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



茜倫默默地不說話。

我看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真是傻得可愛,你以為跟他上床,就可以跟他結婚了嗎?你以為跟他結婚他就會愛你一生嗎?你認為你已經了解他了嗎?你是怎麽跟他認識的?如果你什麽都沒有,你也一定什麽也得不到。何況男人隻喜歡遊戲,不會真正地付出愛心,就算是在正經的婚姻中,男人也不會安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光顧夜總會的那些男人,哪個不是家裏有老婆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忠誠的,沒有一個是幹淨的,對男人,我們去掙他們的錢就行了,犯不著傻到去跟他們談戀愛!”

“男人不全是壞的,你太偏激了。”

“那些找小姐出台的男人的老婆,也跟你一個想法,她們也認為,男人有壞的,但不全是,壞男人都是別人的老公,她們自己的老公則是萬中無一的忠實可靠的好男人,再漂亮的小姐主動坐懷都不會亂性的!哈,可你應該看到,有這樣的好男人嗎?你現在就和那些男人的老婆一樣傻!告訴我,你和他是怎麽認識的?”

“是在網上認識的,我打字不夠快,可他卻一點都不急,我們聊得很好,所以就約定見麵了,見了麵,感覺也挺好,就一直交往下去了。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認識兩個月了,我們真的很相愛!”

“上網認識的?你也不怕他是騙子?你愛他,他愛不愛你呢?”我尖銳地問她,“而且,他知不知道你是一個在歡場上陪酒、陪舞、陪聊天而且出過台的小姐?”

“知道的,我一開始就告訴他了,但他不在乎這個,所以我才很感動。”

我大歎一聲:“他不在乎這個?他要不是個無賴就是個聖人,天哪,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真覺得你有機會碰到聖人?”

“璐洲,你別這樣偏激,事情不是像你想像得那麽壞,就算你說的是對的,但是當愛情來臨的時候,我為什麽不能去試一試呢?”

“你的試驗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又歎了口氣。

“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愛

他。”茜淪低下頭,低低地癡癡地說。

我沒有說話,隻靜靜地望著茜倫那裹在風衣裏的嬌小的身軀,那修得非常漂亮的短發散在光潔的額前,她的表情不像從前一樣顯得沒有內容,而是充滿了一種摯著的、幽深的、仿佛能夠逆來順受的表情。我離開了兩個多月,想不到她竟然在這兩個月中戀愛了,愛得癡迷而心甘情願,更想不到愛情映到她的臉上,使她的表情產生了這麽大的變化,這個變化是美麗的。

“茜倫,”我若有所思地說,“我想,我不能把我的思想強加在你的身上,你有你的思想和主張,隻要你認為是對的,就去做吧,我對你隻有一個請求……”

“我知道,”她打斷了我的話,“我不會再叫他到這裏來的。”

“你要實在想約他,就約好了,”我輕歎一聲,“隻是要提前告訴我,我可以避開,我可不想今晚的情形再發生。”

“不會的,我保證。”

我無奈地笑了笑,看見她隻裹著風衣的身軀,不覺有些歉意,於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說:“快到被子裏去吧,小心凍感冒了。”

她點點頭,問:“那你呢?”

“我要去收拾一下帶回來的東西,再洗個澡,啊,對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有最近的報紙嗎?”

“有,在茶幾的下層,”她說,“你是想看招聘啟事嗎?”

“是。你先去睡吧,我過一會兒來。”我推她朝臥室走去,看著她進了房間上床睡好,我便重新來到客廳,一頭坐在沙發上。

出去了這麽久,我又回到了這裏,眼前熟悉的情景再次讓我覺得那剛剛結束的旅行好像並沒有真正發生過,仿佛一場記不清的夢,似有似無,隻有我帶回來的記念品才能證實這段旅行。

夢醒了,一切又回到現實中,如今的現實是,我沒有工作,也沒有賴以生存的巨額存款,假如我不能盡快找份工作,坐吃山空是遲早的事。眼下,像樣的工作並不好找,這個城市和其它城市一樣,很多人都沒有

工作,很多人都渴望工作,而我既沒有文憑,又沒有值錢的技術,想在竟爭激烈的職場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那一定相當困難。

我記得在我的同行中,也曾有過兩個女孩想洗手不幹,但她們隻離開了三個多月,因為學曆低,當不上白領,又吃不了藍領的苦,終究又回到了歡場。我們的大班曾說,燈紅酒綠的地方最能腐蝕女孩子的心,不管你從哪裏來,曾經有多麽純潔,多麽高傲,隻要做慣了這一行,嚐到了輕鬆調笑就能掙錢的滋味,那麽,你就再也吃不了別的苦了,你的心就被浸染了,氣質也改變了,從此隻能做這一行了。大班還曾指著我們說:“你們就是這樣一群小姐,不要指望再向上爬,你們上不去了!你們的外表,從頭到腳,都已經打上了小姐的烙印,你們隻要一開口說話,或是隨便做個什麽動作,人家就知道你們是幹什麽的了,因為夜總會的氣息已經鑽進了你們的骨頭裏,你們想掩蓋都掩蓋不住。所以,都給我好好幹,好好在這兒掙錢,隻要掙到了錢,將來自己買套房子,開個小店,後半輩子就有著落了,再找個農民工當老公,你們也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但前提是,你們得有錢,想有錢,就得打起精神給我好好幹活!”

想到這裏,我走到門前的大鏡子前,在燈下打量自己。我的氣質變了嗎?我在舉手投足間就會暴露小姐的本性嗎?看了很久,我還是不相信自己會是大班所說的那種樣子。呸!見他的鬼去吧,我偏要改變,而且一定要改變!

還在上海的時候,我對那個邂逅相遇的關築說過:貧窮從下個月開始。現在我回來了,這個貧窮的下個月也即將來臨,僅管我不斷故做瀟灑地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可當這些今朝酒終有一天要飲盡時,我也必須去為了生存而奔波,不管將要開始的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也許是貧窮的、艱苦的,但我至少可以肯定,那就要來臨的新生活一定是光明磊落的。

我從茶幾下麵拿出幾份最近的晚報和晨報,也許這些報紙上麵會有一些能讓我找到希望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