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47)生辰快樂



想到這裏,東雨梨的心一顫,問道:“那皇後娘娘呢?她又怎會在同一天之內,也因難產……”

便見那欒嬤嬤臉上突然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來,像是不解,又像是了然一般,歎了口氣道:“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辰妃的早產,本是天衣無縫,哪知卻被太醫院那眾多接生的太醫中一個姓薑的發現,於辰妃每日練字都習慣用的官墨之中,竟混雜了會促使懷孕婦人早產、墮胎的麝香。”

麝香?這後宮之中的鬥爭,早已不僅僅是女人之間的爭寵之戰,還連累著她們肚子裏無辜的幼小的生命。

“皇上於悲痛之中,驀地聽到這一消息,直如發瘋一般,衝向香浮宮,他一心認定是皇後娘娘在墨中動了手腳,以陷害辰妃。”

說到此處,欒嬤嬤的臉上露出一線不可抑製的恐懼的神情,像是想到了當日的可怕情景。

東雨梨不由問道:“後來呢?後來怎麽樣?”

便見那欒嬤嬤聽到她的詢問,喃喃道:“後來……麵對皇上如發瘋一般的質問,皇後娘娘又驚又怒,又是傷心欲絕,不由的動了胎氣,竟也早產起來。隻是麵對這一切的皇上,居然不聞不問,甚至不許太醫前去診治,任由娘娘徘徊於生死邊緣,自生自滅,直似要替死去的辰妃及六皇子報仇一般。”

“其時,偌大的香浮宮中,隻有我一個人為娘娘接生。我還記得,那一日是霜降,寒氣極重,從早晨直到深夜,直到月亮初升,娘娘才終於誕下七皇子。”

東雨梨沒有發覺,自己在聽著欒嬤嬤講述這一段之時,右手緊緊地拽著腰間的荷包,在這寒涼的夜色裏,手心裏爬滿了冷汗。

那欒嬤嬤,也仿似又回到了當日的慘烈,如同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講述著:“本以為皇上至少會念著這親生骨肉,而來看她一眼,哪知皇上隻顧得為辰妃的死而痛苦,為辰妃遺下的五皇子而心疼,根本連去報信的太監,見也不見。”

“皇後娘娘本已元氣大傷,又聽得皇上如此絕情,一怒之下,悲痛之餘,竟就此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便也大去了。”

東雨梨的心一窒,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的壓著,喘不上氣來一般。

卻聽欒嬤嬤更加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哪知,即便是這樣,也沒能換回皇上再來看她一眼。不僅如此,就連剛剛出世的七皇子,若不是當時的東丞相求情,皇上差一點親手扼死自己的骨肉,來為辰妃及六皇子報仇。”

聽到皇上差一點扼死自己的親生骨肉,那小小的還在繈褓之中的嬰兒秋雨白,東雨梨的心,如同被一根針,狠狠的紮了一下,痛徹骨髓一般。

“之後,皇上便將辰妃所生的五皇子立為太子,更將七皇子送去千裏之外的祁安郡的遠房宗室家寄養,以求眼不見為淨。而關於辰妃與皇後娘娘之死,因是宮中秘聞,所以皇上下令任何人不許提及。而當日香浮宮中參與此事的所有奴才,均被處死。隻有我,因為娘家兄長在宮中任侍衛之時,曾以性命救過皇上,才得以幸免,隻被發配辛者庫。這一待,不知不覺便是二十五年。如今又是霜降了。”

說到此處,欒嬤嬤的聲音漸次低沉,如喃喃自語。目光悠遠,空洞洞的不知看向何方,仿佛又去到那噩夢一般的過往。

事已至此,關於當年的種種恩怨,即使這欒嬤嬤說的再隱晦,東雨梨還是聽清楚了。不管當年孰是孰非,誰害

了誰,也都應該是上一代的過往,而秋風澄與秋月白是無辜的啊。

念到秋月白三個字,東雨梨的心狠狠一痛。難怪他當日麵對先皇的死之時,眼裏會有那種像是怨恨,像是歡喜,像是痛苦,又像是不舍的複雜神情了;難怪他今日會如此的失控的憤怒與悲哀,因為今日同樣是他的生辰,他的娘親的祭日。

那欒嬤嬤卻已恢複了似水般的平靜,仿佛不曾經曆那慘烈的回憶,仿佛看透一切的空洞,便聽她嘶啞的嗓音道:“娘娘,奴才已經將能說的事都告訴娘娘了。”

東雨梨的心一動,收收那悲哀的思緒,問道:“你為什麽會告訴我這一切?”看她的樣子,絕對是守口如瓶,明哲保身之人,為何卻單單將那已埋藏許多年,被人遺忘的隱秘的過往,告訴她這個素未謀麵的皇後娘娘呢?

便見那欒嬤嬤道:“奴才之所以將這一切告知娘娘,不過是想借此換取娘娘一個恩典罷了。”

“什麽恩典?”東雨梨問。

那欒嬤嬤道:“奴才年紀已老,病痛纏身,太醫說我已經時日無多了。自從十四歲那年進宮為奴為婢,直到今日,四十餘年,我的一生,都已經陷在這高高的宮牆之中。臨死,我希望能夠走得出去。”

短短的幾句話,欒迎心說的很平靜,東雨梨卻突覺無限的苦澀。不由的看看四周那困住所有人心的厚重的宮牆,有深深的悲哀。

東雨梨道:“本宮準你請求。”

欒迎心微微福了一禮道:“謝謝娘娘。”抬眼之時,看到東雨梨掛在腰間的荷包,猶豫了一下,終於道:“這個荷包,乃是先皇後在世時,得知自己懷孕,為腹中孩兒祈福,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這代表幸運的四葉草。先皇後,走的匆忙,什麽也沒留下,隻為七皇子留下這麽一件物什,現在卻掛在娘娘的身上。”

東雨梨不由自主的看向腰間的荷包。原來這是她的娘親親手為他縫製的。是他與他的娘親之間唯一的牽連。而他為什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她?東雨梨的心,一跳。

卻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不由問道:“七王爺知道這一切嗎?”問出口,才發覺聲音不由的顫抖。

便聽欒迎心道:“雖然先皇嚴令不許提及當年之事,雖然日後先皇借機將香氏一族或斬或貶,但世間之事,隻要發生過,便不可能磨滅,總有一天,會被當事人所知。”

她這話說的十分隱晦,但東雨梨還是聽明白了。不由喃喃道:“他是知道的吧?”一想到這裏,心便如被什麽東西,狠狠扯著。

欒迎心沒有答話,平靜如死水的雙目,望望那初升的殘月,如同自言自語一般道:“當年,七皇子便是在這樣的月光下出世的。”

東雨梨的心,一跳,望向天邊的殘月。清清冷冷的光芒,便如同秋月白的眼睛。

**

香浮宮。

夜早已深沉。偌大而空曠的宮殿裏,卻沒有掌燈。漆黑的如同此刻站在畫像麵前的秋月白的心。

他已經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幾個時辰了。從含涼殿出來,便一直站在這裏。望著畫像中的人兒。畫中那個女子,還是少女打扮。巧笑倩兮,不知人間疾苦,更不知深宮險惡。

這幅畫像,便是秋月白對娘親唯一的印象了。

自從二十五年前,先皇將有關她的一切隨著她的死亡,全部埋葬,這

宮中便找不著一件證明她曾經存在過的物件。而這幅畫像,乃是秋月白輾轉多年,才尋得的,娘親未嫁作帝王家時的僅剩的一副畫像。

那個男人,作為別人的夫君,別人的父親,為何會如此的狠心與絕情?

秋月白的雙手,緊緊地握著,骨節發白,青筋突顯,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整個香浮宮,都彌散著滿滿的憤怒與悲哀的呼吸。靜寂如死亡。

卻在秋月白驀地回轉身子,要拂袖而去之時,靜寂的宮殿裏,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女聲,便聽那聲音,像是在唱著一首歌,歌聲卻是“祝你生辰快樂,祝你生辰快樂……”

隨著歌聲,一個女子走了進來,手中舉著的燭台,發出的光芒,照亮了暗黑一片的香浮宮,也照亮了女子那如水波一般流轉的雙目。

秋月白就這麽的看著那個女子,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浮躁的心,先是驀地一跳,接著卻是不知不覺,漸漸的安定、平靜。

一首“生辰快樂”唱完,女子也已經站在了秋月白的麵前。燭火將兩個人的臉容,照的忽明忽暗。在兩個人對視的那一刹那,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心中流轉。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對方。忘記了說話。最先敗下陣來的,竟是秋月白。

便見他微微別過臉去,冷聲道:“你在幹什麽?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一句話,便扯回了那心緒不知飄向何方的女子的注意力。緩解一下尷尬,便聽她清清嗓子道:“我去清心殿找過你,你不在。問過宮人們,又說你沒到三妻四妾那裏過夜,我便猜想著你會到這兒來。於是,我也便來了。”

秋月白心一跳,馬上壓住,繼而冷冷道:“今日是皇兄的生辰,皇嫂不在含涼殿裏陪伴夫君,何時竟關心起本王的行蹤了?”

沒錯,眼前這個女子,正是東雨梨。

聽到他的話,東雨梨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傷感,不由道:“今天雖然是澄大哥的生辰,但也是你的生日。”

秋月白目光驀地射向她。繼而別過頭去,冷冷道:“本王沒有什麽生辰。”

東雨梨嘴一撇,道:“這是什麽話?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生辰?你又不是孫悟空,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你這麽說,可令那個千辛萬苦將你帶到這世上的娘親心寒了。”

驀地被人提到他的娘親,秋月白眼中一厲。散發著痛苦與懷念,悲哀間雜恐懼一般的怒氣,令東雨梨心中一凜,卻在下一秒鍾,下顎落入秋月白的掌控,便聽見他惱怒的聲音道:“誰允許你提我娘?你知道些什麽?”

他粗糙的大手緊緊扼住東雨梨的下巴,似要將她捏碎一般,東雨梨不由痛呼出聲,勉強才說的出話來,道:“你先放開我,好痛啊。”

秋月白看到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因為疼痛而煞白,猶疑一刻,終於將鉗製她的手,給鬆了開來。

便見東雨梨那精致的下巴,本來就因為白日被他的蹂躪,而又紅又腫,經過剛才的一番,更是顯得可憐。秋月白轉過頭去,不看她。

東雨梨揉著如要散架的麵部,心想這個男人還真是暴戾啊。但是當她看到此刻他盯著牆上畫像,目光流轉如秋水一般的眼眸,心,卻不由自主的隨之輕輕一疼。

東雨梨輕輕的走到他身邊,與他一同抬頭望向畫中明眸皓齒的少女,輕聲道:“她就是你的娘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