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下)



哲遠吻了我很久,仿佛要用盡天荒地老的時間。

賓館的單人房裏,他找出高腳杯,倒了半杯紅酒。而我坐在窗戶邊,看著此時上海的夜景。汽車如同火柴盒子般在公路上緩緩的移動,車子裏或許是正趕著去家裏跟妻子用飯的年輕男子,或許是還在為公務奔波的某公司業務員。他們或忙碌或焦慮。上海這個城市,總是在無意中加快了事情的腳步。

而此刻,我卻是幸福的。我聽著哲遠的埋怨。說我不在的頭幾日,他發了瘋的四處找我。第一天,他在公寓呆呆的坐了通宵,天亮的時候腦子都是混混沌沌的,眼前都是我們一起走過的畫麵。

我不由得笑了笑。我能想象出他當時的表情,甚至能猜想出他是坐在沙發的哪個位置等著我。從前的我們是何其默契。“後來呢?你怎麽知道我在上海?”

哲遠抬頭看了我許久,眼睛裏沉澱著沉重的東西,我捉摸不透。他抿了口酒水,紅色的汁液讓他的唇瓣越發紅潤:“是常總。你離開後,我連著幾天沒去辦公室,常總無意中知道事情的經過,這才透露消息給我。如果不是他。真不知道我還會在哪個角落繼續找你。璐洲,你知道嗎?我連尋人啟事都貼了。我還以為……”

“以為我會像那個女人一樣,舉著酒瓶了結了自己?”我笑著問。

哲遠搖頭:“璐洲,你是不一樣的。正是因為你和她不一樣,所以才讓我害怕。我永遠抓不住你的心。你不受我的控製……好像隨時都有掙脫出我的世界的能力。”

我感動得一時凝噎。方哲遠太高估我了。在愛情的世界裏,誰又不是沒有理智的。隻不過白璐洲在“月亮島”這個地方經受了太多的曆練,最後親手織就了一件“刀槍不入”的皇帝外衣而已。

有的時候,光是聽著喜歡的人說話就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正如一年前的自己,恐怕怎麽也不會奢望會有方哲遠這麽一個人靜靜的在我眼底,訴說著他對我的關心。

我問哲遠李斯清還好嗎?他卻好像避著不想回答。於是不打算為難他,便一笑而過。

哲遠第二天就趕著飛機走了。我沒有送他。而是早早的去奧星上班。也許我的心裏還有一個疙瘩,即便是他千裏迢迢趕過來,也解不了。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我接到茜倫的電話,電話裏的聲音很激動,高興的說他們已經到了機場,不方便打擾我上班,所以小兩口先沿著外灘走走。茜倫的來到不由讓我的心情也明朗起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幾乎是掐著秒表度過的,當時針指向整點的時候,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然後打了車奔向約好的露天咖啡廳。太久沒有見到這個小妖精了。從以為她離開人世到刻意逼自己慢慢遺忘和過往的點滴,我是花費了

多麽大的力氣,現在這麽輕而易舉的失而複得,反而讓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隻是老天爺賜給我的一個夢。

茜倫過的如何?是變瘦了還是變胖了?心裏總有一萬個擔心,但下了車的一瞬,全都變成了喜悅。

乳白色的洋傘下,依偎著一堆年輕夫婦,穿戴不凡,正有說有笑的喝著咖啡。茜倫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一邊焦急的看著唯一一個出口。

我付了錢,茜倫已經眼尖的發現了我,遠遠的叫著“璐洲。”

我也用力的衝她搖手。隨後目光不經意的瞥過一旁那西裝革履的男人。這就是茜倫的丈夫了吧。他比照片上更加的陽光帥氣,眉宇間都散著一股儒雅的氣質,他朝我微微一笑。我亦禮貌的問好。在“月亮島”三年,其實並不是什麽也沒學到,至少我學會了用犀利的目光去撥開每一個男人的假衣。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不一樣,說不上是好是壞,但能肯定的是比那個癮君子討人喜歡。

可是哪怕能洞悉世上所有的人又有什麽用,我照樣洞悉不了方哲遠的心。戀愛是盲目的,或許是滿腔的愛,讓我在方哲遠麵前是如此不堪一擊。

看得出來男人對茜倫是百般依從的。一路上來,男人很少說話,滿車子都是我們兩個久別重逢的小女人的喧鬧。茜倫給我帶來了深圳的特產,還神秘的讓我伸手摸她的肚子。一邊摸,一邊振振有詞的說:“璐洲,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你有了?!”我欣喜若狂。雖然她的肚子平坦如故,但是兩手相交的地方,我好像觸摸到一條脈動。它在沉穩的跳動著,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掌心。

茜倫幸福的仰起頭,感歎道:“你說人生多麽奇妙,昨天我還在*上對你打趣,沒想到,寶寶說來就來了。璐洲,一定是你給我們帶來了喜氣。”

我笑說:“生孩子哪裏有我的份兒。你的孩子,要認我做幹媽啊。以後取名,也要讓幹媽參詳定奪才是!”

她忙不迭的點頭,一下子臉色又慢慢的凝重,若有所思的看著我:“還記得我昨天問過你的問題嗎?我已經有我自己的幸福了,璐洲,你呢?有沒有想要一起共入禮堂的人?”

“我不知道。”上蒼讓我遇見了方哲遠,讓我的心因為他搖擺不定,最後的最後,是毫無保留的愛上他,但他呢?他的心裏卻始終有兩個抉擇,一個是我,另一個是初戀李斯清。而在關鍵時候,方哲遠的旗幟卻永遠倒向李斯清那一邊。

或許男人都是喜歡溫柔細致又會撒嬌的女人的。而我偏偏卻是個隨性的人,越是疼痛難捱,越是倔強冷淡。

“哎。雖然你還年輕,”茜倫靠在椅墊上,目光看向車窗外,“但是總歸要早點找個人安定下來比較好。我老公

有一個朋友,論品貌和身份那是絕對配得上你的。要不要……”

“不用了。”我馬上打斷,擠出一絲笑意,“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想過要結婚。先不說這個,你想去哪裏玩兒,我做東。”

她咂了咂嘴,也沒再說話。

後來我帶著茜倫去了東方明珠塔,拾著台階慢慢而上。夜幕下的東方明珠妖冶而充滿魅惑,我又想到了第一次遇到關築的情形,他跟我侃侃而談這些林立的洋建築,替我耐心的拍下一張又一張照片。

我發現我好像把茜倫帶入了我回憶中的世界,於是沒有繼續往上走,一時卻沒了更好的去處。茜倫突然說她想去商場看看,我平時也不大逛街,憑著感覺去了南京路。

縱使身懷有孕,她依然是步伐矯健,一會兒已經和先生跑到了賣珠寶的櫃台前。

要是以前,這種平淡的幸福是我們從來不敢奢望的。而茜倫的幸福是來得如此真切和洶湧。讓我一時間仿佛也有了盼頭。她不斷的挑著戒指,一會兒又問我:“璐洲,這兩枚,你覺得哪個更好看?”

我仔細的看了看,首先是被上麵閃亮的鑽石嚇到了。看來她這回是真正傍了個大款。一枚是玫瑰的造型,六瓣之上都點了均勻的石頭。另一枚的線條卻較為簡單,突兀的勾出一個弧度,好像是張開的翅膀,卻又看不出是什麽翅膀。在翅膀的末端,引出璀璨猶如星辰的鑽石。

我點了點第二款。茜倫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然後從盒子裏小心的摘下戒指,對著我的無名指套下。

我微楞。她馬上換了笑臉解釋道:“別誤會,我和老公雖然領了結婚證,但是沒有辦過正式的婚禮,我一直在等著有一天和你重逢,然後再辦一個風風光光體體麵麵的露天婚禮。你答應過我的,要當我的伴娘。我可沒忘記。”

“可是戒指……”不知為何,總有股隱約的不安。

她無奈的嘟嘴,然後說:“我懷孕了,身體有些浮腫。你和我身材差不多,拿你的手指試戴最適合不過。”

我這才緩過來。由著她把鑽戒推進我的無名指。

“剛剛好。璐洲,它好像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你看看。”茜倫把我推到鏡子前。鏡子裏的自己穿著一身波西米亞風的連衣裙,肌膚在燈光下襯得雪白如梨。而手指上的戒指,好像本身就是我攜帶著的一件首飾。

如果陪在我旁邊,為我挑戒指的是方哲遠該多好。但即便如此,我會和他結婚嗎?我一遍一遍的問自己。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茜倫最後買了第二款,心滿意足的和男人回酒店睡覺了。分別之後,我獨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四點才睡著。我在想,白璐洲,你是不是真的該安下心來,和方哲遠天長地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