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那些往事（三）
夜涼如水。藍寶珠獨自坐在門欄外，看著天上清冷的滿月。山裏的夜，格外安靜，農家小院更顯淒清。一件外衣披到自己肩上，頓感溫暖。她回頭看那個英俊的年輕男子，麵上一紅，羞澀地別開了臉。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那樣做了！一向循規蹈矩，乖巧嫻靜的自己居然做出了那樣出格的事！若被家中長輩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樣失望，又會受到怎樣的懲戒，會不會被趕出來呢？若真如此，自己今後又當如何，還有誰可依靠呢？是身旁的男子嗎？他會是自己的依靠嗎？一個從未有過承諾的人，能陪自己走多遠呢？若厭倦了，會不會對自己棄之不理呢？一時間，思緒萬千，憂從中來！
“你後悔了？”男子輕聲開口，“我想告訴你，無論你是否後悔了，我都不後悔！因為，我是真心愛著你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在一起！”
她看向他，隻見他神情堅定，目光炯炯。
足夠了！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我不後悔！”藍寶珠搖著頭將臉埋進他懷裏。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哪怕內心充滿不安，充滿憂傷，卻從不曾後悔。
“我會娶你的！一定會的！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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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山回來之後，兩個人的關係更加密切了。之前交往還有所避忌，人前人後總保持著距離，而如今卻已如膠似漆，每日裏形影不離，在校園中出雙入對。他們一個是清麗婉約的江南美女，一個是多才多藝俊雅青年，這樣一對玉人兒，不但成為校園裏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也成了人人稱羨的情侶。
青春是美好的！愛情是美好的！年輕的兩人享受著青春，享受著愛情，生活充實而快樂。隻是，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快樂也會有盡頭，在盡頭，等待他們的將是殘酷的現實。他們不知道，一場狂風暴雨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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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樂中，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暑假便到了，這是一個注定不平靜的暑假。
藍寶珠和林仲雅在依依不舍中暫時分離，回到了各自的家中。沒有彼此相伴的日子漫長而難熬，兩人也隻能在書信中互訴相思之情，偶爾通個電話也是奢侈。一個星期，長得像一個月、一年。
但，對藍寶珠來說，這並不是最讓她恐懼的事，真正讓她恐懼和不安的是自己三天前發現的一件事。
她懷孕了，四十多天！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一個十九歲的未婚女子卻懷了身孕，若被人知曉，自己要怎麽辦呢？
藍家世代重儒學，遵禮法，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見容於藍家的。她很害怕，不知所措。她給林仲雅發了電報，然後，盡量表現如常，小心翼翼地掩藏著自己的秘密，不讓別人察覺。
可是，紙畢竟包不住火，她還沒等到林仲雅的消息，藍家的人便發現了她懷孕的事。最糟糕的是，最先發現這件事的人並不是她的父母或者兄長，而是本家一個堂嫂，寶珠的父母兄嫂即使想要維護她，替她隱瞞也是不可能了。
很快，族中長輩就都知道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覺得難以置信，寶珠這樣乖巧嫻靜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可事實卻又擺在眼前。
“寶珠，你是不是遇到壞人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你不用怕，如果受了委屈隻管說出來，長輩們會為你做主的。”爺爺問她，老爺子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疼愛有加的孫女會做出不容於禮法的事情。
藍寶珠不說話，隻是搖頭，一邊搖頭一邊流淚。見她如此，大家也都猜到了幾分，心中既疑惑又惋惜。不知是誰，讓這個從小循規蹈矩的孩子變得如此大膽？可惜了一個好好的女孩子，這一生隻怕都要被毀了。
“是誰？那個男人是誰？”藍父又急又氣，又羞又惱，自己活到一把年紀，居然遇到這種事情讓自己顏麵掃地，頓時隻覺得怒氣上湧，“你這個不孝女！”甩手便是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寶珠臉上。
寶珠隻覺得頭暈眼花，眼淚落得更急更凶，卻仍是搖著頭說：“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傻孩子！傻孩子！”藍母抱著女兒心疼地說，“你知不知道，你這一生都被他給毀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說他會娶我的！”寶珠搖頭，喃喃地說。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還要執迷不悟！我打死你！”藍父滿腔怒火，抬起手又要打寶珠。
“住手，事情已經發生了，即使你打死她也於事無補！你們夫妻先把寶珠帶回去好好看著。這件事，待長輩們商量過後再行處理。”爺爺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遇事也能很快冷靜下來，他環視眾人一圈，沉聲說道：“都管好自己的嘴！今天的事，若誰多嘴多舌，傳到了外麵，藍家的家法可不是擺設！”見眾人低頭不語，又說：“行了，都散了吧！”
那天之後，寶珠被父親關在房裏不許外出，完全阻斷了與外界的聯係。三天來，不吃不喝，每日裏隻是以淚洗麵。每次大嫂給自己送飯總是拉著大嫂問：“有沒有我的信，或者電報？大嫂，如果有，你一定要替我拿過來，可不能叫別人看到了。”
“寶珠，沒有信，電報也沒有。”大嫂看著寶珠，心疼得緊，這個女孩子向來討人喜愛，可如今卻憔悴不堪，“你多少吃點東西，要不身體會受不了的。”
“怎麽會沒有呢？不可能的。”
“依我看，那個人隻怕是不想負責任。”這樣說雖然殘忍，但如果能讓寶珠死了心，振作點也是好的。
“不會的，不會的。”寶珠又是一陣傷心痛苦，“他不是那樣的人！”看到她這般模樣，大嫂也不忍再說什麽，放下餐盤，默默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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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們很快就商量出了對策。對於寶珠，即使是本家裏的長輩也是極為疼愛的。出了這種事，雖是生氣，但也不忍責罰她。最後，大家商量的結果就是，讓寶珠把孩子拿掉，然後從T大退學，由家裏安排其他學校，過幾年，再由家裏替她找個好婆家。族中所有的人都必須對這件
事守口如瓶，不許泄露絲毫，影響了她的聲名。
寶珠的父母兄嫂們得知這個結果後，心中大石才算落下。這樣的處罰在藍家這種家教極為嚴格的大家族中算是最輕的了，甚至可以說長輩們對寶珠已經很是偏袒了，不止沒有實質性的處罰，反而替她把將來都打算好了。對於這個結果，大家都是滿意的，隻除了一個人。那人便是藍寶珠。
藍寶珠無論如何也不肯拿掉孩子。那是她和林仲雅的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怎麽能不要呢！無論母親和嫂子怎麽勸說，她仍是不肯，隻是流著淚哀求她們讓她留下孩子。
“你要留下這個孩子做什麽？那個人如果真心待你，怎麽會毫無音訊？你不是給他發電報了嗎，他怎麽連個回複都沒有？”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這般模樣，藍母既心疼又痛心，“你這是要氣死我呀！我也不想管你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隻是，你如果執意要留下孩子，我們的母女情分就到此為止吧，以後我隻當自己從沒生過你！”
“媽……”藍寶珠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孩子，聽媽的話，把孩子拿掉吧。”見女兒哭的傷心，藍母心中一軟，又說，“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將來還會遇到其他人，難道要讓這個孩子毀了一生嗎？你一個未婚的年輕女孩，帶著個孩子，以後要怎麽生活？不管什麽時代，未婚生子的女人總是要受人白眼的。”
“可是，這也是一條生命呀！而且，而且我是真的喜歡他，這是他的孩子！媽媽，我求你了，你幫幫我，讓我留下這個孩子。”藍寶珠哭著哀求母親。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看著女孩哭得傷心，做母親的也心疼得緊，可還是硬下心腸說，“我今天把話都說明白了，你若要孩子，便不是我的女兒，從此我們再無瓜葛。你自己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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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寶珠站在林宅外，心中惴惴不安。
幾天前，為了保住孩子，她假裝同意拿掉孩子，然後找了個機會從藍家跑出來，直奔海城。她始終不相信林仲雅會欺騙她，不相信林仲雅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她一定要找到他，問清楚，所以現在就站在了林宅外。
可是，這一刻，她猶豫了。看著眼前的豪宅，她第一次對於兩人的感情感到不確定。她不知道這所豪宅有多大，她隻看得到眼前的鐵柵欄和柵欄裏的樹林和草坪，還有樹林深處隱隱約約的白色。以前，她以為藍家宅院已經很大了，現在才知道什麽是小巫見大巫。她一直知道林仲雅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這一點，林仲雅從未隱瞞過。可是，她從沒想到，他家竟如此富裕。
這種人家的少爺，真的會真心真意對待自己嗎？真的會娶自己嗎？就算他是真心的，可他的家庭能接受自己嗎？這一刻，她既彷徨又無助，心中千頭萬緒，理不清，道不明。
是進去，還是離開？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抉擇。她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雙手輕撫上去，良久，抬起頭，眼中露出一抹堅決。終於，顫抖著手按下了門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