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風聲雨聲血滿城(六)



從鹹福宮回景仁宮的路上,翠兒一直攙扶著清雪,德尋也是一句話都不說地緊緊跟在清雪的身後。清雪抿著嘴巴直視前方,偶有餘光撇到身旁的翠兒,隻覺得翠兒的嘴角還洋溢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清雪正要喚翠兒名字的時候,韶顏突然出現在前方,她一身淡藍水袖衣,窈窕的身姿……一切看似都這般美好,可一張略顯蒼白的麵孔卻顯露了她的虛弱。

翠兒扶著清雪停下了腳步,德尋安靜地站在清雪的身旁,隻見韶顏走上前來朝清雪微微側身,道:“寧妃姐姐吉祥。”

清雪見她的臉龐如此蒼白,心中是一陣著急與擔憂,她脫開翠兒的攙扶,上前握住韶顏的雙手,道:“你身子還沒有調理好,怎就跑了出來?”

秋風環繞於清雪的長發之間,空氣中夾雜著從清雪身上散發出來的幽幽的梅花香。韶顏微微頷首,輕聲道:“已經調理了大半,隻是臉上還是顯著病態罷了,姐姐不必擔心。嬪妾隻是想去坤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個安,這段日子已經許久未去了。”

提起太後,清雪的臉色便微微的有些變化了。太後對清雪所造成的傷害,並不是說能過就能過的,即便嘉崇如今已經回到自己的身邊,但是清雪知道,在這深宮之中,清雪之是在皇上的心中留有位置,然而太後那邊卻是沒有她半點地位的。這也是清雪最悲哀的地方。

從韶顏的話語中聽出了韶顏與太後的關係不同於一般,清雪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妒忌,可又將峰頭一轉,清雪的皇上心中的地位那可是比韶顏要重的,於是她也便覺得有些平衡起來了。

清雪的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她鬆開了韶顏的手,翠兒趕忙走上前來,清雪的手搭在了翠兒的手背上,她的姿態略顯高傲。她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人在麵對一些對自己有傷害的事情的時候總會以自以為最好的姿態去麵對對方。“妹妹既然要去給太後娘娘請安,那路上且要小心了。妹妹一會兒見了太後娘娘,還要勞煩妹妹替本宮給太後娘娘帶句好了。”

明明居住在同一片天之下,明明就隻有幾步之遙,明明周圍全是紅牆褐瓦,然而,清雪對太後卻是持有著疏遠的態度,她不願去見太後,更不願去麵對太後。因清雪不討太後的喜愛,在太後的眼中清雪就是個紅顏禍水,用某種方法迷惑了皇上。然而,清雪至今都不知道,皇上究竟是為什麽才會對自己死心塌地。

清雪沒有再回頭去看韶顏,她隻是目視前方,翠兒扶著她小心地走著。清雪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隻是暗淡的如同一潭死水。

回了景仁宮後,翠兒便在清雪的身邊察言觀色,小心地伺候著。若秋從外頭端了一些茶水點心謹防來,瞧見清雪一臉凝眉而翠兒小心翼翼地模樣,便知道定是出了什麽事情。於是若秋便進房去,走到翠兒身邊的時候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翠兒離開。

翠兒一溜煙兒地便轉出了房間,並且帶

上了房門。若秋端著茶水點心靠近了清雪,隻聽見有些哀怨地歎了一口氣。若秋將手裏端著的東西輕放於桌麵上,隨後端著茶遞給清雪,柔聲道:“主子又在為何事心煩了?”

清雪並沒有立即回應若秋,而是在接過若秋遞上的熱茶後輕輕劃動蓋子,待杯中的熱氣全都散盡之後方才徐徐放下,“若秋,太後,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若秋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情,她的眉頭微蹙,卻是不敢揣測主子的意思,隻得是主子問什麽,自己這個做奴婢的答什麽了。“太後娘娘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奴婢並未伺候過太後娘娘,因此對太後了解的也並非透徹,隻是知道先帝還在的時候,太後為妃。當年的熙妃大方得體,雍容華貴。後宮傳聞當年的熙妃不擇手段除去當年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南妃娘娘,後又多次爭寵,這才成了當今太後,長盛不衰。”

若秋說這話的時候非常的小心,生怕一個字兒聲音大一點便會被外人聽去,然後造謠生事。清雪聽若秋這般說,心中不禁慌亂起來,可不一會兒,她卻鬆了一口氣,隻道:“我本就應該知道她是個厲害角色,而並非尋常人物。早就聞得太後當年在宮裏與烈親王好上,而她卻能夠在後宮之中如此頑強地生存著。嗬嗬,我真是低估了她的能力了。”

若秋微微抿嘴,淺淺地呼吸了一口氣後又問:“奴婢知道主子與太後之間的關係並非友好,但是主子千萬不要太過在意了。有些事情還是得往長遠了看,主子隻需留一點意即可。”

清雪會意,便點了頭,隨後問:“崇兒呢?”

若秋正要回答嘉崇去哪兒了,便聽見身後傳來嘉崇的聲音,他高興地朝清雪喚了一聲:“母妃!”

清雪見了嘉崇,瞧著他俊秀的模樣,不禁欣慰。“崇兒,快到母妃這邊來。方才母妃不在那麽一小會兒,崇兒乖不乖?”

“崇兒乖!崇兒又會些幾個字了,母妃要看一看嗎!”嘉崇稚嫩的臉上所閃現出來的靈光叫清雪舒了一口氣。

隻要時光允許,她寧願永遠都這樣抱著嘉崇,看著嘉崇……

金碧輝煌的慈寧宮之中彌漫著沉水香的味道,太後端坐在軟榻上,韶顏低首坐在太後的身邊,羽沐姑姑正在為韶顏沏上一杯香茶。在韶顏輕啄了這杯香茶一口後,便聞得太後對她低聲說道:“你身子還未複原,不必這般著急地來此處給哀家請安,哀家沒有那麽不通情達理。”

太後說的話如同一盆冷水一樣直直地澆在了韶顏的頭上,韶顏微微頷首,臉上正在發紅發熱。又因這空氣之中有些尷尬,便瞧見太後端起了桌上的一盞茶,道:“這是西湖龍井,你爹前不久托人帶進宮來給哀家的。味道不錯吧。”

韶顏顯然沒有料到太後會忽然提及自己的父親,於是她抬起頭朝太後看去。四五左右的臉頰上看不出一點兒的皺紋,隻是發間隱約能夠看到幾根銀

絲,太後的身形仍然是這樣,這與在韶顏記憶中的樣子是差不多的,這些年來,太後娘娘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太後似乎是察覺到韶顏在看自己,便說:“你父親把你送進宮,千拜托萬拜托,托哀家一定要照顧好你。可哀家幫著你從選秀一路走到懷上龍種,而你為何這般不爭氣呢。”太後說這話不痛不養,她完全沒有提及是她人害死韶顏腹中的胎兒,太後的意思似乎就是在責怪韶顏的不小心,責怪她為何這般不小心叫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就這樣沒掉了。

韶顏的心此刻正在微微發顫,她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回答。麵對太後,她從來都是這樣膽怯,她不敢說過多的話語,因她知道,不論自己說什麽,太後娘娘都能夠找到很好的話去反駁,最後輸掉的還是自己。韶顏把頭壓的很低,卻突然聽太後說起:“你也不必自責,說白了,你就是哀家棋局上的一顆棋子,一步走錯了,哀家可以悔棋,可若是走錯了第二步,哀家可就要毀棋了。”

此話說的韶顏猛地一顫,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太後的聲音又在耳旁輕輕飄來,“你對寧妃的一點子小心思,哀家也都看在眼裏,寧妃也是個聰明人,她不可能對你沒有戒備。你的一點小伎倆,在寧妃那兒可都是小把戲,想同寧妃鬥,你還嫩了點兒。若你現在想著與哀家鬥,哀家奉勸你想清楚了再行事。因哀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有一天待哀家將那些小秘密,一件一件地扯出來說的時候,你會被嚇得站不住腳步。”

太後說話的時候神態自若,仿佛這些話都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一般。說的人無所謂,可聽得人卻是被嚇得坐不住了。韶顏不清楚太後究竟知道了自己的什麽小心思,可卻在這麽一瞬間,韶顏覺得太後簡直如同惡魔一般。

韶顏的欲要張口說話,卻突然發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靈如站在一旁聽著也是背後發涼的。

韶顏從慈寧宮後,就連站都站不穩了,方才實在是太過驚險,她那脆弱的心靈仿佛是受到了摧殘一。靈如見韶顏就要倒下去,匆忙伸手扶住了她,並焦急地輕喚一聲“小主”,韶顏被靈如扶住,支撐著站直了身子,卻忽然聞得身後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於是她回頭望去,隻見羽沐姑姑從房中匆匆忙忙跑出來,懷中還揣著一個罐子,她對韶顏說道:“瑛嬪小主請留步!這是太後娘娘叫奴婢送出來給小主的,說是小主父親從杭州帶來的西湖龍井,太後娘娘想讓小主拿去泡泡茶喝。”

靈如站在韶顏的身邊伸手接過罐子,韶顏看著靈如手中的罐子,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她對羽沐說:“有勞姑姑了。”

羽沐點頭,“那奴婢就不送了,小主慢走,路上小心。”

待羽沐轉身回了慈寧宮後,韶顏看著靈如手中的那罐茶葉冷笑一聲,說道:“不過是一罐西湖龍井,爹爹怎就送的出手了,太後娘娘又怎屑於喝這樣的茶葉?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