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一封信



夜長歡要說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被截住,便再也沒有勇氣開口。

“誰在那裏?出來!”舒歌起身將夜長歡護住,朝出聲的方向開口大聲喝道。

“是我,公子。”夏曉從外麵退開門,許是被嚇著了,臉色很蒼白。

夜長歡皺眉,朝她問道:“怎麽回事?”

“對不起,打擾主子們休息了。是我走路的時候,自己不小心,腳不知怎麽的崴了一下,所以才...”她的腳邊一片狼藉,漆紅木盤傾斜著倒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餐具被打碎成無數片,地麵上一片汁水淋漓的殘局,她的素白鞋襪上,也不小心被濺上了幾滴油漬。

舒歌察覺到夏曉偷偷的看著自己的這一動作,眼中情意綿綿,又帶著點委屈,一副楚楚動人之態,不由得臉色一沉。

——剛才他和小夜說的話,一定是被她偷聽了,並且是聽到了不該聽的地方。要不然一個會武之人,怎麽會忽然崴腳,就算真的是這樣,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手中的東西掉在地麵上。

居然敢偷聽!小夜將這樣的丫頭放在身邊,無異於養虎為患。這個丫頭,實在是留不得了。更何況她好像還對自己有情,要是不除去,將來必定禍患不小。

舒歌立刻開口大聲喝道:“大膽奴才,端個飯都會將腳崴了,還能幹什麽?並且還驚嚇到了主子,要你有什麽用,實在該好好的懲治一下才行,小夜——”

本來,他打算尋個由頭讓人將這個小丫頭押下去關到柴房裏,自己再暗中動手處置了,然後,隨便編一個結果糊弄一下小夜,免得她知道貼身丫鬟死了又傷心,甚至和他再吵一次架,像這次一樣,弄得不是他就是她自己渾身是傷。

夜長歡朝他擺擺手,製止他,看著夏曉臉上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禁開口安慰道:“又不是什麽大事情,不要害怕,你先下去換件幹淨的衣服吧,讓夕煙親自做些飯菜,等等再送來吧。”

“是,主子。”夏曉哀怨的看了一眼舒歌,裏麵似乎有淡淡恨意,慢慢轉身退下。

夜長歡轉過身來,側著臉看著舒歌,責備道:“她還是個孩子,你幹什麽說那些話,還疾言厲色的,把她嚇壞了怎麽辦!”

孩子?孩子會喜歡上有婦之夫?還會在門外偷聽,然後打翻了托盤,故意打斷他們的談話?

這個死女人還真是遲鈍天真,對身邊的人依舊深信不疑,遲早要遭受到背叛然後是傷害!

不過,以後他平日裏留意一下就行,自己遲早要瞅一個好機會,非得將這個小丫頭除去不行,以絕後患。

舒歌在心中咬牙切齒的想,但是。臉上依舊裝出一副後悔的樣子,抓住夜長歡的手懺悔道:“對不起,是我剛剛太衝動了。”

隨即想起什麽事情似的,從床上跳下來,伏下身在夜長歡的臉上,吧唧一聲親了一大口,露出孩子一樣天真的笑容說道:“我還有點事情,出去一下。”

夜長歡先是老臉一紅,聽他說完後,愣了一下,疑惑的問道:“這麽晚了,天都黑漆漆的,你要去幹什麽?”

舒歌說道:“我剛剛才想到,前一會兒,西簾傳話來說,未央宮主要見我,我這就過去。”

夜長歡想到未央宮主小小年紀,在後院不知道養了多少男男女女,每一個都美不可言,並且環肥燕瘦樣樣都有,據說迷惑人的本事也是很不錯的,以至於每日未央宮主一有空的時候,就會召集這些人供他享受玩樂,因此從銷魂殿中整日都會傳出些絲竹靡靡之音,擴散到周圍的十殿,還好她的合歡殿離得最遠,隻是偶爾能夠聽到。

想到這裏,夜長歡抬起手一把拉住他,開口阻止,大聲說道:“不準去。”

舒歌疑惑的問道:“怎麽了?”隨後,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開口笑著安撫道:“沒事的,想如今我的功夫又已經恢複了七八分。一直以來,我雖然沒見過那個小宮主的功力,但是,我應付他想必也是綽綽有餘,你不要擔心了。乖,睡吧,好好休息會兒,養一養傷口。”

你當然比未央宮主武功好,這還用說!我在歸來宮中呆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連這個也不知道。

夜長歡臉皮頓時一抽,臉色變了幾變,實在沒有勇氣說出那話來,焦躁的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舒歌看著她臉上的煩躁的表情,

小心翼翼的道:“那是怎麽了?”

夜長歡壓著怒氣,幹脆轉過臉不理他,悶聲說道:“你自己想,又不是不長腦子的。”舒歌為難的抓了後腦勺,想了半天,看著她試探的說道:“是不是未央宮主的武功比我好?然後我去了會吃大虧。”

雖然,舒歌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夜長歡還是眼睛一瞪,冷冷的說道:“不對,繼續猜!”

“那麽是,合歡殿中有什麽事情,比未央宮主的命令還要重要嗎?”

“還是銷魂殿有什麽會吃人的獅子老虎不成?”

舒歌絞盡腦汁,一連想了好幾個都不對,忽然心中靈光一閃,以為自己一定猜對了,聲音有點激動的說道::“或者是,未央宮主是個短袖龍陽之人,他對我有什麽想法?意圖對我怎麽樣?”

夜長歡臉色一黑,聽著他煞有其事,越來越離譜的猜測,琢磨著她要是不說,就算是想到明年這會兒,他不一定能夠想出來。

她眼睛一閉,咬牙切齒不情願的說道:“未央宮主那裏,圈養了很多漂亮的女人,我不想讓你去,是因為我不喜歡眼睛裏看別的女人。”

舒歌聽後認真的思考了會兒,頓了一頓,隨後,脫了鞋又跳到床裏麵,淡淡的說道:“那我就不去了,無所謂,反正我也不認識他,也不是歸來宮的人,我隻是看在你的麵子上,看他這幾年對你也不算壞,才覺得應該去一下。”

夜長歡放心的點點頭,抬起臉朝他笑道:“那就好。”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心想還好他剛剛沒有笑話自己,要不然都不知道接下來怎該麽說話了。

以前從來沒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個嫉妒心這麽強的女人。

心中這個想法才轉了轉,緊接著耳邊傳來舒歌的爆笑聲。隻見舒歌笑的直不起腰來,雙手抱住肚子,身體向前麵九十度傾斜伏在她的上方,一副快要有出氣沒進氣快要斷氣的樣子。

夜長歡瞪著他,開口恨恨的說道:“找死。”夜長歡伸出手,指甲摳住他腰上的一塊肉,狠狠的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她不過是受了點傷,又不是死了,居然敢在她麵前這麽猖狂。更何況,她隻是背上有傷,又不是手上有傷。

因此,她一樣可以折磨虐待他,看他還敢不敢笑的這麽毫無顧忌,直接無視她的存在。

果不其然,舒歌悶哼一聲,忍著腰上的疼痛,皺著眉頭,臉上一副心存愧疚的樣子,說道:“小夜,我錯了,我不笑還不行嗎?”

夜長歡又左擰又擰了一下,看到疼的舒歌身體輕輕的顫動了幾下,她慢慢才拿開自己的手,冷冷的問道:“再笑啊,再笑啊,看你還敢不敢了?”

舒歌趕忙說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就是借我是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了。

以後要記得,惱羞成怒的女人也很可怕,絕對要注意,不過,小夜吃醋的樣子,還是滿漂亮的。

忽然,他仿佛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坐在那裏出了半天的神。夜長歡看他神情呆呆的,不禁有些擔心,輕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舒歌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交給夜長歡,憂心的說道:“半個月前,我去地宮找阿盡,找遍了所有她常去的地方,卻沒有見到她,問手下的人,他們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裏,有的猜測可能是去外麵遊曆去了,因為地宮實在是太悶了。不過,地宮的秩序依舊井井有條,和她在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在她的房間發現她留下的這封信,上麵署名是給你的,我沒有拆開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幾天心裏總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夜長歡看著這封信,臉色漸漸的陰沉下來,等舒歌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她還在盯著信封上麵的一朵手繪的黑色蓮花,不動也不說話,那個圖案是天山雪蓮的樣式。

她和阿盡從在一起長大,自從冰雪之城覆滅之後,她們兩人更是相依為命,生死與共,除了性格脾氣完全不想同之外,要說感情,要比普通人家親姐妹還要好上幾分。

同樣,兩人的秘密也很多,其中就有有關這個圖案的。每次兩人中要是有其中一人,要去辦大事情的時候,倘若需要分開很長的時間的話,就會用毛筆這樣的圖案。但是,有顏色之分,一般的分離隻用白色的彩筆塗抹,黑色代表危險與死亡,因此兩人約定,隻

有生離死別的時候,才會在信封上畫一朵黑色的蓮花。

雖然多年來,在江湖上掙紮求生,腥風血雨沒少經曆,但是這種蓮花,她也隻畫過一次。

因此,這很可能不是信,是交代後事的遺書也說不定。

舒歌看著夜長歡的表情,心下知道事情可能很嚴重,皺著眉頭問道:“小夜,你怎麽了?”

夜長歡眼底高深莫測,意味不明的回答道:“我也有很不祥的預感,不是在心裏,而是在這封信裏。”

舒歌不明白她話裏麵的意思,也不多問,隻是開口催促道:“快拆開看看。”

從信封中抽出一張白紙來,在夜長歡手中慢慢的展開,上麵的話不多,隻有十來句,字如其人,張狂有力,但又看起來秀美很漂亮:

阿歡,如今,中原盟軍大規模進攻歸來宮,這雖然不會威脅到我的地宮的安危,但是,白亦然是個不擇手段的偽君子,我怕他會傷害你和舒歌。

近日來,你又受了重傷,我很不放心。因此,我打算去江南一趟,在他的老巢裏為他添一點麻煩,最不濟挑起中原各派隻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在昆侖山的人馬互相猜疑甚至是自相殘殺也是好的,還有我會順便去看一看咱們兩個,那幾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都死了沒。

我想等你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我一定已經在江南了,或許,正在和那個不正經的老和尚搶酒喝吧,又或許在哪一個地方玩也說不定。

信的最右邊下麵寫著兩個字:勿念。

“胡鬧,她這是去找死,中原不隻是有名將城,最近崛起的七殺樓和相思門以及十三堂都是狠角色,這三個門派的實力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都不敢派人貿然行動。她倒是——”夜長歡氣的說不出話來,一把將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臉上的怒氣無法壓抑。

舒歌勸說道:“小夜,別擔心,阿盡也不小了,她會照顧自己的。況且,她或許隻是太無聊了,出去玩一玩也說不定。”

忽然,夜長歡的臉色灰敗下來,聲音蒼白無力,“不,舒歌,我了解她,她絕對不是去玩一玩。阿盡她是報了死誌的——不成功,變成仁。”

舒歌愣住,因為他實在想不出,平日裏那樣嗜血的魔頭,不但也會為別人著想,並且毫不猶豫的為他人犧牲,那麽她會是什麽樣子的。

這時候,他卻聽夜長歡低聲吩咐道:“眉黛,你最近暫且放下手中的事情,去江南。”

瞬間,眉黛在夜長歡腳邊跪下,像個影子快速出現,好像一直都在夜長歡身邊,暗中保護著她的安危。

“是。”眉黛領命,但是,她看起來好像有一點猶豫,躊躇了一會,還是開口問道:“最近,宮中的大小事務實在很多,並且每一件事情都可能關係到宮中眾人的生死安危,我這一走,除去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夕煙和伊枯兩人必然忙不過來,那麽……主子打算派誰去接手我的位子?”

夜長歡麵無表情的說道:“我親自接手,你放心,每一件事情,都不會假手於他人。”

眉黛鬆了一口氣,笑道:“既然是主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夜長歡看著她,又認真的說道:“我知道,歸來宮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你的家,所以,我必然會傾盡全力保護它,絕對不讓它受到外人的傷害。”

眉黛笑著看著夜長歡,知道這次任務艱苦,很可能九死一生,她才會給予她想要的保證。

果然,夜長歡鄭重的對她說道:“你放心的去吧,務必要把阿盡給我活著帶回來,要不然,我對付中原盟軍的時候,可能會分心。”

“是,主子。”眉黛又像影子一樣消失了,很快,舒歌沒有看清楚,仿佛她從來沒有出現在這裏似的。

舒歌卻滿臉憂色的說道:“小夜,你身上有傷,還是讓其他人去吧。”

夜長歡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笑容滿臉的反問道:“舒歌,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你覺得我是那種言而無信的無恥之人?”

舒歌隻好歎氣,除了歎氣,對這個從來不停他的話的倔女人,他還能做什麽。

但是,下一刻,他的歎氣聲卻停止了,腦海中一片空白。

因為,夜長歡伸出一隻柔軟的胳膊,將他的頭忽然拉下來,然後,熱情的吻住他的嘴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