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未央宮主



夜長歡的屋子裏依舊很黑暗。

唯有一縷皎潔的月光,透過鏤花的窗欞,照到她的床上。

她的床上坐著一個人,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整張臉,都藏在陰影裏,惟見身上披著的那一襲蘇繡錦緞白衣,沐浴在月光之下,上麵浮現出一層冰涼剔透的光澤,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渾身散發著冰冷黑暗的氣息。

他的手穿過月光,蒼白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的床上的被褥和枕頭,像是在撫慰情人的溫暖嫩滑的皮膚一般。

過一會兒,他的整個身體忽然倒在了柔軟的床上,頭深深的埋在散發著清香的被子裏,細細的嗅著。

烏黑的眼睛裏漸漸的浮現出迷亂的光芒,嘴角隱隱約約的微微勾起,帶著醉人的溫柔。

夜長歡捂著腰,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額頭上就會冒出黃豆大小的冷汗。

從銷魂殿到合歡殿的路,不算長也絕對不短,平時,以最慢的走路速度來說,她走一個時辰差不多,也就走完了。

可是今天她走了整整兩個時辰,腳還沒有碰到合歡殿的殿門,似乎,這路變得格外的漫長。

忽然,她的左右兩隻胳膊都被兩雙手輕輕的扶住了,隻聽一個夾雜著濃濃的擔憂的聲音,在夜長歡右耳響起“殿主,您怎麽走路一拐一拐的?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頓時,另一個人在她的左耳驚叫說道:“殿主好像傷到腰了,看樣子還傷的不輕!”

夜長歡轉過頭,對著這兩個個人,嘴角一扯,虛弱的笑著說道:”夕煙,夏曉,都這麽晚了,你們怎麽來了?”

說著,還不等她們回答,突然深深的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道:“還是你們兩個好啊,發覺我這麽晚都沒回去,還知道出來找我,管一管我的死活。不像眉黛那個小丫頭,整天就想著如何能嫁個好男人,也不看她這麽多年吃誰的喝誰的,是誰把她養這麽大的,想當初······“站在夜長歡左側的夏曉,抬起頭對著天空翻了幾個白眼,忍不住插嘴道:“殿主,您的腰上有傷,肯定疼得厲害,還是少說話為妙。”

另一旁的夕煙也趕忙說道:“是啊,殿主,先讓夏曉在這裏扶著你歇會兒,咱們家馬上就要到了,等等我背您回去。”夜長歡佯作傷心,看著她們,搖搖頭道:“唉,你們兩個小丫頭,居然已經開始嫌棄我話多了,這麽多年來,我含辛茹苦的把你們幾個養到十五歲,將你們三個,個個調養的健健康康,活潑美麗,本來打算將來老了的時候,可以有幾個依靠,沒想到現如今,你們一個個就······”兩人瞪大眼睛看著她,齊聲叫道:“殿主!請你不要再廢話去了!否則,我們兩個就不理你,自己走了,等會你自己爬回去吧。”

“你們兩個討厭鬼,真是薄情啊!我真的好傷心啊,哎——你們別走啊,好了好了,我不說還不行啊?!”夜長歡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的看了看,兩人氣鼓鼓的腮幫子一眼,終於閉上了嘴。

肚子裏卻在偷笑。

這兩個小丫頭真是不經逗,居然,這麽一下子就生氣了!實在是太可愛了。

在雪山上的日子,冷清而又寂寞,自從有了這三個小丫頭,還真是過得有趣不少,嗬嗬,這一天又一天的日子也不是那麽難熬了。

黎明時分,風更加刺骨。

夜已過去,遠方的天空中漸漸的泛出魚肚白。

美麗的日出之景將要呈現,灼熱的太陽也即將升起。

此時,夜長歡剛剛躺倒自己的那張舒服的床上,她輕輕的舒展著身子,調整著姿勢,決定好好的睡一覺。

今天,真是一個雞飛蛋打的晚上,累的要命。以後的日子如果天天如此,她這小身板哪能受得了!唉!真倒黴,錢不是那麽好掙得。

過了一會兒,她的胸膛開始有規律地微微起伏,濃密的睫毛像兩雙黑蝴蝶的翅膀,輕柔的慢慢的合上了。

夏曉和夕煙為她洗漱和敷藥後,已經悄悄的退下去了。

屋子裏一片安靜,隻有細微的呼吸聲,如水一般,在空氣中緩緩的流淌。

金色的陽光通過鏤空的窗欞,稀稀落落的照在她的臉上,使她的皮膚看上去像是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美好的如同天空中的劃過的流星一般。

在光線到達不了的角落,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正直直的站在那裏,麵朝著床的方向,靜靜的看著夜長歡的睡顏。

他似乎站在那裏已經很久了,仿佛已有一個世紀,眉眼之間滿是滄桑的味道,像是有很多歲月的灰塵落在心裏。

忽然,他走過去,慢慢的傾下身,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的觸摸她夜長歡的臉頰,然後,將她的一縷頭發繞到自己的食指上,用尖尖的指甲輕輕的一劃。

這縷頭發瞬間就斷一大截,落到他的手心裏。

隻見,他癡癡地看著這縷頭發,喃喃的念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就這樣站著,過了許久,他才轉過頭,看著夜長歡,眼中似乎要落下淚來:”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頓了頓接著又說道:”阿歡,我回來了,我會帶你回家,你等我。”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男女之間的吵架聲,以及其他人和善的勸說的聲音。

這個男子好看的眉毛又輕輕的皺了皺,然後,轉過身,又慢慢的走到,他剛才站的那個陰暗的角落裏,刹那間,他似乎化為了一團黑色的霧氣,慢慢的滲入了牆壁裏,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緊接著,門砰的一聲,被人用勁從外麵推開,一群人呼啦啦的全部都闖入這間小屋。

進屋的人中,為首的兩人,一男一女,他們正在一手插著腰,一手的手指直直的指著對方的鼻子,麵對麵唾沫橫飛的破口大罵。

這個男的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體格健康強壯,看起來非常的老實巴交,很容易引起人的欺負欲望。

這個女的就是是夜長歡身邊的小丫鬟眉黛。

眾人分成兩撥,分別用手緊緊的拽著兩人的衣服,生怕他們一個衝動,動手打起來。

“你們都在幹什麽?”忽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夾雜著暴怒的冷冷嗬斥。

“夕煙姑娘,你來正好,你要給我做主啊!眉黛姑娘她不但冤枉人,而且還侮辱我,說我——”那男子看到夕煙,立馬滿臉委屈的朝她大聲叫起來。

眉黛柳眉倒豎,雙手叉著腰,做潑婦罵街道的茶壺狀,立刻回嘴道:“我哪有冤枉你,我從你跟前走過,不小心把我的銀釵掉到你腳邊,明明就是你撿到了還不還我,你居然敢惡人先告狀,無恥,是不是男人——”

男人發怒道:“臭丫頭,氣死我了,你居然又罵我不是男人,你都罵了我一路了,還有沒有完?!你這麽潑辣,肯定沒有男人要娶你,你才不是女人呢”

“你個破掃院的,你剛剛說什麽?敢再說一遍試試,看我不兩巴掌揍死你!”眉黛麻利的挽起蔥綠的衣袖,滿臉凶悍,好像立刻就要撲上去,一口咬死他。

夕煙對著他們,壓低聲音冷冷的喝到:“都給我出來,殿主昨天一夜沒睡,沒看到她正在休息嗎?若是吵到主子,你們頭上的腦袋都是不想要了吧?”

這一群人頓時麵無人色,紛紛轉過頭看了一眼床上,對著夜長歡行了個禮,悄悄地退出去了。

最後,那個男人和眉黛也急急忙忙的朝夜長歡行了個禮,走出去了。

等人都出來後,夕煙反而走了進去,並把門緊緊的合上了,並且,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門外的那一群人。

隻見她皺著眉頭,快速的走到床前,伏下身,用手試了試夜長歡額頭的溫度。

果然,燙的嚇人,她應該早已經陷入昏迷之中。不然,剛剛那麽喧鬧的聲音,就算死人也早被吵的活過來了,何況是一向都很警覺的她。

夕煙從袖中拿出一支隻剩半截的紅色蠟燭,走到燭台旁插好,掏出火折子,輕輕的點燃。

瞬間,一種清腦安神的香氣開始彌漫在空氣中。

夕煙看著夜長歡蒼白中帶著不正常的紅潮的麵頰,心裏滿是擔憂。

過不了多久,殿主的舊傷恐怕又要發作了吧,今年的藥材中還差一味很重要的藥材,到時候,不知道能不能都一齊湊齊了,用來給她練藥續命。

已經有兩年的藥裏缺乏這味藥材,今年,如果還找不到這味藥材,主子的身體恐怕是要留下宿疾,那可真是,窮其一生都難以治愈。

想著想著,她心裏就更加憂慮起來,眉頭越皺越緊,慢慢的拚成了,一個清晰的川字。

忽然,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她的鼻子,頓時刺激的她精神一震,愁緒減輕不少。她側著頭,用力聞了聞,隻覺得那是一種即像花香,又像下雨過後,泥土散發出的味道,但也不全是,其中似乎還帶著點奇怪的腥味,至於那是什麽的腥味,一時卻也想不起來,她隻是覺得這種怪味,非常非常的熟悉,似乎在哪裏聞過。

院中又傳來兩人的吵吵鬧鬧的聲音,夕煙無奈的皺了皺眉,來不及再多想,轉過身體,輕手輕腳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