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故人



此時,遠在萬裏之外的名將城,才剛剛接近黃昏時分。

鳳華被貼身丫鬟金玉攙扶著手臂,從暖轎中徐徐走下來,腳剛剛接觸到地麵上,就被從領口躥進刺骨的冷風一激,渾身劇烈的顫了顫。

另一個小丫頭琳琅撩開轎簾,從轎子裏探出個烏黑的小腦袋來,看到這樣的情形,將手中的早就準備好的雪白的狐裘一把扔給到金玉的懷裏,自己也緊了緊棉衣的領口,從轎中蹦蹦跳跳的走出來。

金玉連忙接住,將它抖開來,輕柔的披在鳳華的肩上係好帶子。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寒冷,聽說北方已經遭受了好幾次大的雪暴,京城內的不少民眾的房子被接連幾天幾夜的大雪壓塌,就連一向氣候以溫和宜人的江南,自從入冬以來,也下了好幾場大雪,地上麵的積雪曾經一度達到半尺多厚。這幾天雖然沒有下雪,偶爾也還有幾絲暖熱的陽光從雲層裏照耀下來,但是,正應了那句古話——下雪不冷,化雪冷,因而,那一股股直麵撲倒人臉上的氣流,是更加的刺骨了。

金玉也冷的直打哆嗦,雙手不斷的搓著已經凍得通紅的小臉,忍不住開口勸說道:“夫人,外麵風大寒冷,要不還是回轎子裏吧,那裏放有兩個炭盆,比這暖和多了。”

琳琅也是十分的怕冷的,瑟縮著脖子,跺著腳,接口道:“是啊!夫人還是回去裏麵吧,明天要是凍壞了身子發熱可不好,我和金玉姐姐也一定會被受老夫人的責罰的。夫人你放心,等到時候,小轎到了少爺的書房門口時,奴婢會提醒您你,您再出來也不遲。”

鳳華搖搖頭道:“走吧,既然都從裏麵出來了,就這樣走吧,一路上,看看這院子裏的雪景也是不錯的,況且你家夫人我哪有那麽嬌弱,小丫頭們多慮了。”

琳琅瞪著一雙小鹿般圓潤水亮的眼睛,嘟著嘴巴,哀怨的看著自家主子,還開口再勸勸。

但是,眼角無意一瞥,看見金玉朝她不停的朝她擠眉弄眼,使眼色,隻好就此閉上了嘴,一邊低著頭盡量的將臉埋在縫了寸長皮毛的領子裏,一邊拚命的搓著通紅的手指,苦哈哈的和金玉一起跟在自家夫人後麵走著。

在這雪地裏大約走了一盞茶的時間,三人剛剛轉過一個拐角處,總算再走十幾步就到了目的地了。

想到少爺書房裏那條才鋪好的的地龍,琳琅和金玉立馬滿心歡喜,雖然,如今兩人還身在這冰天雪地裏,但是,感覺就好像一股暖熔熔的熱氣撲麵而來,渾身說不出來的舒適。

兩人忽然見到夫人停下腳步,隻聽她聲音裏滿含疑惑的問道:“今天晚上,少爺要在書房招見什麽重要的貴客了嗎?”

金玉和琳琅頓時心下一驚,正在胡思亂想的腦海立刻變得無比清醒,抬起頭,一齊朝前麵看去。

隻見書房門前停著一輛巨大的馬車,共有由八匹驄白的健馬拉著,車身雕刻著各種各樣的形態各異的飛禽走獸,車簾為明黃色,兩旁各掛有一枚龍眼大小的夜明珠,

在漸漸所籠罩的如墨般的夜色裏,正發出乳白色的柔和的光芒。

金玉和琳琅對視一眼,走到主子前麵站定,低下頭,齊聲說道:“今天下午的時候,婢女們並沒有收到在院子裏的二等丫頭們出去探聽回來的消息,所以,這件事,奴婢們不知道。”

鳳華雙眼盯著那輛馬車,柳葉眉輕輕的皺起,沉思著慢慢的說道:“八匹寶馬,黃色,夜明珠,還有那用一根木頭就值萬金的南海神木造成的馬車,除了皇帝,恐怕是隻有當今天下最為尊貴的兩個人才能夠享有的殊容。”

這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英勇神武的少年將軍莫非塵。

另一個,是才貫京師的少年宰相謝可止。

如今,莫非塵被封為王,駐守邊疆,沒有皇帝的親筆召書令是絕對不能夠回中原的,否則,按本國律令,擅離職守,是要以謀逆罪論處,要處以千刀萬剮之極刑,所以一定不是他。

那麽,今天在這裏的人,不用想也就知道是誰了。

金玉和琳琅連忙曲膝跪在地上,請罪道:“主子受驚了,奴婢辦事不力,還請主子責罰。”

鳳華淡淡的道:“這些大人物不是你們這樣的丫頭,想探聽消息就能夠探聽出來的。本來就不怪你們,都快起來吧。雪地上寒冷,別一個個都凍壞了關節,到時候,那可是要吃苦頭的。”

鳳華接著又說道:“不過,你們這兩個丫頭可不要再偷懶了,要好好的跟著城中的畢長老練功,剛剛一路走來,就這麽點冷氣流,身體就冷的受不了,一看就是很多天沒有勤練的原因。以後該怎麽做,都明白了嗎?”

金玉和琳琅兩人慚愧的嫩臉更加通紅,趕忙謝過主子不責罰的恩情,不住的答應。

然後,站起來,小步走到夫人身邊,按照日常的習慣,為她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衣裝發鬢,攏了攏肩上的披風。

這一切都弄好後,金玉先去書房門口找值夜的小童進去通報,琳琅扶著鳳華隨後慢慢的走來。

書房內。

白亦然和謝可止正在下棋,白亦然手執黑子,謝可止手執白子,兩人聚精會神,隻見兩方人馬殺的正是激烈時刻,勝負眼見馬上就要分曉。

門口的小童進來後,在少爺的貼身書童青竹耳邊低聲耳語幾句,就又躬身行了個禮,悄悄的出去了。

青竹走到主子身邊低下身,說道:“少爺,少夫人來了,此刻正在外室侯著,說有事要見您。要不奴才安排她到偏房等您,您一會兒再過去,您看行嗎?”

白亦然點點頭,穩穩的又落下一枚黑子,心神絲毫不見散亂,淡淡的說道:“不用麻煩了,就請夫人進來吧。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是,適而又不是什麽外人,既然是一家人,見一見也好。”

謝可止字適而,是曾經當過現任皇帝太傅的謝太師,唯一的也是最成氣候的小兒子。

謝太師在朝當官多年,屬於清流一派,不偏不倚,隻效忠於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帝

王。直到如今,能夠得皇朝兩代皇帝的賞識,深蘊為官的中庸之道。所以,給自己到了中年,老天爺才賜下的小兒子取了這麽個名字,希望他在朝為民辦事,萬事適可而止,不要超過底線,為自身留有半分餘地,將來好有一分轉璿的空間,能夠周全。

青竹道:“是,夫人一向怕冷,奴才這就讓人備好捂手的手爐,親自請夫人進來。”

白亦然嗯了一聲,取笑道:“馬屁精,就屬你你最會辦事最體貼,別囉嗦了,還不趕快去。”

青竹嘴角一抽,額頭隱隱有幾條黑線劃下,心裏自動忽略主子對自己的稱呼,保持著一臉的平靜表情,轉過身,一掀簾子出去了。

謝可止不知怎麽的,突然心裏就來了興趣,雙眼盯著白亦然,本來看起頗為老實的臉上,居然浮現出幾絲調笑:“憶歌,嫂夫人很美吧?!不然,你怎麽自從娶了她以後,就隻有一房妾室,聽說這位小妾,還是嫂子進門之前就有的。”

憶歌是白亦然的表字。

白亦然挑眉,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問什麽?你等等看看不就知道了。”

謝可止又笑道:“那我等等可得好好看看。不過說好了,女人如衣服,我可是你的兄弟啊,你可不許吃幹醋,打我幾拳幾腳,我一介書生可是會被你打死的。”

白亦然失笑的搖搖頭,他這位知己的個性,可是一點也不符合民間盛傳的什麽溫文爾雅什麽翩翩少年,除了那身才華是名副其實外,這個人本質上,就是一個無賴加登徒子呀。

不過,他的確是不會武功,因為,他的親娘是謝太師的元配,年紀並不比當時的謝太師小多少,因而懷孩子是相當吃力,在丫鬟婆子精心的照料下,好歹是平平安安的還有一個月臨盆,但是,就在此時,謝夫人突然早產。

在這種情況下,謝可止先天不足之下,別說是像他們這些江湖人士從三五歲起就武刀弄劍了,就連身體也要比普通人弱上許多,特別是心髒時常會有疼痛發作。所以多年來,他每天都要服食滲湯調養,不知吃掉了謝老爺子多少年的白花花的俸祿。

不過,還好謝家家大業大,族中子弟不止從政,也在全國經營商業,所以,銀錢方麵,謝家是從來不缺的。

兩人嘴上說話,手中卻是不停,你來我往,不多時,黑白棋子便各鋪了白玉棋盤的一大片。

室內並不是很暖和,讓人腦中昏昏欲睡。也不是很冷清,讓人感到空虛寂寞。

但是,氛圍卻很舒服,讓人感覺到發自心裏的溫暖,忍不住臉上就帶了暖暖的笑容。

小火爐上,青色的火焰正燃的熱烈。一小壇桂花釀擱置在上麵,已然溢出誘人的酒香,緩緩的在空氣中緩緩的流淌。

兩人又各下了幾步棋,就收了手,停下來,都伸手從身旁的小幾拿過一杯茶,開始喝茶。

此時此刻,從形式上看,棋盤上的兩方勢力,勢均力敵,不分 所以,這盤棋就算下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