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中)



一會兒,門開了,他站在裏麵,看著我:“你是不是想清楚了?”

“是的,”我靜靜地說,“可以讓我進去嗎?我想和你談談。”

他側身讓開一個通道,我走了進去,裏麵沒有椅子,我看了看他,他說:“坐床上吧。”

我依言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說:“我隻是想來告訴你我的過去,和證明我的現在,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想好了就說吧,我在聽。”他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與我保持著一線距離。

於是,我深深地望著他,眼眶在這一刻又變得潮濕了,我開始將過去的那一段不願回憶的時光向他講述:“我想讓你聽一聽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的往事,很平淡很平淡,但我還是要說給你聽。你是一個優秀的人,你體會不到高考落榜、沒有工作、沒有寄托的感受,尤其在高考落榜之後,父母本來就沒有笑容的臉更加上含沙射影地冷嘲熱諷,那種滋味你一定不會有過,可是我卻有,我無法忍受那種寄生蟲般屈辱的生活,就離家出走了。”

他異樣地看著我,我轉過眼光,繼續說道:“第一次走出家門,我不知道該怎樣生活,隻能先用平日攢下來的一點零用錢先租個能住人的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就到處找工作,你一定可以想像,所有白領的工作都不會錄用我,而我如果去餐館洗碗端盤子,掙的錢根本就不夠我付房租。我手裏沒有錢,就算我可以忍受饑餓,但仍然不能像流浪貓那樣睡在大街上,每一天的逝去都是要花錢的,而我又沒有錢,一切都不能等,所以,我隻能去娛樂

場所……我是做什麽的,你已經知道了。後來,我和一個新來的女孩認識並成了好朋友,她從喀什來,說她家裏非常窮,她比我小一歲,長得很美。我們一見如故,就共同租了一套房子,一起上班,一起生活,在夜總會裏,我們互相照顧,一起生活了三年.”

“然後呢?”他輕輕地問。

“然後我漸漸厭倦了這種生活,我看到人們向我投來的盡是些鄙視的目光,也看到網絡上無數的帖子都在辱罵我們這種人,於是我就清醒了,無法再這樣生活下去了,”我輕輕地注視著他,“我想離開這裏,去一個新的地方,永遠地抹掉這裏的一切,所以我就出去旅行了,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並且在上海邂逅了你!因為到處周遊,我幾乎花掉了三年來的所有積蓄,也幾近走遍了我想去的每一個地方,但卻沒能在任何一個地方長留下來,最後,我還是回來了。當我下了飛機回到住所,卻撞見我的同伴和一個男人執著地躺在床上,她在我出行的兩個多月裏戀愛了,愛上了一個我怎麽看都不順眼的人。你還記得嗎,我給你送軟件的那天,我之所以沒有地方可去,就是因為他們要約會,我不得不避開,可是等我第二天下班回去看她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說到這裏,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茜淪留下的那封信,眼淚順著我的臉靜靜地流了下來。

“她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封給我的信,說明了一切原委。那個男人是個可怕的癮君子,騙了她所有的錢用去吸毒,她為自己居然愛上這樣一個人而悲痛萬分。她走了,不知道會在一個

什麽樣的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我發瘋似地到處找她,可是我又該到哪兒去找?我恐懼、孤獨、悲傷……唉,你永遠也無法想像我當時的心情!”

方哲遠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一股令人感動的暖流漫延了過來。

“也許我可以想像得到。”他說。

“其實,”我真切地說,“我那時之所以願意和你一起住,有絕大部分原因是我的同伴,她的結局使我無法麵對那套我們共同生活過的房間,我真害怕看見和她有關的一切,害怕生活在一個悲哀孤懼的陰影裏!”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抬起手來,向他顯露那個依舊清晰的傷痕:“還記得這個傷嗎?這就是我發現那個混蛋時被他刺的,他被抓進去了,也許會判死刑,如果我的同伴還活著,能看一看他的下場就好了。”

他拉過我的手,輕撫著手腕上已經不太明顯的疤痕。

我輕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繼續說道:“雖然我的過去充滿了令你無法接受的事實,但至今我依然能夠問心無愧地對任何一個人說,我不是一個壞女孩,我從沒有喜歡過那種職業,我走上那樣的道路,是因為生活所迫!而在我的心裏,始終都有著一個正直的尊嚴,我仍舊可以對你說,我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絕沒有像你的戀人所形容的那樣不清不楚!”

我大膽地將目光投射到他的眼中,他眼中的內容是我此時並不想知道的,我已經決心離開了,一切思索都將是多餘的,我的心中隻有一個意念在跳,那就是,我決不帶著遺憾而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