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125章
自從那日於梨落宮,東雨梨以死相脅之後,秋月白憤然拂袖而去,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月。
這期間,秋月白將梨落宮所有服侍的宮女太監全部撤走,隻剩餘那個名叫珍兒的小宮女還留了下來,各項吃穿用度皆變得極之苛刻,幾乎僅夠溫飽。一時之間,整個寢殿都籠罩著空蕩蕩的寂寥,儼然想將梨落宮當成一座冷宮;而從那之後,秋月白更是再也沒有踏足過梨落宮半步。
這樣的結果,對東雨梨來說,卻是最求之不得的。從他懷疑她那一刻起,從他口中聲聲的質問著她肚子中的孩兒是不是辜遇之的那一刹那起,她便已經死了心,絕了情。既然他認為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那這個孩子就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東雨梨的眼中卻還是不由的閃過一抹深深的刺痛。孩子……你親生的爹爹不願認你沒關係,娘親會陪著你……你隻要有娘親就足夠了。
隻是這樣想著,心中的悲苦還是像無邊無際的潮水一般湧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秋月白雖然現階段放過了他們母子,但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他認定了的事情,又真的會這麽輕易的放她自生自滅嗎?
就在不久之前,東雨梨還在心滿意足著他的改變,她以為他們兩個人終於可以忘掉從前所有的傷害與不愉快,撥開雲霧見青天,卻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假象。這個男人,根本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一樣的霸道,一樣的自私,一樣的狠毒,視人命如草芥!
這樣的一個人,難道她還能希冀著他,在毫不信任的情況下,留下她腹中孩兒的命,容許他平平安安的出世嗎?這些日子來,東雨梨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中秋月白殘酷嗜血的眼眸,毫不留情的將她腹中小小的孩兒推向萬丈深淵……
驚醒之後,冷汗淋淋,便許久不能安枕。可怕的不是夢中的情景,而是秋月白本身。他已經成了東雨梨此生最大的夢魘,哪怕隻是想到他名字中的一個字,就連她的呼吸,仿佛都會狠狠的疼痛。
她現在隻能祈禱秋月白還對她有一點點的真心與顧念,不要對她肚中的孩兒做出怎樣不可彌補的錯,否則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生或者死,對東雨梨來說,不過是睜著眼睛,與閉著眼睛的差別而已,但現在,她不是一個人了,她可以死,但是她腹中的孩子卻不能有事……
還好,秋月白雖然將梨落宮變成了一座冷宮,卻有意無意的的並沒有阻止姚太醫對東雨梨的診視照料,算不算不幸中的萬幸?抑或是他並沒有無情如斯?
東雨梨也曾經無數次的試圖想過,向秋月白解釋……但是,他會信嗎?如果信的話,那也不會有當初的懷疑了……
算了,再等一等吧,等到兩個人都能夠冷靜下來,或許她可以心平氣和的跟他談談。她可以不顧自己,但卻不能不為腹中的孩兒著想。若是秋月白肯放她離宮,她自會沉默的一言不發,一走了之,將孩子獨自一個人養大,她不在乎,更不必向任何人證明孩子的爹是誰……但她心中情知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那個男人,除非死,她是不可能離得了他的禁錮的……
輕輕的撫摸著微凸的小腹,東雨梨從未有過的對未來的茫然與恐懼。喃喃的在
心中問著:孩子……你可不可以告訴娘親應該怎麽辦?……
正恍然若失間,卻驀地聽到那不知何時進了來的珍兒的聲音道:“小姐,藥熬好了,你趕快趁熱喝了吧。”
東雨梨回過神來,望向她手中端著的黑漆漆的湯藥,隻是聞著味道,便已覺苦澀。這幾日,她一直睡不安穩,心中像壓了一塊大石似的,姚太醫瞧過之後,殷殷囑咐她放寬心緒,對自己與腹中的胎兒都好,話也隻能說到此處,便欲言又止的搖頭歎息,然後便開了一些安胎寧神的藥給她……便是珍兒現在端著的這碗藥了……
東雨梨何嚐不知最有用的藥石乃是輕鬆愉悅的心情,但現在的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是仍舊做的差太遠。隻能委屈她肚子裏的孩兒跟著她一起喝這又苦又澀的藥……
東雨梨有深深的內疚與悲哀。總是在不經意間掠過這不能自抑的情緒,險些又忘了姚太醫的千叮嚀萬囑咐,不想這些不高興的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現在最應該想得是,怎樣好好的保護她腹中那小小的孩兒才是……
小腹若是細細的摸著,已經能夠觸到微微的凸起,隻是肉眼還看不出來,且還是穿著冬天厚重的衣衫,但東雨梨仿佛還是能感覺到那小小的人兒,正在努力的一點一點的長大,還有六個多月,他就要從媽媽的肚子中鑽出來,到這個世上了……
東雨梨的嘴角不由的輕輕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那是每一個即將為人母的娘親在想到自己的孩子之時,都會有的一種溫柔的期待的神色。
從珍兒的手中接過那一碗散發著餘溫的湯藥,東雨梨皺了皺眉頭,還是將碗遞到了嘴邊……
隻是她還沒有張口,便突然聽得一聲尖細的聲音阻止道:“娘娘,這碗藥喝不得……”隨著這話聲出現的,卻不是負責照料秋風澄的含涼殿的管事太監祈大恩又是誰?而他已經三步兩步的跑到了東雨梨的麵前,將還呆呆的停留在她手中的黑漆漆的湯藥,一把接了過來。
東雨梨卻還沉浸在他的突然出現,以及他話語之中那震撼的內容中,久久不能反映過來。喃喃的失神的問道:“大恩?你怎麽會來這裏?……你剛才說什麽?……這碗藥為什麽喝不得?……”
有些呆滯的目光盯著那落在祈大恩手中的黑乎乎的湯藥,像是有刺痛的清明,又仿佛帶著不願置信的抗拒……
祈大恩沒有立馬回答東雨梨的問題,而是諱莫如深的看了一眼一旁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宮女一眼,然後右手在她眼前輕輕一抬,袖子放下來的同時,便見那珍兒緩緩的倒了下去,如睡著了一般……
東雨梨混沌的思緒不由的一震,焦切的聲音問道:“你對珍兒做了什麽?”
便聽那祈大恩鎮定的回道:“娘娘你不用擔心……我隻是對她下了一點點藥,她現在睡著了,醒來之後,便不會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因為我接下來要跟娘娘說的話,隻能告訴娘娘一個人聽,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凝重的語氣,讓東雨梨的心,重重的一跳。望著祈大恩那平凡無奇的一張臉上,總是低眉垂目的雙眸,此刻卻閃現著不同尋常的精光。都昭顯著麵前的他,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皇宮裏的麵容模糊的太監,是他一直掩飾的太好,還是她太遲
鈍沒有察覺?但不管怎樣,東雨梨卻不覺害怕或防備,她相信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惡意。
東雨梨聽到自己問他:“你要對我說什麽?……這碗藥,是不是毒藥……有人要置我於死地是不是……”落在他手中的藥碗上的眼眸,不可抑製的狠狠的一痛。在這個皇宮裏,想要要她的性命的人,呼之欲出。
卻見祈大恩的臉上露出一種奇特的神情來,平穩的聲音,說的是:“這碗藥……雖不至於立時三刻要了娘娘的命……但是六個多月之後……娘娘您腹中的孩兒……卻會一生下來便是一個死胎……”
像一記悶雷,重重的擊在東雨梨的頭頂,她聽到自己沙啞的嗓音,卻是如被狠狠的撕裂的上等的絲綢般發出的尖利短促的聲音問道:“你說什麽?”
祈大恩冷靜的看著她從前總是晶亮清澈而柔和的眸子中,瞬間籠上的層層疊疊的恐懼、掙紮、憤恨、複雜的蒙蒙霧氣,猙獰而可怖。心中不由的竟有些不忍,緩緩的避重就輕的道:“這碗安胎的藥裏……被人動了手腳……娘娘您若是就這麽喝了……雖然現下裏,什麽事情也不會發生……但是腹中的孩兒,卻早已毒素深種……即使能撐到出世之日,也不過是生下一個死胎……而娘娘你也會因為大出血而性命難保……”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柄鋒利的刀,一下一下的割在東雨梨的身上,就仿佛最嚴酷的淩遲,一片一片的血肉生生的從她的骨頭深處給剮下來,不會死,隻會讓人生不如死……
東雨梨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夠讓自己直直的定在那裏,站穩不跌倒,她平整的指甲已經深深的嵌入了冰冷的掌心之中,幾乎要摳出血來一般,這樣的堅忍,卻仍止不住聲音中的荒蕪與顫抖,如同窗外在寒風中無所依傍的落葉,喃喃的自言自語的重複道:“死胎……性命難保……是誰非要置我們母子於死地不可……”
渾渾噩噩、一片空白的腦中不期然的閃過一張絕情的冷鷙的麵容來,如同暗黑如地獄的天空中驀地劃過的一道閃電,那麽清晰的撞入她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毛孔之中,巨大的痛楚,像是與生俱來、如影隨形一般,在她的每一次深深淺淺的呼吸間,興奮的叫囂著,沙啞的喉嚨好似破敗的鑼鼓,發出一聲一聲飄忽的、斷斷續續、嘶啞的不連貫的字句:“是他嗎?……他不相信孩子是他的……他要狠心的殺了他……”
祈大恩眼睜睜的望著她神情恍惚而淒厲的模樣,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以及一抹奇怪的表情,不由的開口道:“娘娘……”卻又帶著不知如何開口的三分欲言又止的矛盾與猶疑。
東雨梨聽不到,也看不到,她的整個身心,都已經被秋月白要殘忍的殺掉她腹中的孩兒這一事實所充滿,像是有一雙手,正在緩慢而迅速的將她的靈魂從她的身體內,一點一點的抽離,越來越輕,很快便空蕩蕩的,什麽也消失了一般。
小腹之處卻驀地傳來陣陣的刺痛,讓東雨梨的眼眸清醒而慘烈……
祈大恩看著她雙手緊緊的護住小腹之處,煞白的麵容之上有滴滴的冷汗,不由的慌了神,道:“娘娘,你怎麽了?……”
他聽見東雨梨擰著秀麗的眉,咬斷銀牙發出來的聲音:“我的肚子……好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