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緣起



葉紙鳶因被雨水淋濕而感染了風寒,在床上躺了幾近三天三夜才漸漸恢複了元氣,但她卻一刻也不想再閑待著了,酥軟的骨頭也需要舒絡舒絡了,這不,一大早起來便開始練功了。

師父薛裴此刻也起床了,看了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一聲不吭地走回了屋,再次出來後,手裏多了個竹木籃子,抬手招呼葉紙鳶停下動作,繼而將手中的竹木籃子交與她手中,語重心長道:“鳶兒,咱們的儲物快沒了,你抽空下趟山吧。”

“是,師父。”葉紙鳶低眉答道,溫順地接過了他手中的竹木籃子。

薛裴細細打量了她一會兒,突然蹲下身子,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唇角,劃出一個弧度,笑道:“鳶兒,不要每天都悶悶不樂的,你義父不在,不必太過拘謹。”

葉紙鳶點點頭,突然抬眸,眼裏波光微轉,淡然道:“師父是想喝酒了麽?”頓了頓,又低頭撚著自己腰帶上的素色絛子,道:“因為義父不在。”

薛裴眼裏含笑,這丫頭,敢情把自己的性子也給摸透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俯身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額角,軟語道:“早去早回。”

滇山腳下有個十裏鎮,這鎮雖小,卻是五髒俱全,隻因此地外來民族較多,很多商販都是來自各國各地,估摸著皆是因逃荒才來到了這裏。葉紙鳶每次下山都會去十裏鎮上屯些食物,長此以往,這鎮上的人也與她熟稔起來。

葉紙鳶挎著竹木籃子,腳步甚是輕盈,隻因山中生活實在是枯燥無味,偶爾下山,對她來說,倒是個調劑心情的好辦法。

“求求你,放了我,我爹已經死了,我會努力掙錢替他還債的,求求你不要將我賣到青樓去。”一聲尖細的哭喊聲在安靜祥和的十裏鎮突兀地響起,讓人心生不忍,但是,路人們也隻敢遠遠地觀望著,誰都不敢上前勸阻,隻因這施暴之人乃是鎮上有名的富賈,路人們也隻能明哲保身,沒人敢趟這渾水。

但是,世上總有些例外的人,總有一些俠肝義膽且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況且久居山中的葉紙鳶,本就不知這天有多高,地該有多厚。

“住手!”葉紙鳶仰天一聲吼,將手中的竹木籃子一下舉得老高,瞄準那個正拽著女子手的胖子用力地砸了過去。

那胖子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後腦勺,像瘋狗似地胡亂叫嚷著:“是誰!誰敢砸老子,快給老子滾出來---”餘音拖得老長,嚇得路人趕緊捂住耳朵躲開。

“不好意思啊,”葉紙鳶一臉歉疚地走近那胖子,拾起地上的竹木籃子,爾後

很是誇張地看了他一眼,捂住嘴大叫:“天哪,你的頭……”

“我的頭?我的頭怎麽了?”胖子一臉不悅地看著她,完全不知所以。

“腫得像豬頭!”語落,葉紙鳶突然趁其不備,腳尖一蹬,飛身抬起手肘朝那胖子的胸膛一擊,再抬起一腳,便將那人踢翻在地,因那胖子長得甚是肥碩,倒地時揚起漫天塵土。

葉紙鳶皺皺眉,塵土嗆得她直咳嗽,不滿道:“你老人家腦滿腸肥,真該減減肥了。”說罷,抬起手拍掉手上的灰土,轉身便要走。

“給老子抓住她!”地上的胖子冷哼道,一揚手,一群人突然朝著葉紙鳶蜂擁而來。葉紙鳶一看,額頭不禁滲出了冷汗,這麽多人,她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斷斷然不是他們的對手,當下想也未想,撒開腿便要跑。

“住手!”淩亂的街道傳來一聲清幽若蘭的聲響,似幽幽空穀裏輕綻的野菊花,又似粼粼荷塘中暗香襲人的菡萏,讓人不禁浮想連篇。

葉紙鳶莞爾望向那人,一身青色滾底金邊氅衣,腳蹬一雙白鹿靴,發髻工整地固於腦後,眸若寒星,眉似墨畫,雖然看上去隻比葉紙鳶略長幾歲,卻是清逸脫俗,卓爾不凡,小小年紀,身上便有股渾然天成的謫仙之氣。

“臭小子,少管閑事!”那胖子此刻已是怒火中燒,掄起拳頭便要甩向那少年。哪知伸出去的手突然被不知從何地竄出的男子輕而易舉地攫住,那男子一身黑衣,臉上麵無表情,手腕輕輕一動,那胖子的手便“咯吱”一聲,胳膊活生生地脫了臼。

“啊!”胖子痛苦地蜷在地麵,唇角顫抖,指著那男子愣是說不出半句話。

“若不想陪葬,便趕緊帶著你們的主子給我滾!”黑衣男子悶聲說道。

眾嘍囉本來就隻是奉命行事,並且這男子一看便知是惹不得的,當下趕緊抬起地上的胖子,一群人落荒而逃。

“多謝小姐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隻能口頭謝恩。”那被胖子欺侮的女子突然跪地,朝著葉紙鳶與那少年便是三個響頭。

“你快些起來吧,我也沒做什麽,舉手之勞罷了。”葉紙鳶伸手想要扶起那女子,卻被她反手抓住,淚眼迷蒙地對她說道:“小姐若不嫌棄,我願做牛做馬,以報小姐相救之恩。”

“這……”葉紙鳶一下子犯了難,要知道,她可不是什麽千金小姐,不過是個住在深山野林的山野丫頭罷了,哪裏雇得起丫鬟,可見眼前女子言辭懇切,又不好推拒,一時語塞,愣在那裏,左右為難。

“姑娘若不

嫌棄,本公子倒可以收留你。”那少年緩緩開了口,眼神淡淡掃過葉紙鳶,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但轉而即逝,抬手朝身邊的黑衣男子打了個手勢,那黑衣男子便從懷裏揣出一包銀子,遞給了跪地的女子。

“這些錢便是你的賣身銀,足夠你去料理你父親的身後事了,”頓了頓,細細打量了葉紙鳶好一會兒,又道:“我想這位姑娘你是指望不上了,一個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人又怎能養活你?”

葉紙鳶一聽,心頭一顫,這臭小子,居然變相地說她寒酸,正欲發火,但轉念一想,他說得倒也不錯,如若她真的一時衝動,將那女子帶了回去,恐怕不僅師父要罰,義父也定不會輕饒了她。

此刻,倒不如來個順水推舟,何必在此強出頭,況且那少年看上去該是個富貴人家,那女子與其跟著自己受罪,倒不如跟著那少年,於是臉上堆起滿臉笑意,皮笑肉不笑地對那少年道:“公子說得太對了,既然公子收留了她,那小女子也便可抽身了。”

“小姐,你還未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日相見,也好報恩。”那女子此刻已經起身,喚住了正大搖大擺地離開的她。

“葉紙鳶。”她頭也未回地說道,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葉紙鳶。

葉紙鳶。

葉紙鳶。

那少年迎風而立,心裏竟默念著她的名字,望著她一路歡騰的身影竟不覺笑出來,寒潭般的眸子此刻卻如溫煦冬陽,惹人遐思,而那夕陽下的身影像是深深在他的心裏紮下了根。

葉紙鳶回山後,卻見義父葉冷正與師父薛裴耳語著什麽,心下一沉,隻因義父的每次到來都會讓她惴惴不安,倒不是因為他對自己要求苛刻,隻是從義父疏遠冷硬的態度中,他總感覺他心裏有著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而這秘密似乎與自己有關。

“鳶兒回來了。”薛裴率先發現了他,手裏牽過一個看上去約莫黃口之年的男孩,對著葉紙鳶淺笑道:“來,快叫律哥哥。”

葉紙鳶心頭一驚,眼前的男孩此刻也正打量著自己,眼神溫潤如綿,五官精致,眉目間倒是與義父有些相似。葉紙鳶腦海裏突然閃過另一個少年的麵龐,兩張不同的麵孔在她眼前相互重合,她晃了晃腦袋,將那影像從自己的腦海裏甩了出去。不過隻見了一麵,自己怎會想起那人。葉紙鳶有些奇怪自己的反應。

這是她與上官律的第一次見麵,不明所以卻又驚喜異常的她便在那一天多了一個相依相伴的哥哥,一個可以與自己嬉戲打鬧的玩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