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致命一擊



範青一邊想著以前的事情,一邊和大個子那幾個人動手,你來我往之間刀光劍影,亮麗的劍光和刀光混雜在一起,閃亮的光芒將這黑夜撕開一刀口子,遠遠望去,在這漆黑如墨的暗夜裏,混雜著金屬交接碰撞的時候,發出來的錚錚之聲,在這有些刺耳的聲音裏,一片朦朧的光彩。

那是人身上的真氣貫穿在兵器上,所發出來的五顏六色的光華,幾個人兵器上所發出的色彩不同,一時間看起來有點兒眼花繚亂。

範青越想越難受,腦子裏一直不斷的會放著夕煙臉,那裏麵有帶著淡淡笑容的,有微微皺著眉頭的,在他的腦海裏,更多卻是夕煙的一些麵無表情的臉,不,也不可以說是麵無表情。

每當,夕煙的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實際上才是最有情緒顯露的時刻。範青記得,他曾經仔仔細細的觀察過夕煙,那個時候應該是在他第一次覺得和他一起在合歡殿中守衛的女子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氣質,對於他來說,是非常的誘人的,仿佛有一種致命的誘惑,讓他不由自主的陷進去。

這時候,範青轉過身忽然看了一眼坐在雪地裏的夕煙,在這一刹那,幾乎就在他轉過身剛剛抬起眼睛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的身後有數道勁風忽然襲來,分攻他的上、中、下三路,將他以一個合圍的姿勢將他包抄起來。

那個女人懷裏抱著兩人曾經共同的主子,一臉平靜,那張臉是他熟悉到閉上眼睛都可以用筆描繪出來的樣子,而她臉上的表情,如同他曾經看見過得千萬種姿態中的一種——冷漠,不,或許,也許還有一絲絲的怒火,還有一點兒仇恨,可是,那裏麵還有什麽呢?那些顯露在她的那雙黑色的瞳孔裏的情緒,又是一種怎麽樣子的情緒呢?

範青忽然就覺得得疑惑,那雙眼睛裏的情緒他一點兒都不懂,不,也許是很淺顯的懂得一些的,那種情緒是一種淡淡的憂傷,但是,他覺得要比憂傷更加濃鬱的一種奇怪而複雜的情緒,一種非常矛盾和複雜,引人心靈震動,讓人覺得也是一種複雜,模模糊糊的感情,在心裏醞釀,進而奔騰。

不過,她的臉色還是那麽的平靜,平靜的讓人覺得無一絲絲的生氣,沒有活人還有的情緒,沒有對於生命的希望,也沒有對於生活的半分熱愛之情,一個沒有欲望和感情的總是所向無敵,讓人從心裏覺得恐懼,因為,這種人沒有人能夠打敗她,通往沒有人可以摧毀她。

肯定不行。無論你用怎樣呢手段和方法,無論使用怎樣的權勢和財富。

範青避無可避,就算躲避了兩處不長眼的刀劍,也會被身後大個子男人的那個幾百斤重的鐵錘結結實實的砸到身上,同樣,就避開了其中的幾樣東西,但是。總會還有幾個東西招呼在他身上的。所謂,古人雲雙拳難敵四手,就是這個道理,在身後的那幾個人配合的非常嚴密,顯然是平日裏幾個人在一起練武比拚慣了,對於彼此之間的招數,和出手禦敵的策略和套路,明眼人一眼就能夠看出來,是非常熟悉的,所以,幾個人的心裏默契度也十分的契合的。

總之,範青總是要受傷的,剛才他那一個不要命的舉動,那個突然做出來的的舉動,將身後的一大片破綻賣給人家,大個子男人的那一夥人眼急手快的抓住了這一個機會,幾人對視一眼,也僅僅是一眼,就很有默契的使出三招配合密切,絕妙的招數。真不愧是,平日裏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一整天都呆在一塊兒,彼此間連對方身上有幾根汗毛都清楚的好兄弟。

範青選擇了一種躲避的方式,江湖中很少有人會用這樣不雅的姿勢去躲避刀劍,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高手在對戰的時候,往往是就算是死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救自己的小命的,或者,用這一個方式來不讓自己受到一點兒傷害。

隻因為,這樣的自救方式實在是太過難看,也實在是太過有損身份,更何況,這也的看天時地利人和,必須是在敵人沒有想到你會用著方式自救的時候,用這種方式自救,成功的幾率才會更大些。否則,用和不用也沒有什麽不同之處,隻不過是大大的丟了身份,也大大的丟了麵子而已,最終的結果也不過如此。

範青用的那個招式已經不能叫做招式,隻可以說是方式,一種在緊急情況下,身體出於本能的自救反應下的行為。我想任何一個人,當被人從後背突然襲擊的時候,當這個人避無可避,也無法再用其他的辦法阻擋的時候,最後一個辦法,最後一個選擇。

隻見,就在範青已經感覺到身後的衣服上有兵刃碰觸到衣服,所散發來的陣陣寒冷的涼氣的時候,他猛的向前撲倒在地上,順便將手中劍反手向後輕輕的一挑。

如今地麵上是積蓄了好幾日的白雪,大約有一尺多厚,他們幾個人在上麵雖然已經踩踏了很長時間,但是,由於幾個人都是內功非常渾厚之人,在雪地上動手的時候,幾人都不願意將自己的鞋襪中灌入冰冷的白雪,真是,半點兒也不願意,即使他們幾個人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看起來皮糙肉厚的大男人,被這雪凍一下也沒有什麽。可是,冰冷的溫度,動到全身上下最主要的器官腳的時候,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如何舒服的。

因此,這正為範青開了方便之門,他如同魚一樣,忽然就變得柔軟滑膩,嗖的一聲,整個人就鑽入地麵中身後的積雪下,同時,他反手挑出去的劍,將身後那幾個人的兵器,堪堪擋住,並且,順著他們幾個人發出來的勁力,讓身體快速的向前滑動,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安排,或者,可以說是一個上天賜予夕煙和範青兩個人的組合,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範青可以發誓,而且是對著老天爺發誓,他絕對不是有意的

,也必然沒有在剛剛倒下去的時候,也絕對沒有看他滑行的方向,他可以保證,以他的性命保證。

在範青身後那幾個人的各種兵器不是砸到一團軟綿綿的空氣中,就是霹到地麵上的深厚的積雪中,留下許多深深的劃痕和洞以及其他幾樣奇形怪狀的痕跡,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身後那幾個本來得意洋洋覺得這場大戰可以在剛才的那一招後,範青必然被殺死,這場打鬥也可以算是大獲全勝的結束了,沒想到如今,卻是並沒有將對手傷到一根汗毛,反而讓每個人自己的兵器,都落空了,出了大大洋相。

如今的事實與這幾個腦中構建的畫麵一對比,反差是如此的大,讓幾個性子急的,立刻就開口大罵範青這小子太過狡猾,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他們真正生氣的並不是他們的招數使空,而是,他居然用這麽一個不雅庸俗的方式破了他們幾個人的合攻,這一招也是大個子男人在平日裏練習的時候,幾人切磋的過程中,相互汲取其他幾個人的經驗,花了整整兩個半月的時間所創造出來的,雖然從來沒有用過,但是,學武之人關於劍招的好壞,自看上一眼就可以知道,根本不用在別人身上試驗。

所以,他們幾和知道這個劍招雖然不可以說是天下無敵,但是,幾個人的內功和劍招配合的天衣無縫,可以算的上是上等劍式中不錯的劍法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幾個人心中自以為是,是非常得意的。

可是,如今,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用這麽一招根本是不是任何招式的招式,沒有用一點兒武功,就將他們幾個人苦創多日,一直以來心中為之感到自豪的劍法給輕輕鬆鬆的破了,這怎麽能夠讓人不難過呢。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隻要是癡迷於武學的江湖中人,心中就一定會感覺到沮喪,而這些粗野的江湖中人,無論是要表達一種什麽樣子的心情,通常表現自己情緒的方式就是用髒話罵對方,毫不留情的。江湖中人,也僅僅是用這麽一個方式。

就在身後罵聲一片的時候,範青抬起頭來,就看見一雙美麗的手,這雙手仿佛要比一般手指美麗,如今在黑夜裏散發著微微的光彩,讓他移不開眼睛,隻覺得就算是讓他就這樣看上一輩子也不會覺得膩了,那是夕煙垂落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指,十分隨意的搭在她的膝蓋上,十指尖尖,瑩白如玉,形狀極其的美好,仿佛,這麽多年來,她雙手所做下的那些醜惡的事情,殺過的已經記不清數目的無辜的人,以及這雙手所毀滅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感情。這些許許多多,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弄髒她的手,也沒有讓她的手看起來有一點點醜惡的味道。

隻因為,這雙手,在他眼前的這雙手,身後那些人的連綿不絕的叫罵,以及隨時隨地都可能再攻過來,在他的背上麵砍上幾刀的危險,還有,他這次來就是要將這兩個人帶回去交給新主子的目的,這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他忘了,一切都忘記了,忘了。隻有眼前的這個女人的這雙手在他的心中,如今,他的心中也隻有這個女人的這雙手,沒有其他的,甚至沒有他自己,包括他這一生最為看中的生命。正雙手現在將他的整個身心都吸引過去,他腦中一片空白。

兩人各為其主,現在反目成仇,站的立場完全不同,可是,仿佛如今的這個女人的這雙手,還是,當初那一雙和他舉杯碰飲,時不時的為他在碗裏夾菜的手,紅酥手,黃滕酒,這樣的記憶,如此的美好,美好的難以忘懷,美好的蠱惑了他的身心,他成為了她的傀儡淪為他對她的那一片心意的傀儡,由她操縱。

範青抬起手,輕輕的握住眼前這雙已經被他死死的盯了半天的雙手。這是,他第一次握住一個女人的手,也是第一牽住他心愛之人的手,他隻覺得夕煙的皮膚有一種微微的寒意,冰涼的卻是很舒服,她的手心也是淡淡的溫熱,並不是如何的粗糙,讓人握起來也覺得非常舒服。

他覺得就算他在這一刻死去也是值得的,至少,這一輩子,他不是與她完全沒有任何的關係。

至少,他如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男人一樣碰觸過女人,自己心愛的女人。

夕煙隻是看著範青,當如今爬在她腳下的這個男人,握住她的雙手,並且用力緊緊的攥緊的時候,她居然並沒有如同她預想的那樣,將這個男人的手用力的甩開。

這讓她對她自己很吃驚。並不是因為她的命門被破的原因,因為,即使是她的命門被破,她還是有一些力氣的,至少用力甩開這樣的動作還是可以做出來的。最讓她吃驚的不是這個,是她的手被這個叛主求榮的無恥男人握在手裏,居然覺得非常的舒服,溫暖粗糙的大手有一種,能夠溫暖人心的力量,讓她的心中眷戀不已,無法硬下心來,強硬的掙開抽離而去。

夕煙忽然覺得恐慌,心中對於自己如今的這一想法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就算當初在屠宰場的時候,每次遭遇到強勁的對手,那些對手要比她的武功好上十幾倍,對敵作戰的經驗要比她的豐富上不知道多少倍,無論從年齡還是內力上來看,綜合的能力上來看,比她厲害上好多。

但是,那個時候,當她無奈的抽到那個不詳的對戰之簽的時候,她也沒有像如今心中這樣害怕過,沒有,一次也沒有,這種情況從來也沒有發生過。

想到這裏,夕煙的臉上雖然雖然沒有顯現出任何東西來,但是,她的眼睛中的情緒卻是不斷的閃爍著,飛快的變換著各種矛盾複雜,甚至可以說是難以明確的表達出來的情緒。或許,連夕煙它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眼中的情緒,是多麽的洶湧,和平日裏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大個子男人的雙眼一直都在盯著兩人,確切的說是,他在盯著自家

小妹臉上的表情在看。從那個男人握著她的手的時候開始,那個時候,他的眼裏有一種恍然大悟的神情顯露出來在看一看自家小妹如今不自覺的從眼睛中泄露出來的表情,他的心中頓時變得雪亮。

是啊,如今小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胖嘟嘟的,隻會跟在他身後,一邊拚命的蹬著小短腿跑,滿臉焦急,一邊嘴裏麵軟呼呼的流著口水,不停的喊著哥哥,哥哥,等我,等等小煙的人了。

一時間,看著那兩個一個躺在地上,一個脊背挺的直直的端坐在雪地裏的身影,忽然又覺得十分哀傷,心中不由得沉重起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如今剛剛見麵,就在他和夕煙相處的那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知道自己的小妹如同他們的生生母親的個性一樣,太過固執,也過尖銳敏感。隻怕,自家小妹和如今趴在雪地上的那個男人的感情不能夠善了。就如同,當年父親趁著母親熟睡的時候,將她的親生骨肉,也就是如今的小妹夕煙拋棄在了這荒無人煙的大雪山中,自從母親知道真相後,她除了大哭一場後,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最後,在經曆了雪山中無數的危險,無數的饑餓和寒冷交接的日子,當他們眾人終於活著回到長安老家的時候,在眾人正沐浴在劫後重生的喜悅中的時候,母親卻因為她長期將心氣鬱結在在自己的肺腑之中,一日一日身體就開始委頓下去,當時母親隻有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美好的年齡,至少還很年輕,可是她如同一朵剛剛才開的非常美麗的花朵,在瞬間,就飛快的枯萎凋零下去了。在還沒有讓自己的生命正真的大方光彩的時候,母親以那麽一個青春美麗的身體,就慢慢的蒼老下去。

在臨終前,母親對父親的怨恨卻是一點兒也沒消除,隻覺得那種恨意中還夾著失望。

是的,那是一種失望,是一種對於一個男人可以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將自己的親生女人拋棄的失望,這實在是太過自私,雖然當初要是不遺棄夕煙,就要將族中用來繼承香火的男丁丟棄,重男輕女,古來如此,那些被一個家族的所有人都寄予厚望,意圖他們將來可以光耀門楣,壯大家族的男丁,又怎麽是一個賠錢貨女兒可以比的上的,這是一種巨大的無奈。

族中同行的那些人,是沒有人願意將那些打算用來為將來家族發展做貢獻的寶貝兒子,丟棄在雪山上的,那就等同於讓自己的那一脈族人斷子絕孫,破滅一切的希望。所以,沒有人願意,是正常的。要是有人願意的話,除非那個人是個瘋子。

那時候,他們的同行隊伍裏,糧食已經開始供應不足,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必然會消耗糧食,而隊伍裏也隻有兩個浪費食物的女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就是小煙。

所以,在這兩個人之中抉擇之下,深愛著母親的父親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一個人。即使,那是他和母親的親生女兒,即使他做這一切以後,他深愛的那個女人會恨他一輩子,但是,都沒有關係,隻要可以保住自己的女人的性命,他已經很滿足了,將來他會怎麽樣,他被她怎麽樣對待,都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大哥子男人想起父親每次說起小煙的時候,他的樣子,他臉上的表情談不上後悔,隻是覺得悲傷,甚至可以說是有一點兒絕望的。忽然,就覺得父親他或許不是不疼小煙這個女兒,隻是他對於子女的疼愛,永遠比不上他心中對母親的愛而已。也許,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否則,父親,也不會時時的拿著那些,很久以前平日裏小煙最喜歡玩的布娃娃,一個個的撫摸著,時常拿出去讓它們曬一曬太陽,殺一殺潮氣和黴味。這些事情都是父親親自辦的,從來不讓別人勞,從來不讓別人碰這些東西一個手指。

自從失去自己的小女兒後,母親她就一句話也沒有同父親說過,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投注在他的身上。那一天,父親坐在母親床前雙眼紅的看著母親,她的臉上在生命消失的那一刹那,都沒有變得安然下來,依舊死保留著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恨意,以及,自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的不甘。

那個時候,他還小,聽著母親向下人們交代完,在她死以後,所有的一切事情,轉過來摸著他的頭在他的耳邊重複叮囑著幾句,仿佛怕他記不住似的,在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在他的耳邊喃喃。

果然,如今,母親逝世已經十幾年了,但是,那句話每天都會在他的腦海裏轉上幾遍。如同,一個魔咒一般,無論他用何種方法都無法忘記。可能是因為,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時候支撐不住的母親,她的身體從他的旁邊忽然就落了下去,將一身硬邦邦的骨頭,咚的一聲摔落為幹硬的床板上。

“你要去找你妹妹……”倒下去的那一刻,她忽然大聲廝喊著,仿佛用勁了生命中剩下的力氣,在死前,說出自己此生中永遠也實現不了的不甘。

他記住了這句話,因為,母親這聲用盡生命的廝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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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頭抬起來,範青!”夕煙突然開口說道,聲音如同她的表情一樣平靜。

範青抬起頭看著夕煙。

有時候,她的臉上雖然是平淡的,可是,他卻可以感覺的到她發自內心的滔天怒火,一氣節,居然,使用這麽一個讓人難以想到的一個狗吃屎的招數,救了他自己。

開始他以為他看錯了,後來,在一次又一次的印證下,有無數的人在她出現那樣的表情後,被她暗地裏處死,在經過,才真正的證明這個一直以來的猜測——她越是平靜,就代表她心中的情緒必然是在不停的洶湧著。

那麽,如今,她在想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