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126章 滑胎
清心殿。
心煩意亂的留下那一堆令人頭疼的奏折,秋月白站在窗前,任由冬日那凜冽刺骨的寒風吹在他的身上,卻仍不能稍減他心中的煩悶,像是有一塊巨石重重的壓在那裏,讓他不能釋懷;又像是心空了某一個角落,有無邊無際的冷風無孔不入的灌滿那裏,冰冰涼涼的恍然若失的錯覺。
望著窗外那陰冷低沉的像是隨時隨地都能壓下來的天色,思緒卻不知不覺的飄遠……不知梨落宮的炭火可足?她一向最怕冷……
驀地念到那個名字,秋月白幾乎本能的心中一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要沒出息的想她……就像是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好好的懲處她一番,將梨落宮所有的宮人都調走了,卻還是獨獨的留下那個與小帽子有三分相像的小宮女伺候她;減了她一切吃穿用度,卻還是不自覺的命令內務府不能將她餓著凍著半分半毫;就連對那姚太醫每日為她的請脈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默許……
隻是一旦想到她腹中的孩兒,心,卻還是不可抑製的狠狠一痛。想到當日,東雨梨麵對他的懷疑,卻隻冷冷的以一句“我沒有什麽要解釋的”來截斷了他所有的希冀;而她後來為著保住她腹中孩兒的安危,不惜以死相脅,那樣淩厲的決絕,讓秋月白莫名的憤怒,痛苦,以及深深的妒忌。
是的,妒忌,就是那樣的妒忌,讓他在聽到陳氏夫婦信誓旦旦、言辭灼灼的說著那一個月之中,辜遇之與東雨梨過著的平凡的瑣碎的生活,才會怒不可遏的被他二人於一夜之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事實所蠱惑,所控製;所以他才會迫不及待的強迫著她的解釋,他希望她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是汙蔑,是陷害……但她就連這樣卑微的解釋,都不願意給他……
隻是平心而論,就算東雨梨當時真的如他所願的,告訴他,她腹中的孩兒乃確確實實、毋庸置疑的是他的骨肉,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真的當做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呢?
不,那陳氏夫婦的話,就像一根刺,重重的插到了秋月白幽暗不見天日的內心最深處,如在那裏生根發芽了一般,怎可能輕而易舉的便被拔出?
除了這深深的妒忌,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無際的恐懼。是的,他害怕一切都是真的……他害怕她對他的背叛;他害怕她留在他的身邊,心裏還裝著另一個男人,念念不忘;他更怕承載著他全部希冀與狂喜的她腹中,原本是屬於他和她的孩子,竟可能是那另一個男人的種……
那樣的話,會讓他瘋狂至不知還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就像他真的想過試圖狠心的將她腹中的孩兒……但是,他知道如果他那樣做了之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死在他的麵前,他已經失去過她兩次了,他不能再冒險……還有另一個隱秘的連他自己都不敢觸碰的希望,那就是在他的心底,他是不是也還抱著最後的一絲僥幸與奢望,期待著她腹中的懷著的孩子,乃是他秋月白真真切切的骨肉……
一方麵,他不可抑製的質疑著辜遇之與東雨梨的關係,另一方麵他又忍不住的信任著這一切不是真的……兩種矛盾的思緒,狠狠的拉扯著他茫然的如同被厚重的霧氣籠罩著的心,讓他看不清那裏到底住著怎樣的答案……
在他沒有想清楚之前,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東雨梨……因為他怕,他一不小心,便又會做出傷害她,同時也在傷害著自己的事情……
紛亂的頭緒,在秋月白荒蕪的心中,漫無目的的衝撞著,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的眼眸,有無邊無際的落寞與掙紮的痛楚……
剛想強迫自己甩去這些解不開理還亂的擾攘的情緒,卻見那伺候了他有年頭的小太監連最起碼的通報的規矩都顧不得的驚慌失措的跑到他的麵前,同時口中還在不住的喊著:“王爺,不好了……”
秋月白的眼角,不由的一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好
的預感。便聽那小太監大氣也來不及喘一聲的絮絮的道著:“王爺不好了……皇後娘娘她……”
“她怎麽了?……”秋月白的聲音,已經先於他的心,衝口而出,像是有大片大片黑漆漆的烏雲,掠過他的整個身心。
他看見那小太監伶牙俐齒的嘴唇一開一合間,說的是:“剛剛從梨落宮傳來的消息……皇後娘娘在寢殿裏不小心滑了一跤……肚中的胎兒……姚太醫已經去看過……怕是保不住了……”
像是有轟隆隆的雷聲,在秋月白的耳邊碾過,那樣巨大的聲響,震得他的心,木木的、麻麻的,連痛苦,都仿佛帶著不真切的感覺。
她的孩兒……保不住了……荒蕪的心,突然清晰無比的狠狠一窒,像是自己也瞬間失去了生命中一樣最寶貴的東西一般……
腳下已經不由自主的跌跌撞撞的邁開了步伐,卻在走到清心殿的門口之時,驀地停了下來。眼中的矛盾與掙紮,殷紅的似要滴出血來一般。秋月白聽見自己需要狠狠的咬緊牙關,才能不讓聲音中那一絲一絲不可控的顫抖,逸出口腔,他聽到自己冷的沒有分毫的溫度的聲音問道:“她……怎麽樣?”比起那個已經失去的孩子,他此刻更關心的是她……
便聽那小太監誠惶誠恐的回道:“聽姚太醫說……娘娘的身子並無大礙,沒有性命之憂……”
那她的心呢?秋月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發不出聲音了。大片大片的哀傷與痛苦,像高漲的潮汐一般,瞬間淹沒著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抬了抬腳,試圖走到梨落宮,走到她的身邊去,但是,他的雙足,像是被灌滿了千斤重的鉛一般,再也邁不開分毫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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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兒眼睜睜的看著她家皇後娘娘那蒼白的麵容上,有一種恍惚的悲傷,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雖然與東雨梨相處時間不長,但這個皇後娘娘跟別的主子不一樣,沒有絲毫的架子,對她也極好,所以現在眼見著皇後娘娘為小產的事情,而鬱鬱寡歡,珍兒心裏也很是不好受。不由的勸道:“娘娘……王爺剛剛派人送來了許多益氣補血的補品來……你就不要難過了……把身子養好,比什麽都重要……”
東雨梨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些秋月白送來的所謂補品,道:“把它們都拿回去,我不需要。”從傳出她滑胎的消息,到現在已經一天一夜了,秋月白沒有露麵,卻隻派人送了這許多的東西來,東雨梨不覺得憤怒,不覺得心傷,也更不會覺得痛苦,現在的她,對那個男人已經麻木了,她不要自己再在他的身上浪費一分一毫的情緒。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珍兒還在猶豫著,東雨梨的目光卻已經落到了寢宮外密密麻麻的站著的侍衛,心中一動,已經了然了幾分,卻還是問道:“那些侍衛是怎麽回事?”
便聽那珍兒扭捏的回道:“啟稟娘娘,那些侍衛都是王爺派來保護娘娘安危的人……王爺還說……”說到這裏,為難的住了口,似說不出下麵的話一般。
東雨梨道:“說什麽?”
珍兒小心翼翼的低聲道:“王爺說……如果娘娘你有個什麽頭疼腦熱,三長兩短……那梨落宮上上下下的所有的人,從宮女到太監,再到侍衛……一個也不用活了……”
東雨梨的嘴角輕輕的扯出一個冷笑,仿佛在聽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漠然的道:“是嗎?”心中卻還是不能自抑的掠過一片一片的悲哀,到今天這個局麵,他還想著用這樣的手段來威脅她。他以為她還會尋死嗎?放心,就算是她真的要死,也絕不會死在這個皇宮裏的!
那珍兒諱莫如深的看著皇後娘娘臉上那種詭異的凜冽的光芒,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勸道:“娘娘……王爺這麽做,也是因為關心你……”
她的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嬌柔清脆的女聲接口道:“是啊,梨兒妹妹,你可千萬
不要辜負了王爺對你的一番心意……”
東雨梨的心頭一跳,目光迎向那正輕移蓮步,款款的向著自己的床畔走來的,那精致的麵容上,嬌豔欲滴的唇畔間總是掛著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的女子。
東雨梨斂去一切情緒,淡淡的開口道:“不知王妃娘娘大駕光臨梨落宮有什麽指教?”
栗苡薰輕輕一笑,嬌媚的聲音,道:“幾日未見,梨兒妹妹你跟姐姐我倒愈發的生疏了。”
東雨梨的嘴角扯出一個漠然的笑容,不置與否。
栗苡薰對她的冷淡不為所動,目光落於一旁的宮女手中端著的各式補品,微微一笑道:“這些可都是上好的湯水,最適合滑胎的女子調養身子的,梨兒妹妹你真應該多喝一些……也難為王爺雖然人不到,但至少也算還記得妹妹你……瞧在旁人眼裏,倒是著實的令人十分的羨慕……”
東雨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後道:““王妃娘娘覺得羨慕的話,盡可以把這些東西拿去。”
便聽栗苡薰輕巧而歡快的笑道:“梨兒妹妹這是說的哪裏話?姐姐我又沒有你這種福氣,懷孕又滑胎的,這些補品自然用不著,妹妹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這小產若是調理不好,以後可有得妹妹的罪遭……”
東雨梨看著她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模樣,那樣一個本應用世間最美好的字眼來形容的女子,此刻卻完全隱去了初見之時的溫柔清麗,隻餘無窮無盡的妒忌與怨毒。
心中隻覺悲哀與憤恨如上漲的潮汐一浪高過一浪,不由道:“王妃娘娘說的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王爺已經許久不到你的苡歡宮去了,你自然有喜不了,更別說滑胎了……”
隻是這樣的一番話甫說出口,東雨梨已經後悔。事情已經走到今天這步,她又何謂在此與栗苡薰再爭論誰對誰錯,彼此攻擊呢?
便見栗苡薰一張瑩潤如玉的臉容,瞬間變得慘白,籠罩的厚厚的怨毒,像是要滴出水來一般,繼而卻恢複到一如既往的平靜,嫣紅的唇瓣,輕輕巧巧的開口道:“王爺倒是時時的到妹妹的寢宮裏來,妹妹你也有幸懷著他的骨肉,隻可惜,到最後王爺僅憑陌生人的三言兩語便信了妹妹肚子中的孩子,並不是他的……姐姐我也看不出妹妹你比我好到哪裏去……”
她輕而易舉的幾句話,便抓住了東雨梨的痛腳,令東雨梨一直壓抑的情緒,點燃了導火索,迅速的漫延開來。
東雨梨直直的盯著她怨毒的眼眸,終究還是沉不住氣的道:“是你……是你唆使宮女對秋月白說我‘信期有誤’是不是?是你買通了陳伯陳嬸,是不是?”
栗苡薰微微一笑,並沒有打算否認,道:“我隻是讓那宮女隨便說了一句話,沒想到王爺就信了……是他自己非要去找旁人驗證,我也沒辦法……所以梨兒妹妹你不要怪我,這一切不過證明了王爺根本不相信你而已……”
說這話的她,愉悅卻仍掩飾不了的怨毒。
她說的對,就算是一切都是她做的又怎麽樣,最終選擇信或者不信的決定權在秋月白的手上。
抹去心底那層層疊疊的不可抑製的悲哀,東雨梨迎向栗苡薰那流轉著幸災樂禍的眼眸,沉聲道:“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成為你陷害別人的借口……從房妙妘到我……我們的孩兒……你為什麽一定要置我們於死地不可!”
妒忌真的會讓一個人變得如斯可怕嗎?東雨梨不敢相信,更不能理解,不由道:“你做這一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當有一日,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別人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你,你會怎麽樣?”
便看到因為自己的這一番話,栗苡薰美麗的瞳孔之中,一刹那之間,氳滿了刀鋒一般的風暴,似要將眼前的一切毀在自己的眸子裏。
東雨梨聽到她尖利的聲音,說的是:“根本沒有人有機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