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領罰



滇山腳下本就是個八荒之地,赤地千裏,素來鮮有人煙,這幾日,突然住進了一男一女。男人約莫而立之年,卻是滿頭銀發,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而年少的,是位姑娘,正是一個多月前從葉府死裏逃生的葉紙鳶。那日她在街頭被一男子所救,那男子將她交給這個鶴發男人後,便絕塵而去。

每日,葉紙鳶便要早早起來練功,紮馬步,提水桶,若是未達到師父定下的指標,便要被責罰一個時辰。

這一日,背著簍子上山砍柴的葉紙鳶一時興起,在山上逗留了許久,隻因被山上開滿的芫花所吸引,正欲上前摘下幾朵,卻被從落葉灌木中竄出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崴住了腳。

“你為什麽偷我的花?”稚氣未脫的聲音難掩慍怒之色。

葉紙鳶起先還有些膽寒,但當她看到這個比自己高大不了幾分的男孩時,一下子又理直氣壯起來,衝他喊道:“憑什麽說這是你的?我先看到的,它就是我的。”

男孩聽得一怔,嘴角微微上揚,突然抓起葉紙鳶的手,“啊嗚”一口便咬了下去。

“啊……”葉紙鳶疼得眼眶紅潤了起來,無奈崴傷了腿,一時動彈不得。

“好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我的花。”男孩得意地揚起頭,一臉挑釁地看著葉紙鳶氣急敗壞的臉。

“你給我等著!”葉紙鳶踉蹌著站起身,深知自己不是男孩的對手,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很識趣地打算下山去找師父來教訓教訓這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

下山後,遠遠看見山下的茅舍前站著一藏青色的頎長背影,一陣小跑跑至那人跟前,拽著他的衣角,嬌聲道:“義父,你來看鳶兒嗎?”

被喚作“義父”的人身子往外挪了挪,與葉紙鳶隔開一步之遠,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道:“最近跟著薛師父練功可有長進?”

葉紙鳶的臉色紅了紅,小手緊捏著上衣的衣角,欲言又止。

“我……”

“說話!”聲調突然拔高,葉紙鳶被嚇得抬起眼眸,一臉惶恐,淚眼婆娑。

“出去!跪到三個時辰!”聲音淩厲帶風,直駭得葉紙鳶晃了神。

“她不過是個孩子,何必……”鶴發男子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好心勸慰道。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摑在了他的臉上,霎時映出五道鮮紅的掌印。

“薛裴,你是想代她受過嗎?”男子寒光一閃,一步步逼近了鶴發男子。

“撲通“一聲,葉紙鳶跪倒在地,哭道:“義父,鳶兒錯了,請你不要再責難師父了,鳶兒這便出去領罰,請義父息怒。”說罷,葉紙鳶顫顫巍巍地往外走去。

屋外大雨傾斜而下,雨水很快便將葉紙鳶淋了個透。

看著瑟瑟發抖的女孩,鶴發男子有些不忍。

一旁的被稱作義父的男人看出了他的憐憫之心,徐步走至桌前,愜意地為自己沏了壺茶,沉聲說道:“別忘了,她不過是我的一枚棋子,我養著她,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給那個背叛我的人致命一擊

,讓他也嚐嚐被人背棄的滋味。哈哈哈……”男子肆意地大笑,笑聲幹澀又悲涼,夾雜著無奈與歡忭。

“葉冷大哥,看在碧心師妹的份上,還是不要……”鶴發男子欲言又止,隻因那男子一臉鄙夷地看向了自己。

被喚作葉冷的男子突然拍案而起,“你以為,她至今保留著我送給她的錦帕,便能一筆抹掉她改嫁他人背叛於我的事實嗎?你錯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此次我前去麝國都城,本是想找到她與她來個了斷,孰料她卻沒找到,倒是讓我找到這個賤種,真是諷刺,不過五年,她便與別人生養出了孩子,你讓我如何忍受!就算五年前她知道我以身殉國,可是她為什麽一次都沒有找過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怕是她早就盼著我戰死沙場的那一天,好成全她與司徒岩!”

“可是…”

葉冷不耐地一揮手,冷眼看他,神情高深莫測道:“薛裴,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屋外的身影搖搖欲墜,豆大的雨水如一把把利刃穿刺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葉紙鳶嘴唇發紫,身子在瑟瑟發抖,卻倔強著不肯倒下。

經過兩個時辰雨水的連番轟炸,最後她終是支撐不住,轟然倒下。意識模糊的前一秒,她在朦朧布滿水汽的雨簾中看到了一抹母親的倩影,正款款向她走來。

屋中迅速衝出一個身影,以迅疾之勢來到葉紙鳶跟前,如雪鶴發襯得他蒼老許多,他滿心愛憐地將葉紙鳶抱起,口中喃喃自語:“孩子,是我對不起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