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風聲雨聲血滿城(八)
冬日的初晨彌漫著一陣暗香,這香味在這暗藏殺機的深宮之中已經繚繞了有四五載之久了——
“空有雪花飄,黯然梅花香。盼君折枝贈佳人,卻與君相隔。”
空中飄著棉絮一般的雪花,清雪披著鬥篷站在院子的雪地裏,輕觸一旁開的正好的梅花瓣,紅梅白雪,很是好看。清雪的口中哼唱著一首小曲兒,若有若無的傷感之情叫她忽然想起,在好幾載之前,她曾用一顆真心愛上了一個美目男子,那男子待她極好……幾載後,那男子與自己的親姐姐勾搭在一起,做出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又過了段時日,那男子終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想一想,最初進宮就是想要得到權柄與地位去找那一對狗男女報仇,可如今,她的目的依然達到,那一對狗男女的命都葬送在自己的手中。然而,現實總是這般殘忍,進宮簡單出宮難,逃離皇城想要與這裏一點瓜葛都沒有,更是難上加難。
清雪深知這輩子已經逃不了這樣的命運,她似乎是已經預料到自己最後的結局,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得寵到皇帝離世,並且嘉崇繼位,自己坐上太後的位置,從此高枕無憂;另一種是在後宮內僅僅是一個太妃的地位,無權無勢,親兒又不在身旁,到最後的生老病死都無人過問,孤老終生。
清雪並沒有那般蠢笨,她是上天的寵兒,上天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即便是已經完成了最初的目的,卻也不能把接下來的生命當做垃圾一樣去消遣,那樣子對不起過去死去的傲雪,也對不起過去死去的清雪。
一股寒風呼嘯而來,若秋瞧著主子的手中沒有暖手爐,便叫翠兒在一旁陪著主子,自己進房去給清雪拿暖手爐子去了。而就在這時,德尋從宮外小跑進來,他委身於清雪的身邊時正喘著氣,一縷白眼在空中輾轉了一會兒後便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翠兒瞧著德尋這般模樣,便輕聲說道:“哎呀,你怎麽了?怎這般喘?”
清雪在一旁看了翠兒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隨後便聽見德尋說道:“主子,方才有公公遞了一封信來給奴才,說是從慕府送來的信,奴才估摸著是主子的家書,便一刻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給您送來了。”
德尋說著,便從袖口內掏出了一封信遞到清雪的麵前,清雪接過信,輕瞟了一眼信封上所寫著的字,一瞧便知道是然芝的字跡。她並沒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拆開這封信,然而眾人也知道,寧妃與娘家人的關係也並不是很好,於是誰也不敢過多的猜測,隻是心如明鏡罷了。
若秋從房內取了暖手爐後走回到清雪的身邊,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手爐塞到清雪的手中,“主子,大冬天的,您這纖纖玉手可千萬不要被凍著了,若是生了凍瘡那就不好了,快些捂著手爐暖和暖和。”
清雪將手爐捂在肚子前,隨後將信緊緊攢在手中。她在轉身走往房間去的時候又回眸朝若秋
說道:“若秋,你去折幾株開的好的梅花送去做成香,宮裏的梅香不多了,一會兒回來後不必進房,本宮有些話想要同翠兒與德尋說。”
若秋看了一眼翠兒與德尋,隻見他們是麵麵相覷,一副對清雪此意一無所知的模樣。若秋隻答應了聲“是”,之後便在院子裏轉了幾圈,折了幾枝開的好的梅花出去了。
清雪領著翠兒與德尋進了房,又叫德尋管好房門。她走至暖閣內坐在了軟墊上,後又叫他們二人都進來坐下。翠兒與德尋一聽,都是嚇了一跳,翠兒道:“奴婢惶恐,奴婢怎能同主子坐在一塊兒!”
清雪隻搖頭,輕笑言:“不必擔心,房內已無他人,關上房門,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你們也不是什麽奴才奴婢,現在隻是我的弟弟妹妹罷了。快些坐下。”
翠兒雖是有些擔憂,回眸忘了德尋一眼,二人猶豫了一會兒,才微微發著抖地坐在了清雪的一旁。
清雪將手中的信封放在一側的桌子上,再用一盞空茶杯壓住它。它回首笑言:“一早就像問你們這件事情,卻一直沒有找對日子問,今兒個日子好,想著就就今天問罷。”說到此處,清雪注意到了二人臉上的表情,兩人似乎都是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要被自己責罵一般,一臉的不知所措。
然而清雪問出口的話卻叫二人瞬間麵紅耳赤——“你們二人是否對彼此互相傾心?”
翠兒是姑娘,自然臉皮薄,清雪的問題一說出口她便臉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好話,而德尋卻是在猶豫了幾下子之後,終是點了頭。翠兒著急,用手肘撞了一下德尋,並且皺眉道:“你幹什麽呀……”
德尋隻是朝翠兒望了一眼後便堅定地看向了清雪。起先,清雪的臉上並沒有笑意,後來,瞧著德尋一直這般堅定地看著自己,而翠兒也開始低頭淺笑,她才微微地咧開了嘴笑言:“在這深宮之中尋找真愛確實是難,你們二人能夠為彼此傾心也實在難得。你們若是願意,我可以懇請皇上在景仁宮為你們二人舉行一次隆重的婚禮。”
翠兒一聽,匆忙從凳子上滑下來跪在了地上麵對著清雪說道:“奴婢不敢奢求此生能夠有一次像樣的婚禮,但求與相愛的人永生在一起。”
清雪並未說話。這會兒德尋也跪了下來,“主子的好意奴才明白,隻是奴才雖然與翠兒兩情相悅,但是奴才是個太監,從小就進了宮,這輩子都無法生兒育女,若是翠兒跟了奴才,那隻會終生受苦……”
沒等清雪說什麽,翠兒便眼睛發紅地看著德尋,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與你相愛,隻要能夠與你在一起,那就是幸福,若是此生就因為這樣而不能與你生死存亡,我才會終生受苦!”
望著二人在自己的麵前如同一對小夫妻一般的吵嘴退讓,清雪心中的那一片柔軟忽然融化成了流水,潺潺不息。“德尋,人生在世,一世隻能遇見一次真愛。
你雖然是個太監,但翠兒不介意你的身份且要追隨與你,你應該高興。塵世間的煩惱都且拋擲一旁,兩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這樣,到死,也有人作伴。”
德尋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便攜著翠兒一同磕頭謝恩了。二人退出房外,若秋這才進來。清雪笑看著若秋道:“有情人終成眷屬,隻要過了皇上那一關,咱們宮裏近日來便會有件喜事兒了。”
若秋走到清雪的右側站好,微笑著對清雪說道:“翠兒與德尋實在是難得。”
“是啊。”清雪的臉上掛著笑意。她回首瞧見了桌子上用茶杯壓著的信封,不禁皺了皺眉眉頭。她伸手拿起信封拆開來看了看。“府裏來信了,然芝又懷上了。”清雪一邊將信紙折起來一邊說,若秋在一旁笑言:“這可真是件喜事兒。”
雖說是件喜事兒,可清雪的臉上卻是沒有一絲笑意的,她起身走到了炭爐前,手一鬆,便將手中的信紙扔入了炭爐中,瞬間被燒成了灰燼。“可父親卻病倒了。”
“慕大人病倒了?那主子……”
“自然是要回去的。走吧,陪本宮去見皇上。”
得知逸塵在禦花園同雲嬪賞雪,清雪本是疑惑為何皇上忽然又同雲嬪在一塊兒了,但是如今卻不是為此事心煩的時刻。若秋扶著清雪往禦花園走去,清雪倒也是不緊不慢的。
禦花園中白雪皚皚,枝椏上時不時地掉落幾堆白雪,砸在地上又濺開幾堆雪塊兒。清雪在鯉魚池旁的亭子外瞧見了皇帝與雲嬪。她舒了一口氣後便走上了前,“奴婢參見皇上。”
“雪兒?”逸塵看著清雪白裏透紅的臉蛋兒驚歎道。
清雪抬頭微微一笑,後將目光移至雲嬪臉上,隻見雲嬪滿臉笑意,很是得意的樣子,清雪便笑言:“呀,數月不見雲嬪,今個兒瞧見你,覺得你的氣色可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呢。果真,同皇上在一起,就連氣色都能轉好呢。”
雲嬪的臉上也掛起了笑臉,她說:“寧妃,瞧你這話說的。皇上已經有一個月在本宮的儲秀宮進進出出了,寧妃怎都不知道?”
雲嬪果真大膽,皇上就在一旁坐著,她便能這般毫無顧忌地說出這番話。然而清雪卻隻是衝她一笑而過。在皇帝的麵前,清雪表現出來的姿態可比雲嬪要好太多,清雪體現了自己的內在與教養,而雲嬪此刻就像一個沒家教的小孩子一般,清雪在心中早就將她嘲笑了千萬遍了。
逸塵斜眼看了一眼雲嬪,隨後微笑著問清雪,“雪兒來此可有什麽事兒?”
清雪彎下腰貼在了逸塵的耳旁耳語了幾句,逸塵聽後便大喜,“此事兒可當真?!”清雪點頭。“那雪兒是怎麽想的?”
清雪斜視了雲嬪一眼,滿心歡喜地對逸塵說道:“臣妾想著出宮親自采買那些東西,盡一盡臣妾的心意,還懇請皇上恩準呢。”
“準!自然是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