇角,“好精致的飛刀。”

“謝了。”我撣撣身上的灰塵,緩緩地站起身來,“薛王爺,這麽高興,是不是已經想好對付我們的

辦法了,說吧,準備怎麽對付我們,是單打獨鬥,還是群起而攻之。”

薛王爺將那小刀遞給身旁的白玉笙後,才轉頭望著我,嘴角笑意縱橫,“不急,遊戲才剛剛開始。”說到這,他轉頭看著康景皇,“皇上可否移駕到殿外?”

話音剛落,衛祁文就接著脫口道:“不行!”說著,他就要拔劍而出。

“文兒!”康景皇一個顏色阻止了衛祁文的動作,衛祁文無奈地收回手,退回原地,康景皇似是鬆了口氣,將視線又轉回到薛王爺的身上,淡淡一笑,“朕有說‘不’的權利嗎?”

薛王爺笑意仍在,眨眨眼,微微搖頭道:“沒有。”

康景皇嗬嗬一笑,從龍椅上驀地站了起來,袁複連忙將明黃繡龍的披風披在他的身上,攙扶著他緩緩地步下金階,我和風緊跟在他們的身後,一左一右地護著,宣、啟、塵他們幾人則跟在我們的身後,我們行出大殿,立在殿門左側。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石廣場上橫七豎八倒著的屍體和沾滿血跡的兵甲,那屍體幾乎都是身著大內侍衛服的禁衛軍!腥甜的血氣覆蓋了所有的空氣,整個廣場原本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時已被染成了一片紅海,是血、雪交融的血海、屍海,慘不忍睹!

薛王爺、白玉笙和一幹眾臣仍舊與我們對立而站,薛王爺滿臉得意之色,帶著挑釁。康景皇一臉病容,臉色比原本又清臒蒼白了幾分,但在周圍火光的映襯下卻絲毫不減其威嚴,反倒添了幾分天生帝王不可侵犯的尊貴氣質。

“知道為什麽到現在我還不殺你們嗎?”薛王爺笑吟吟地掃了我們眾人一眼,目光落在康景皇的身上,精芒一閃,獰笑,“你不是一向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嗎?那麽今天本王也陪你玩上一玩,不過,這次,你是老鼠,而本王是貓,本王想那滋味一定很不錯。”

“洛蒙!”他忽然大喝一聲,目光卻仍舊死死地盯著康景皇,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卻無一絲笑意,“讓皇上見識見識。”

洛蒙應了一聲,一個箭步,來到立在廣場中不遠處嚴陣以待的薛軍麵前,接過軍旗,在天空揮舞了三下,隨即四麵響起一片喊殺聲,接著那早已被厚厚積雪覆蓋的黃金般的琉璃瓦屋上忽然火光大亮,映亮了眾人的臉,也映亮了皇宮的上空那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抬眼四望,一層又一層的、黑壓壓的身披黑亮鎧甲的薛家軍,劍拔弩張,將整個皇宮團團地包圍在起來,不留一絲縫隙,仿佛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薛王爺悠然一笑,望著我們道:“若是本王一聲令下,你們馬上就會變成馬蜂窩。不過……”他語調一變,笑的越加優雅,“本王不會那樣做,本王要讓你們一個一個慢慢的,慢慢的死去。”

他眼中的殺意驟然湧現,微眯雙眼,盯著康景皇,“我要讓你孤立無援,讓你永不超生。”

我不由得擰了擰眉,看著薛王爺那張怨毒、嫉妒到扭曲變形的臉,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跟康景皇真的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嗎?應該是嫉妒心在作祟吧,原來男人的嫉妒遠遠比女人的更可怕,更毀天滅地。

他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無比的笑容,沉聲道:“出來吧。”

我隻覺周圍的溫度似乎又降低了幾分,十二個灰衣身影忽然從我們上方的屋頂上緩緩地飄下,如落葉一般,無聲無息,落在了我們一丈開外的廣場上。他們個個身著勁裝,手握刀刃,麵色冷峻,眼神冰冷。

“煙雲十二神將。”啟淡淡的說道,像是在對在場側每個人講述著那十二個人的身份,“薛王爺最秘密的、最精銳的一支部隊,不僅武功高強,內力深厚,而且擅長不為人知的暗殺術,所以他們要殺的人,都是必死無疑。”

薛王爺麵露得意之色,舉手輕擊了幾下,笑道:“韓樓主果然不愧是帝影的影主,知道的還真不少。”

他緩緩轉頭望向一直靜立在他身旁的白玉笙,道:“白堡主,你的人呢?”

白玉笙笑笑,“他們已經來了。”

不等白玉笙發話,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不同衣著的男子,有如五彩繽紛騰空飛翔的鳥兒,組成七色彩虹,飛身掠過南邊的屋脊,紛紛地飄身落那些薛家軍的前麵。

他們……我們已經很熟悉了……彩衣樓!看那架勢,像是全軍出動了,粗略的數了數,果然是八十四人。

冷莫屈的笛聲又響起那些還呆呆立在大殿之中的黑衣死士,身動如鬼魅,縱身疾馳,掠出大殿,一同落在了彩衣樓的左前方,與我們正麵相對。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薛王爺似是欣慰地笑了笑,望著我們,“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