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風聲雨聲血滿城(七)
遠遠地,琅璃便瞧見韶顏怒衝衝地在靈如的攙扶下離開。“瞧她這種可以生氣的模樣,估摸著,身體已經調理好了吧。”
宛心並未回答,隻是安靜地跟在她的身旁往慈寧宮走去。
太後見了琅璃後,便將周圍站的人都給遣了下去,獨留了羽沐在身邊伺候著。宛心退出房間的時候還曾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琅璃,隨後便順手關上了房間的門。羽沐為琅璃沏上了一杯熱茶,琅璃端起來隻輕啄了兩口。
“往日你都常來哀家這裏小坐,近些日子,怎就看不到你的人影了?”太後輕觸發上鑲著藍珠子的銀簪,麵無表情地說道。琅璃隻擰著嘴巴不說話,卻忽然聞得太後輕語,“房裏都是自己人,哀家就直接挑明了說了。你若是在擔心你的皇後之位,實在是沒有必要。”
太後說到此處,又叫羽沐去續了杯茶,後繼續說道:“隻是哀家對你母親覺得有些愧疚,而你母親也在離世之前拜托哀家幫你安排一個好去處,哀家給了你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可你若是想要濫用私權,那是絕對不允許的。哀家可以扶你上位,同樣也能拉你下馬。”太後輕輕扇動茶蓋,頓了頓,隨後輕挑眼睛斜著朝琅璃看去,“你可知道?”
琅璃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害怕的神色,隻是她的眉頭緊鎖,不知腦中在思索著什麽罷了。太後將手中的瓷杯往一旁輕放,而這杯子卻在一瞬間摔落在了地上,碎成了瓷渣。即便是這麽常見的東西,可此時此刻在琅璃的眼中,卻是觸目驚心的。
即便琅璃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看破了許多事情也明白了許多事情,可如今手中緊緊握著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其實是可以被這個載種稻草的人輕易會掉的,她便覺得害怕了。隻是別人看不出她內心的惶恐罷了。
“琅璃知道,母後說的話,琅璃都會記在心中。”
太後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卻又一邊搖著頭,輕聲兒道:“恩~還不夠。哀家要你知道,後宮爭寵固然殘忍,難免的腥風血雨,可你身為哀家的人,必定要忠於哀家。哀家的懿旨你必須遵守。哀家要你盡心伺候皇帝,你便不能對他有半點的馬虎,即便你如今在皇帝的心目中已沒有半點位置。”
“哀家要你統領後宮,你便不能對哀家未來的皇孫打半點鬼主意,即便你盯上的對象是寧妃。”
“哀家要你互己周全,你便不能蠢到把自己陷入險境,即便哀家動動手指頭就能將你從泥潭中拉出來。”
“你可全都記住了?”
麵對太後不冷不熱的說話語氣,琅璃的心卻異常的平靜。她並沒有緊張,而是非常淡然地點著頭笑看著太後回答道:“琅璃都記住了。”
清雪同麗妃一塊兒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子前喝著一盞小茶,談笑間說的是孩子與孩子之間的事情,然而就在這時,德尋從景仁宮外
小跑進來,委身於清雪的身邊,小聲地說道:“主子,瑛嬪小主……”
清雪聽了德尋的話後,臉上的神情忽然閃現了一絲陰笑,緊接著,韶顏便在靈如的攙扶下邁進了景仁宮。
方才德尋說她還在氣頭上,清雪便覺得好笑。原是以為她與太後之間的關係是極好的,卻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卻是這樣一番景象,真真兒是叫人心情愉悅了。
清雪並沒有要同韶顏說話的意思,而是看著麗妃笑著說道:“今個兒天氣這般好,心情也是極好的,姐姐你說是麽?”
然而,韶顏在一進景仁宮便聽見清雪這樣說起,這明顯是說給她聽的。可是如今在這後宮之中,韶顏卻不得不向眼前這位寧妃低頭請安。幾聲如同鳥鳴一般的聲音之後,清雪瞥眼看了看她,隨後冷笑一聲,道:“快些起來吧,瞧著你臉色也不好,還是快去房裏休息吧。”
聽了清雪的話,韶顏便憋紅了臉在靈如的攙扶下往房間走去。麗妃不明白清雪與韶顏兩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也沒有多問,隻是在心中自顧自地揣測著。清雪的心情固然愉悅,她在看到麗妃的表情之後,臉上的笑容僵持了一下。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對韶顏產生了敵意,而這敵意仿佛就是這樣的理直氣壯。
韶顏進了房便開始生悶氣,介於清雪就坐在外頭,她是摔不得罵不得,隻好在房裏生這苦悶的氣。
傍晚時刻,清雪同麗妃一塊兒在房中用了晚膳後,便獨自一人前去了頤和軒。韶顏顯然是沒有料到清雪會在傍晚忽然“造訪”,這看起來像極了不速之客。清雪進到房內後,便盯著靈如看了兩眼,靈如識相,帶著房內其餘的宮女太監退了出去。
清雪伸出手來輕輕地觸摸桌沿,後慢慢坐下,輕笑幾聲卻是一語不發。韶顏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笑言:“寧妃娘娘來此處是有什麽事兒要同嬪妾商量?”
清雪清脆的笑聲傳入韶顏的耳中,道:“關起們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必擔驚受怕,本宮並不會對你做出什麽事兒來。”
韶顏的眉頭微微緊皺,她如今是越發地看不透清雪了。然而,她卻是沒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傲雪姐姐這些年來可真真兒地是變了許多了。”
清雪沒有料到她會忽然說起“傲雪”,然而清雪的反應也並沒有多強烈,她不過是輕笑言:“這是本宮進宮六年,第二次聽見有人說本宮是什麽‘傲雪’了。”
這下可把韶顏說懵了,她疑惑地看著清雪,問道:“你……難道不是梁傲雪?”
“梁傲雪?梁傲雪本宮認識,當年天朝派去梁朝和親的女子。怎麽?梁傲雪難道同我極像麽?那梁傲雪不是已經在許多年以前就已經死掉了麽?”
“死掉了?不可能!”韶顏爭論道。
清雪的心底忽然嘲笑起她,當年你還不過是
幾歲的小毛孩罷了,我死的時候,你又怎會知道?然而清雪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當年之事傳的滿城風雨,瑛貴人那時芳華幾許?說到此處,瑛貴人在宮裏也生活了有一兩年了,怎能將本宮認錯呢?且瑛貴人竟是連本宮叫什麽名字都不曉得,還真是叫本宮心寒了。”清雪故作無奈,歎氣著搖了搖頭。
韶顏無法接受寧妃所說的事情是個事實,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爹爹從未與我提起傲雪姐姐的事情……這不可能!”
“當年和親的梁傲雪,是真真切切地已經死掉了,雖說是我大天朝的功臣,卻也難逃於一個被淩辱的軀殼。本宮雖不知為何你們見了本宮都要將本宮認作那個梁朝梁妃,但本宮卻是知道,本宮與她的樣貌是極像的,對麽?難怪瑛嬪妹妹會錯認了本宮。本宮倒是極想知道那梁妃的性子究竟與本宮相差幾許呢。”
清雪那一雙清澈的眸子似乎是在告訴韶顏,她是真的不認識那個梁妃梁傲雪。麵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她已經能夠心如止水的去麵對,並且毫無包袱地笑說過去的種種屈辱。若不是因為現在是在人前,說不定清雪的眼淚就會奪眶而出了。
韶顏的腦海裏所出現的都是童年裏與傲雪所相處的那一段段美好的時光,然而,眼前這個同傲雪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方才告訴自己,傲雪在許多年以前就死掉了——
她並不是因為傲雪的死難過,說到底,傲雪與她非親非故,親姐妹死掉了也沒有這麽難過,何況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姐姐?她為的,是她所擁有的童年回憶。似乎她所有的童年記憶都是和傲雪一同度過的。
清雪站在一旁看著韶顏的眼眶中有晶瑩的**淌出,她的心中也是有些發酸的。因為那段和她在一起玩耍的日子,實在是讓人難忘至極,那樣的童真與爽朗,在如今看來,已經是一件,非常非常遙遠的事情了。
麵對韶顏的傷心,清雪顯得有些無奈。然而,麵對韶顏忽然的麵部扭曲,清雪卻顯得有些意外——韶顏的臉頰上雖然還掛著兩行清淚,可眼中卻是對清雪射出了露骨的恨意。“既然你不是她,那我對你也不必那樣客氣了。”
清雪的吃驚很快便收了回去,她緊緊盯著韶顏的臉頰冷眼看著。“早知你對本宮懷有惻隱之心,本宮毫不驚訝。你的身體尚且還未恢複完全,估摸著今日你在太後娘娘那兒受了不少的氣,元氣大傷了吧?早些休息吧,本宮可就不陪你了。”
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的習性我比誰都了解,即便後來分別多年,但我堅信‘本性難移’。你入宮不久,對後宮生存的了解還不夠,你若要與我鬥,隻怕是還未出手傷我便被他人所傷。你住我景仁宮之中,日後我也不會刻意去刁難你。歡迎你加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你將會在這看似窄小的戰場上觸碰許多的血腥與殘忍。恭喜你,與我為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