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江南的阿盡(二)



這雙重的身份,就算他在黑白兩道上橫著走,也絕對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一句,絕對沒有。

除非有人想斷子絕孫,變成太監。

更何況,他是一個很講理,很有分度的人,所以,隻要是混江湖的,人人都會讓他三分,敬他五分。

當然,阿盡也不能對他怎麽樣。

即使,她的手被他緊緊的握在手裏。

即使,她很想狠狠的揍一頓這個討厭的家夥,然後,把他一巴掌扇到水裏。

突然,老和尚跳起來,叉著腰,張牙舞爪,沒有一點大師形象的破口大罵:“你個龜孫子,快放開女娃娃的手,從哪來的,滾回哪裏去,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殺生,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七月非但沒滾,而且還悠哉悠哉的喝起酒來。

喝的當然是老和尚的那壇花雕。

他喝的很快,酒壇見底,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

老和尚目瞪口呆,怒極反笑,拍拍七月的肩膀,道:“很好很好,從來隻有我搶別人酒喝的份,沒想到今天居然反過來了。小子你有種,報上你的名字來,老和尚的禪杖下不死無名鬼。”

這時,夜長歡突然插嘴說道:“你別嚇唬小孩子,人人都知道你‘善念酒鬼’一戒和尚,雖嗜酒如命,卻從不濫殺無辜,是個一等一的好人,揚州城的活菩薩。”接著歎了口氣道:“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你嚇唬不住他,江湖中也沒有幾個人能讓他害怕。”

老和尚對前半句並不否認,但他還是很不服氣的說道:“他不怕你嗎?你快告訴他你是誰,嚇破他的膽。”

阿盡又歎氣道:“他既然敢到這條船上,不但摸了我的手,而且喝了你的酒,就肯定知道你和我是誰,他不怕你,也絕對不會怕我。”

七月點點頭,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我的確不怕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阿盡看著他,笑道:“那你為什麽還抓著我的手不放?”

七月道:“我喜歡女人的手,像你這樣的手,我更是喜歡。對待你這樣的手,我尤其喜歡緊抓不放,做任何事的時候都喜歡握著。”

阿盡的確是長著雙漂亮的手,雖然多年來,這雙手殺人如麻,不知沾有多少人鮮血,但還是如同多年前那樣玉指芊芊,白皙軟滑。

老和尚道:“那你自己怎麽不隨身帶著一個女人,長著你喜歡的手的女人。”

七月道;“本來帶著,帶著的還不少,可是她們都不見了,一到這條河就都消失了。”

老和尚奇道:“丟了?怎麽丟的?”

夜長歡道:“這個我知道。”

老和尚更加驚奇,瞪大眼睛,問道:“你知道?你怎麽知道?”

七月也奇道:“你知道什麽?”

阿盡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容,陰森森看著他們,冷冷的道:“我知道很多很多的事,你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們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老和尚的臉色突的變了,變得像紙一樣蒼白。

七月的臉也變了,變得很奇怪,很微妙。

他們都看向阿盡的身後,直直的看著。

阿盡沒有轉身,她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詭異的笑容。

船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和老和尚戒疤數目一樣多的少女。

她們穿著白色的很長很很薄很襯身材的衣服,如出水芙蓉般,婷婷的立在船艙裏。

當然,每個少女都很美,萬種風情,風格迥異的美。

她們還有一雙好手,事實證明,她們也善於展示自己的這雙好手。

隻見她們用自己的手擺出各種各樣的銷魂的手勢,恰好展示出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的勾人風姿。

雖然,這群女子出現的很突然,心裏本應該萬分戒備。

但是,美人就是美人,況且是有都這麽一雙好手的美人,英雄對這種美人,總是防備不起來的。

七月看著這些少女,眼珠子發出璀璨的光芒,不由得讚歎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真幾雙世間難得一見的好手啊。”

大和尚的臉依舊很白,甚至比他的眉毛還白。

他看起來很不想說話,但是他很讚同七月的這個觀點,所以,他點點頭道:“的確的確。”突然,頓了頓,轉頭盯著七月,似乎很緊張問道:“比起你不見了的那幾位來怎麽樣?孰優孰劣?”

七月歎了口氣道:“這幾位很好,很好,我這次帶的人都比不上,就連我家裏的那些人也比不上。”

大和尚像是心中有一塊大石落地,大大鬆了口氣,愉快的說道:“那就成,那就成。”

七月奇道:“成什麽?”

大和尚笑道:“成人之美。”

七月思考了一下,忽然,又驚又喜的說道:“難道你要把她們全部都送給我

?”

阿盡突然冷冷的說道:“送你的人不是他,是我。”

七月盯著她,很困惑的看著她。

過了會,他問道:“難道我們以前見過?有過很不錯的交情?”

阿盡道:“沒有。”

七月又疑惑道:“難道是你跟相思門有很關係?或者,是你跟她有關係?”

這個‘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指相思門門主楚緋淚。

阿盡又道:“沒有關係,一點也沒有,我見都沒見過她,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哪來什麽關係,跟相思門就更不可能有任何關係。”

七月又道:“難道是你有事求我?”說完,他自己就立馬否定,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像阿盡這樣的人,是根本不需要求別人為她辦事的。

要是連她自己都辦不好的事,天下也再沒有別人可以辦好,她又怎麽會相求於其他人?

七月歎了口氣,道:“那我實在想不出,你為什麽要送我這些女人,這些每個人都是女人中的極品,為什麽偏偏要送我?”

阿盡道:“這個理由,你等等就會明白,不用我說你就會明白。現在,她們是你的了,美人在側,不享用,豈不暴珍天物。所以,你應該放開我的手,去摸握她們的手,好好品味一番。”

七月點點頭道:“有道理。”說著放開夜長歡的手,笑著朝那幾位美人撲過去,快的像風一樣撲去。

那幾位美人眼角勾魂,咯咯的嬌笑著,像狐狸精一樣扭動著身體,朝他慢慢的溫柔的張開雙臂,如飽滿的瓊花一樣,等待著風的撫慰。

七月成了一種撫慰,女人的撫慰。

當然,是以他的鮮血為橋梁,女人的寂寞為載體。

古往今來,越是美麗的女人,就越是寂寞,越寂寞,就越想殺人,想殺盡天下的男人。

很不幸的,幾乎所有男人都逃不脫這樣的美人關。

大和尚突然哀傷的歎了口氣,低下頭不忍看那殘忍的場麵。

那場麵的確殘忍。

世界上最讓人害怕的刑法是什麽。

是淩遲,即民間所說的‘千刀萬剮’。

人被割三千三百多刀而不死,最後一刀才讓人斷氣。

現在這場麵並不比淩遲來的讓人覺得仁慈。

阿盡閉上眼睛,臉上是接近冰的冷酷。

突然,大和尚道:“你說他到我們船上,本來是要幹什麽?隻是為了喝一壇花雕酒嗎?”

阿盡道:“當然不是。”

大和尚道:“那是為什麽?”

阿盡道:“他是為了讓我幫他辦一件事而來。”

大和尚道:“什麽事?什麽事連他都辦不了,居然要請你你出手?”

阿盡突然歎了口氣道:“他不是辦不了,是他根本不敢辦,就算皇帝老子借他二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辦。”

大和尚道:“天下居然有這等事,莫非,你也替他辦不了?”

阿盡道:“本來我辦不到的,就算用什麽法子也辦不到,可是,現在我能夠辦到了。”

大和尚道:“莫非你想出了更好的法子?還是你有了好幫手?”

阿盡道:“這兩樣我都有,而且,我有了一個人。”

大和尚道:“誰?”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老和尚背後傳來,陰測測的說道:“你。”

老和尚一驚,猛地轉頭,大叫道:“你是誰?”

這是個男人,大概二十七八歲的男人。

這個人好像偏愛紅色,不止一身紅衣,而且眉毛臉嘴唇指甲都是紅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藍色的眼睛,簡直比七月手指上帶著的藍寶石還要耀眼十倍,真是漂亮的讓人想親吻。

隻見那人慢悠悠的走到阿盡身後,伏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阿盡還是閉著眼睛,隻是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那人又慢悠悠的的走到老和尚的身後,站住不動了,像桅杆一樣立在那裏。

老和尚怒道:“小子我不認識你,你幹嘛站到我背後,你想幹什麽?”

那人真的像個木頭,木頭當然不會說話。

老和尚沒有法子,遇上這樣的人,誰也沒有法子。

老和尚隻好自己移動地方。

可是他一動,那人也跟著動,他快,那人更快。

這次不像木頭了,像影子,最靈活的影子。

老和尚非常無奈,看著夜長歡,苦笑道:“小女娃子,你幹什麽讓人這麽盯著我?”

阿盡道:“我自有我的道理,告訴你你也未必明白,還是不用說了。”

老和尚大怒道:“你是不是在罵我蠢得像頭驢,聽不懂人話,我偏要聽,你也一定要說,必須說。”

盡道:“那我先問你個問題,你回答對了,我就說。這個問題就是,你知道七月為什麽會死嗎?”

老和尚道:“因為你最討厭別人碰你,他卻不但抓著你的手,而且還半天不放,最主要的是他那隻帶著刀疤手讓你想起一個人,一個你很痛恨的人,一個你永遠也不想起的人,所以他必須死。”

阿盡笑道:“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不過你隻答對了一半。”

老和尚大叫道:“那你說另一半的原因是什麽?你不準賴皮。”

阿盡道:“紅顏。”

隻有兩個字,就像一種魔力,讓人感覺到一種來自黑暗的力量,那種讓人恐懼窒息的力量。

老和尚瞪大眼睛看著她,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但是,他還是閉上了嘴,閉的很緊,就算別人拿三百壇陳釀也無法再讓他張一下嘴。

阿盡睜開眼,轉過頭,看著他慢慢說道:“你到漠北鳳凰城幫我辦一件事。”

老和尚即不點頭,也不要搖頭,隻是別開頭,眼珠子亂轉,左看右看。

阿盡道:“我最近聽說,三個月前,揚州城新開了家名字叫滿春園的妓院,滿春園裏有位叫妃靈的的清倌,可謂是天香國色,傾國傾城,人間少有。據傳,城內不少達官貴人都拜倒在此女的石榴裙下。其中還包括一人,,讓人一見就能記住的人,因為他的額頭和腦袋很特別,特別的讓人見過一麵就很難忘記。”

老和尚用力地瞪著她,鼻子都快噴出火來。

阿盡繼續說道:“我還聽說大佛寺的方丈悟塵大師最近過的很不好,據送飯的小沙尼說:‘是因為方丈的師兄不但破了酒戒,而且,還被一個送飯的小和尚發現藏了個很漂亮的女人在房裏,還不止如此,這位師兄在逛窯子的時候,跟一個男人搶女人,從妓院的客堂打到揚州城的最熱鬧的大街上,被出遊的布施的老方丈給逮了個正著。當然,這不但丟了出家人的臉,而且丟了大佛寺是的臉。本來,這位師兄隻要跟方丈回去,受幾天責罰,麵壁幾天,這事算完了。可是他卻跑了,把正在苦苦勸說他回去改過自新的方丈腦袋打破後,迅速的逃走了’。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做件好事,派幾個人去告知方丈一下他這位師兄的去處,好讓他帶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這次,老和尚的嘴終於被撬開了。

老和尚看著阿盡,咬牙恨恨的說道:“我有條件,我回來時,你必須把那壇藏在你酒窖裏的的狀元紅給我,還有以後,不準再拿這件事威脅我為你辦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這樣的你,很不合我胃口,我老和尚很不欣賞。”

阿盡一陣肉疼,苦著臉道:“你可真會挑,那是我從揚州王酒窖偷回來的極品珍釀,據說已經儲藏有五十五年了,我自己都沒有舍得嚐一口,卻要便宜你這個老頭子,真是讓人鬱悶。”

老和尚挑著眼角,瞪著夜長歡,道:“少廢話,你要是不答應,咱們就沒得商量。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不答應我就走了,咱們後會無期。”

阿盡急忙道:“好吧,好吧,我答應你。”然後,深深的歎了口氣道:“美酒贈英雄也不算虧。不過你必須的把這件事給我做好了,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岔子。”

老和尚道:“明白,明白,小女娃子,你把美酒備好就是了,天下很少有我老和尚辦不了的事,你盡管放心。”

阿盡笑著點點頭道:“我相信你,但是,萬事還是要小心,不可意氣用事。”

老和尚不耐煩的說道:“曉得曉得,小娃子就是囉哩囉嗦。”

真是一片好心,被當做驢肝肺。

阿盡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阿盡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輕柔卻嚴肅地說道:“從現在開始,你聽好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認真聽清楚,這是你此次辦事成功的關鍵。”

老和尚走過去,神情凝重的用力點點頭,側著腦袋,專注的聽著。

又是一個揚州城的傍晚。

揚州城的夕陽總是那麽美,那麽溫柔,那麽純淨。

正如這裏的人一樣,即使生活的苦難塑造出多少醜陋邪惡的靈魂,但是,在內心深處總是有一片淨土,來承載活著的良知和疲憊。

紅衣男人看著遠處山那邊的那一輪金色的太陽,似乎癡了。

突然,他走到船頭,張開雙臂,讓自己全身沐浴在夕陽之中。

他閉上眼睛,他感受,他體會。

他覺得這溫柔的光,好像是情人的那雙素白修長的手,帶著溫熱的思念,帶著說不盡道不明的綿綿柔情,在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身體。

在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渾濁肮髒的靈魂,被洗滌,被淨化。

他覺得就算現在立刻死去,死在這夕陽裏,也是值得的。

至少,他的心有一刻覺得很暖很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