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夜長歡醒來



夜長歡醒來的時候,發現她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這張床被褥和帷幕的顏色都是紅色,是一種如同紅梅花一般熱烈如火的亮麗色澤。

這是夜長歡一直以來最喜歡的顏色。

她側過頭從旁邊半開的窗戶向外望去,外麵是一片連綿起伏的雪白色山巒,讓人看著不禁覺得心裏麵有點兒寒冷,相反屋子裏這樣的顏色,倒讓人覺得與外麵給人的感覺相反。

夜長歡窩在被窩裏,裏麵的溫度非常溫暖,但又讓她不會熱到出汗的地步。她不想動,一點兒也不想動,臉上可以感覺到從窗口吹進來的寒風,與蜷縮在被窩裏的舒服熱哄哄的身體相比之下,她當然是毫不猶豫的選擇繼續躺在被窩裏,閉著眼睛,腦中沒有一點兒睡意,正愜意的胡思亂想著。

更何況,如今她胸口的那塊地方,痛的要命,那種疼痛夜長歡認為無論是誰隻要是人就不可能承受的住。好像被人生生的在那個位置給掏了一個大大的洞,裏麵所有東西都被偷走,寒風從前胸的洞口灌入,又通過後背上的洞出來,洶湧的冰冷的之氣將身體裏麵僅有的東西,還有那一根根青色的血管,仿佛都凍結成冰。

夜長歡努力的忽視著身體上的疼痛,腦中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對於,其實一直以來,都非常害怕疼痛的她如今隻有這個辦法了。其實,作為,一個經常讓別人受傷,同樣也必然會遭到敵人的暗算,或者襲擊,所以,受傷是經常的事情,夜長歡在這麽多年來,雖然有夕煙和範青在身邊的保護,還有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在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功夫,以及那一把通靈的青絲劍,不,應該說是有人的思想感情的神劍,一般不會受傷。

但是,要是連她所有的這一切都無法保護她的話,那麽她所要承受的傷害往往是很大的,不可預測的,因為,世間強過她武功的人,很少,可是,偏偏其中的那幾位人世間難得幾個高手之中,有十之八九是夜長歡多年前,因為年輕氣盛,以為自己天下無敵,總想在江湖中揚名立萬,雖然,身在佛門之中,但是,暗中破了不少次殺戒,也做了很多如今自己都不願想起來的錯事,那些事情,夜長歡所用的手段實在是太過卑鄙無恥。

這時候,夜長歡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雖然,將一口氣從胸腔裏吐出來是十分困難的事情,至少,夜長歡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是伴隨著疼的呲牙咧嘴的疼痛的,一副滑稽的樣子。

自己身上的傷口不隻是胸口那一劍刺出來的洞,還有很多。那些傷口都是那些昔日裏她招惹下的仇家,在夕煙和範青守衛稍微有一點兒漏洞的時候,或者,是趁著他們兩個疏於防範混進去合歡殿的時候,時不時冒出來刺殺她。

一年之中夜長歡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不能用功的,因為那個時候,必然是當年從江南名將城叛逃的時候,所留下的一直以來難以痊愈的舊傷複發的時間段,這個在江湖中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所以,隻要是那個時候,無論是中原的哪路人馬,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還是隻是武林中連二流高手的末端也排不上的,隻是擁有三流武功的蝦兵蟹將都會暗中偷偷的不萬裏,不辭幸苦的到達歸來宮,謀劃著該如何潛伏進去,殺死夜長歡。

這些人中大部分人都是夜長歡多年前,結下的仇家。當然,那個時候,心中並不是真心想學佛學,體悟大道,以像師父那樣一生都奉獻給了對於佛學大道的體悟上,那個時候的夜長歡,從來沒有什麽慈悲心,對於世人隻是想將他們一個個都踩在腳下,讓其他的弱者臣服於她,讓其他的那些被人認為的強者,總有一天也要臣服在她的腳下。

那個時候,她的夢想是可以讓萬民敬仰,可以站的比所有人都高,讓這世界無論是任何的東西,人類也好,飛禽走獸也好,就算是沒有生命和情感的草木也罷,都要對她臣服,敬仰她,對她恐懼。

那個時候的夜長歡,沒有如同現在這樣在經曆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後,那些事情大多是生離死別還有劫後餘生的故事,可以一直活下來,守護著自己心愛的人,並且,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一直堅持著,無論風風雨雨,不管結果如何,誰對誰錯,結果的好壞,總之是一直走到如今的這一天。

在經曆這麽多的事情後,夜長歡的心態已經和以前變的不太一樣。至少,她更加懂得不去任性,要用盡全力守護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人,隻是這一個單純的目的。所以,那些以前看的如同生命那樣重要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都不再重要了,同時,她更加明白當初為了逼那些不願意和她比武動手的人,她有時候會用那一家人妻兒老小的性命安危來威脅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天下武林正義的維護力,這些人最後還是會顧及自己妻兒老小的性命了夜長歡動手比武,夜長歡的目的達成。

當然,也有十分頑固的人要遵守自己的原則,別說是自己的妻兒老小死了,就算是要他自己的命,眉頭也絕對不皺一皺的,那時候,夜長歡的戾氣很重,那些老頑固讓她達不成目的,讓她心中不高興,她當然是隨著自己的興趣來,將那些人不是撕票,就是通通的賣掉,這樣不僅可以發泄發泄她心中的怒火,也可以為大佛寺添一點兒香火錢。

夜長歡想起當初殺了很多無辜的人,也殺了很多受到不會任何武功大人,還有年齡還幼小的孩子。不禁心中有點兒黯然,在這麽多年後,或許是老天爺在報複自己,不但讓自己經常纏綿於病塌,身體上的傷口一日比一日密集起來,而且,多年來,對舒歌的癡心迷戀哥

,極北之地的冰雪之城,到了水密雲疏的江南的大佛寺,又從大佛寺一直到了昆侖雪山中的歸來宮,幾乎將整個世界饒了大半個圓圈,這麽遙遠的距離,再加上整整二十年的時間,她愛著那個男人跨越了這麽長的距離,還有耗費了這麽久的時間,用盡了自己一生的心血,將她對於一個男人的愛戀全部用盡。

並且,那個人利用了她對他的愛情,愛情延伸出來的完全的信賴,將她這麽多年以來,辛辛苦苦,在老宮主死後的那一場大規模的叛亂之中,重新建立起來的歸來宮,在歸來宮的發展正蒸蒸日上的時候,眼看隻要能夠抵禦這次中原盟軍的大規模的進攻,在江湖中,徹徹底底確立了地位,以後就可以成為真正的橫跨西域的天下第一大宮。

可是,舒歌,那個她通過逆天改命之法,一日一日承受著在實施那個法術後的反噬,在她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外表之下,不知道需要忍受多麽痛的痛苦,幾乎是以命換命的方式,才從閻王殿救回來的男人,在一夜之間,將她所要珍惜守護的東西,無情的毀於一旦,包括,也將她心中那個深愛的男人,活生生的殺死。

其實,夜長歡的表情越是平靜,她的身體才是越痛的,心裏也是一樣。同樣來說,她自己感覺越是痛苦,她的表情就會更加的冷酷。這個習慣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形成的,但是她自己發現的時間,卻是自從到了昆侖山中進入歸來宮以來。

夜長歡不想要該,也不打算去該,因為就算她打算將自己的情緒掛在臉上,也沒有什麽辦法,她的整張臉對於內心的情緒反應就是這樣的,已經沒有任何的可能改過了。

夜長歡腦中思緒慢慢的轉著,不由自主的就瞪大眼睛,盯著床頂上麵的紅色的絲絛發呆,無數紅色的絲絛上掛滿了一塊又一塊白色的玉石,大小不一,形狀也不一樣,但是,白色的顏色卻是一樣的,這些玉石直直的垂落下來,幾乎在床的角落裏也有,看起來很是密集,但是,紅白映襯之下,顏色搭配非常的好看。

這些點綴的東西雖然很養眼,但是,夜長歡的瞳孔中雖然滿是這些東西的倒影,但是,她的心裏麵卻沒有,隻是在想一些其他的東西。

窗外白雪皚皚,白色,這樣的顏色,夜長歡覺得自己的心實在是太過,肮髒。所以,她並沒有看向窗外,因此,無論如何也不知道,窗戶外麵有一雙眼睛正在緊緊的盯著她,是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因為,這雙眼睛含有太多複雜而矛盾的感情,所以,顯得有點兒暗沉沉的顏色。

不過,被那個人所站的地麵上,在周圍大片大片的白雪一映襯,卻是,美麗異常。

夜長歡有時候在想,她這麽多年來,辛辛苦苦的處理歸來宮中事務,一日比一日睡的晚,每日這樣累死累活,到底是為了兌現當年答應老宮主的諾言,還是真的是為了生活了五年感覺如同自己真正的家的歸來宮,還是為了救活那個躺在冰床上,五年一直都在昏迷的男人,或者,她隻是為了她自己也說不定。

她為了自己可以問心無愧的對待在臨終之前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的老宮主,也為了保護那個一直給了從出生在帝王之家後,不過是母後不疼,父皇不愛的賤種,後來被慈悲大師收為徒弟之後,隻是體驗到了那麽類似一點點的父愛的感覺,隻有在昆侖山上歸來宮之中,她才可以覺得溫暖,才可以覺得日子過得舒坦而安心,即使,昆侖雪域之中,無論春夏秋冬,在這四個季節,天氣都是很冷的。

可是,她心裏麵不知為什麽就會覺得有一種幸福和歸屬感,這在每當和莫非塵,還有周翎幾個人一起紅泥小火爐,煮酒熱酒喝,在酒酣耳熱,幾個人在梅花樹下,高談闊論一晚上,開心的大笑一個晚上之後,在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夜長歡看著在雪地中橫七豎八,一種匪夷所思的奇怪睡姿,莫非塵通常是雙腳勾住梅花樹的枝幹倒掛的睡態,而周翎更是以一種將身體如同一條軟軟的小蛇一樣,七扭八扭的扭成麻花似的,也是掛在樹幹上睡覺,不過他們兩個人的不同之處,是莫非塵所在的樹枝離地麵比較近,而周翎是將自己直接掛在梅花樹的頂部,如同一根繩子一樣,在樹梢上不停的晃來晃去,迎風招展。

每當這時候,窩在梅花屬下醒來的夜長歡,一把推開直朝自己眼前晃來晃去,莫非塵閉著眼睛熟睡的臉,又看了一眼周翎如同一個猴子一樣,話掛在樹枝上呼呼大睡,還有幾滴口水偶爾從嘴角滴落下來,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枝樹葉花朵,拍一聲,不期然的掉到莫非塵的身上,但是,大多數時候,周翎的口水,都會直接滴在所處位置要比她低的莫非塵的臉上,而且,莫非塵隻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嘴裏含糊不清的咕噥幾句,就又雷打不動的立刻睡去。

夜長歡為這個時候,一邊從地麵上爬起來,一邊用力的對他們兩人這不雅的睡姿睡態用力的翻白眼,等將自己身上的雪弄幹淨以後,夜長歡通常是不會管兩個人的死活,就匆匆的離開了,因為就這麽早上耽誤一會兒的功夫,在她的合歡殿中必然已經有了一座小山一樣的文書堆在那裏,正等候著她快一點兒處理完,再上交給未央宮主再看一遍,為那上麵所提到的事情做出最終的解決方案,並且做出最終的決定。

夜長歡臉上忽然就帶上了淡淡笑容,想起當時,她一回到合歡殿中,一個早上就忙的人仰馬翻,兵荒馬亂,如同兩軍交鋒的時候,那種混亂的景象。心中便一邊罵兩個現在必然還在瀟灑舒服的睡著的兩個人,他們兩個人倒好隻拿歸來宮中的銀子,不幹活,領了一些個屁事

不用管得閑職,倒是自在的很哪。最可惡的是,這兩個人每次喝酒好像都是聯合起來的一樣,明明知道她明天一定事情多到要命的程度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休息,居然還不停的用她最喜歡的燒刀子灌她。就算她是千杯不醉,在兩個和她酒量都差不多的情況下的人,不停地灌酒,她哪裏可以撐到最後,還不醉的。一般都是她第一個被灌醉。

夜長歡每當想到這裏就牙癢癢的要命,尤其是看著自己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樣的公務,再想到他們兩個人如今一定是在舒舒服服的睡覺,對比之下,不由得心中不平衡,少不了在心中狠狠的罵那兩個老是喜歡合起來灌自己酒的人。

現在,夜長歡想起以前和那兩個人,一邊談笑,一邊說著江湖中的趣事,有時候,莫非塵還會掏出銀槍來,在雪地中耍上一段助興,周翎要是心情好的話,也會加入其中。夜長歡通常隻是看著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打著,一邊打還一邊開口鄙視對方的劍招,說對方的劍招是多麽的爛,鬥嘴鬥個不停。

夜長歡看的覺得十分有趣,也不下場,就當做是在欣賞戲曲一般,有人給她雖然忙忙碌碌,但是,卻是無聊至極的生活,增添一點兒樂趣,她當然是覺得何樂而不為呢?

如今,那些當初並不在意的點點滴滴,無論是爭吵也好,無論是歡笑也好,對於,很可能再也無法和那兩個人相見的夜長歡,回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是帶著幸福的,對於她來說,以前幾人一起度過的歲月,還有那些永遠也忘不了的記憶,卻是彌足珍貴。

因為在床上躺著太久了,夜長歡咬牙忍住疼痛輕輕的翻了個身,換掉剛剛一直保持著的仰躺的姿勢,可是,如今,做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無法做成。

夜長歡在試了好幾次以後,胸口劇痛,咬著牙不讓懦弱的痛叫出口,全身都被疼痛激出來的冷汗淋濕,剛剛還幹爽無比的被子,如今,因為汗水黏在她的身上,讓她感覺濕噠噠的很不舒服。

夜長歡沒有辦法,也不想讓自己再承受那樣的痛楚,更不想因為這麽一個小事情驚動其他人,尤其是不想見到那個人,讓那個人看到已經如今這種狼狽至極的樣子,如同一條喪家之犬,她還沒有做好見到那個人的準備。

所以,夜長歡隻好老老實實的維持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又不小心碰觸或者扯到了傷口。她隻好作罷。

夜長歡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在那一夜,她是怎麽到了這裏的,更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記得比較清楚的就是,在昏厥之前,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臉,在那張臉上滿是焦急,夜長歡清楚的記得,那個男人不是她所日思夜想的男人,而是,多年前,名為她的丈夫的那個男人。

因為,可能因為都是是南方人的緣故,舒歌和白亦然他們兩個人的長相,是有一點兒相似的地方的,不過,舒歌那張臉實在是太過漂亮,從而缺少了一分陽剛和威猛之氣,而白亦然的長相卻將柔美和剛猛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是一種非常俊美的樣貌。至少,當年,夜長歡想起來,白亦然算的上是江南的第一美男子了,被很多豪門望族中的那些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所傾心,就算她和他成親之後,雖然白家有家規禁止納妾,男人這一生隻能有自己的原配一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要隻屬於原配,無論是原配樣貌一日一日變的醜陋,皺紋滿臉,除非,原配死去,否則,凡是白家的子孫,這一生隻能有一位夫人,不對外納妾,不能在自己的府邸中,養一些供男人尋歡作樂的青樓女子,要是,有人趕犯了這一條的話,那麽,白家的掌權者就可以立刻將這些人全部處死,或者,廢去武功,仗打一頓,逐出白家,再也不能踏進白家的門檻。

但是,雖然白家有這樣的規定,從三百年前白家開始接管名將城,訓練八荒軍,一日一日強大起來的時候,就已經被第一位家主製定下這一種規定,可是,那些媒婆還是打著為白家這樣的名門望族人丁興旺的口號,實際上是貪圖白家倘若真的打算納妾的話,那麽在事成之後,那一筆絕對少不了的銀子罷了。

類似於規定什麽的東西,有時候在金錢麵前什麽也不算,它不得不為銀子讓開一條寬廣的通道,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為了金錢破壞原則,為了銀子讓自己丟掉了寶貴的生命。

那些媒婆在有一次登門拜訪,說是要給白亦然說當地富甲江南的員外,正二八芳華的女兒的時候,恰好被那一天有事情去找白亦然的她給在客廳中撞見了。那個時候,她正有很重要的事情和白亦然說,而那個媒婆肥胖的身體坐在漆紅的椅子中,整個人陷入其中,腰上的肥肉被擠的一條一條的,這個樣子就讓夜長歡不舒服起來,而那個媒婆根本沒有把她這個沒有娘家無權無勢的女人放在眼裏,不僅在那裏絮絮叨叨的說著那個姑娘是多麽的好,臉蛋多麽漂亮,性格多麽溫順,而且,還敢開口拿她和那姑娘作對比,言語中很是不敬,甚至還有一些侮辱的詞匯。

那個時候的夜長歡,從來不會讓自己忍氣吞聲,性格時而殘忍暴躁,時而冷靜恬淡,情緒通常是陰晴不定,可想而知當時早已經聽的不耐煩的夜長歡,同時她心中又火冒三丈,直接利索的走到媒婆的身邊,忽然伸出手,在那個女人鄙視的眼神中,扭斷了那個討厭女人的脖子。

那天夜長歡想要和白亦然說的事情沒有說一個字,因為,白亦然聽見自己的妻子被那個死肥婆侮辱居然不管不問,她心中微涼,盯著白亦然看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