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告別
滿世界蒼白如雪，這是躺在這裏的第四天了，因為保胎，我不能隨便亂動，也讓我更加理解秉良的困境，一個曾經隻手遮天的男人，此時卻無力的躺在病床上，等著命運的眷顧，確實會令他精神崩潰。
唐成拎著保溫壺進來，明嫂忙讓出座位，接過保溫壺為我準備午餐。
“好點兒沒有？”
唐成撣撣肩頭的已化成水珠的雪花，雙手放到唇邊吹了吹，暖了暖，伸手把我抱起來，又接過明嫂遞過的毛巾，給我擦手。
“吳姐給你燉的山藥烏雞湯，趁熱喝了。”
“好好怎麽樣？”
唐成洗洗手，盛了晚湯端到我麵前，放到餐桌上，“嚷著要來，我拗不過他，吃過午飯吳姐帶他來。”他吹吹勺子裏的湯，送到我麵前，我自己去端，他閃了一下，“手上還插著套管針，我來吧。”
“辛苦你了。”唐成抬眼看著我，搖搖頭，“他……怎麽樣？”
唐成的手頓了一下，“還是那樣子，不配合醫生，也不見任何人，像個瘋狗一樣到處亂咬。”說完這句話，唐成稍稍觀察我的表情，歎了口氣，“對不起，反正就跟瘋子一樣，霍林博士快忍受不了了。”
“你一定幫幫他，他是……”我想說出馬鋼的事，卻怕唐成對馬鋼不利，忙收住口，“他是對治療沒了信心，他怕好不了拖累我。”
“那他現在還不配合治療，這樣拖下去，神仙也幫不了他。”唐成氣得丟下湯碗，深深吸了幾口氣，再次端起湯碗送到我麵前，“我會想辦法的，你好好調養身體。”
“你一定幫幫他，”我拉住唐成的手，“他為了我和好好什麽都沒了，他這樣都是因為我。”
眼睛蒙上水汽，唐成抽出紙巾遞給我，攪著碗裏的湯遞上來，“我知道，我會盡力，趕緊吃吧，一會兒好好來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話音剛落，噠噠噠的腳步聲和吳姐的呼喊聲傳進病房，砰，門開了，好好嗖的鑽進來，小嘴兒一咧，感覺像要哭一樣，拽著被子就往病床上爬，唐成看見好好這副著急忙慌的樣子，逗得笑了，放下碗抱起他放到我身邊。
“媽媽，媽媽，嗚嗚——”幹打雷不下雨，慣用伎倆，我的心軟軟的，捧著他的小臉親了一口。
“乖兒子，怎麽了這是，有這麽委屈嗎？”
“我想你，你好了沒？”
“好了，媽媽很快
就能回家陪好好了。”我安慰他。
吳姐提著飯盒放到餐桌上，唐成看了一眼，“怎麽？沒吃飯就來了？”
吳姐點點頭，盛好飯放好，“你偷著走，他出來就急了，抱著我的腿什麽也不聽，就喊著要來，我沒辦法。”
“好好，陪媽媽吃飯吧。”唐成拌了菜在碗裏，放好勺子，好好端坐在餐桌前，捧著飯碗遞到我麵前，唐成揉揉他的小腦袋，“好好自己吃吧，媽媽喝湯。”說完端著湯碗遞到我麵前，又一勺一勺的喂我，好好也很乖，雖然吃的有點邋遢，但看那樣子是餓壞了。
“哦，您也吃飯吧。”吳姐說完遞過飯盒和筷子，“我伺候小魚。”
我一愣，“我自己來。”
“快吃吧，我一會兒吃。”唐成不依，端著勺子再次伸過來。
“一會兒飯涼了。”
唐成垂下眼盯著碗裏的湯，“我吃小龍蝦拉肚子的時候，你高燒四十度一樣為我買早點，比起你為我做的那些事，飯涼了又算什麽。”
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便乖順的喝湯。
“哼，”門口突然傳來冷哼一聲，我們都看向門外，秉良坐在輪椅裏冷漠的看著我們，“好一個一家三口的甜蜜時光啊。”
“爸爸——”好好扔下碗翻身下床，向秉良衝過去，抱住秉良的大腿，“爸爸，你回來了，我想你。”
秉良瞟了一眼好好，抬手推開他，“我不是你爸爸，走開。”
好好呆愣在秉良麵前，無辜的看著他，唐成騰的站起來，走到他們身邊，“他是孩子，你怎麽能這麽和他說話。”
“不打擾你們一家人了。”秉良轉動輪椅，好好還不懂發生了什麽，默默的跟在秉良的輪椅旁，“走開——”
秉良一聲大嗬，好好嚇得一個激靈，咧嘴大哭起來，“哇——爸爸，爸爸……”
我掀起被子下床，明嫂忙過來扶我，“你還不能下床。”
我已經顧不上那麽多，跑著到走廊，唐成正抱著好好，而好好嚎啕著指著身後漸漸遠去的背影，“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我快跑幾步追上秉良的輪椅，噌的竄到他麵前，他忙刹車，抬頭看我一眼，別過臉，他的眼圈兒微微泛紅，卻冷厲的嗬斥我，“滾開——”
我抓住他的手，他甩開，我又去抓，反複幾次，直到他不忍心再甩開我，拉著他的手放到我的肚子上，我強
擠出笑容說，“孩子還在，我保住了。”
秉良抽出手，“你願意留下就留下吧，以後不要找我麻煩。”他反複調整了幾次輪椅，才從我身邊過去，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委屈的好好死死抱著唐成的脖子，哭了很長時間，最後累的睡著了，我躺在病床上看著白雪茫茫的窗外，想了很久，秉良發紅的眼圈告訴我他還愛著我和好好，是不得已這樣做的，九荷、馬鋼，本是他最好的兄弟姐妹，最後卻將他一步一步逼入絕境。
唐成一直在好好身邊坐著，心疼的撫著好好紅腫的眼睛，吳姐、明嫂不知何時出去了，病房裏隻剩我們三人。
“我想回博若萊。”
唐成抬起頭看著我，起身走到我身邊坐下，握住我的手，“等你身體穩定了，我給你訂機票。”
我反握住他的手，“你……願意和我們走嗎？”唐成一怔，握緊我的手，“放棄屬於你的一切，全還給他。”
唐成慢慢趴到我腿上，親吻我的手背，平靜的點頭，我卻看見他微微顫抖的雙肩，手指穿過他的頭發，無聲的安慰他。
*
離別的日子來的很快，我出院的那天，唐成已經辦好了一切出國的手續，隔日就要搭乘國際航班離開。
明嫂默默的收拾著病房裏的一切，給我穿好大衣，圍個嚴嚴實實，推著我出了病房，我停住輪椅，叫明嫂推著我去了秉良的病房，秉良一見到我，手邊的水杯便飛了過來，落在我腳邊，明嫂忙拉著我後退。
我慢慢站起身，邁過那些碎玻璃，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輕放到我的小腹上，“寶寶和你告別來了，我們要回博若萊，再有半年他就會來到這個世上，那時候我們家的葡萄園最美最繁茂，等著你來看他。”
秉良抽出手，翻身留給我一個背影，我給他整理了一下被子，俯身輕吻他的額角，溫熱的淚水滴到他臉頰上，他的身體微微一顫，抓緊被子。
“再有兩天是除夕，不能陪你過年了，但明年除夕，我會打開我們釀好的酒等你，慶祝你健康歸來。”抹幹臉上的淚水，我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會來，你一定要來。”
轉身離開病房，明嫂的眼眶發紅，背過身抬手撫了一下，推著我走向電梯。
“我會好好照顧先生，小魚，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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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