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六月的大雪紛飛
璃澈一眼都不曾看向我，便徑自離開了，我卻久久不曾從地上站起來，動一動，都疼，腿疼，心疼。
老遠處邱笙跑來，見我一人發神經似地長跪不起，忙把我攙扶起來。
“你一個人沒事跪什麽呢，跪天還是跪……天哪，這麽多血！”
我低頭看去，果然是自己綁的繃帶沒什麽用，血又滲了出來。
邱笙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一會兒想要攙扶，一會兒又不知道該從什麽方向扶才好，一個人混亂了半天，才一吐氣。
“算了算了，這兩天你休息吧，夕澈小姐那裏有我呢，”邊說著這邊耳朵事情，又邊想著那邊的事情，“果盤該換了，放什麽水果好呢。不是不是，還是先管你比較好……”
“放琵琶吧。”
“什麽？”
邱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放琵琶吧。夕澈小姐應該會喜歡。”
依稀記得，芷楓嵐說過的話，望夕澈愛吃琵琶。
“哦，好，那就聽你的，”又看了看我的腿，“不行，你這麽多血，也得補一補，你想要吃什麽水果，我給你準備去。”
我笑笑。
“那就櫻桃好了，我愛吃櫻桃。”
邱笙一喜。
“正好。望楓王剛派人送來一打櫻桃，可惜夕澈小姐一顆都不肯吃，我等會兒就問夕澈小姐給你討些來。”
“恩……恩。”
想了想，他的櫻桃，也和璃未的粥一般，世界上唯有一人能吃吧，隻是在他們眼中，現在的那人不是我……
“邱笙。還是不要了。那畢竟是望楓王送的，就算夕澈小姐不吃，我們也不能要。”
“好吧，那我給你別的地方弄去。”
我看了看皇宮最中央的位置片刻凝神，眼神裏有些空落，景物落進了眼裏，心裏卻蒙上了一層薄紗，阻斷了距離。
“邱笙，扶我回房間吧。今天遇見的人太多，我不想再繼續看到那樣令人心痛的溫柔了。”
“惜夢姑娘的腿，雖然看起來嚴重，好在隻是皮肉之傷，好好休養的話，三日之後便可下床走動，七日之後便無大礙，”老醫者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繪著淡淡彩繪的瓷瓶，“這是王上吩咐老夫交給姑娘的，可是我們望楓國王室內的秘藥凝膚。待傷口結痂之後，連續三日塗抹於傷口之上，肌膚必如新生，不留疤痕。”
我的心扯了扯，臉上卻感謝十分地笑道。
“有勞望楓王費心了。還請老先生替惜夢謝過。”
老醫者笑笑，收拾好東西便離開了，就如他今晚忽然徑自推門進來為了看傷一般。
老醫者剛走，邱笙就推門進了來，一邊回頭看看仍然能看見背影的老醫者，一邊奇怪地問道。
“我還沒來得及去醫堂請大夫呢，怎麽就來了，”又想了想，似乎馬上就沒那麽在意了，反正不是什麽壞事，“然後呢，怎麽說。”
我笑笑。
“不礙事。”
邱笙歡喜道。
“那就好。”
看邱笙靜靜坐下來的樣子，看來是下定決心讓我安生一會兒，不過沒多久，馬上就忍不住了，一臉愁眉苦臉
，向我訴苦道。
“惜夢呀，你說該怎麽辦。王上、王爺還有望楓王派人來告訴我的那些夕澈小姐的喜愛，竟然少有對她胃口，夕澈小姐雖然不太說話，也不去表態，但看她碰不碰，笑不笑就能知道，可是夕澈小姐偏偏對什麽都是一副要鹹不鹹，要淡不淡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她喜歡什麽，這樣下去怎麽伺候呀，讓王上他們知道了，受罰的還不是我們。”
我並沒有在意，不對胃口是自然的，他們心裏那些能夠討好望夕澈的東西，用來討好我自然好說，可惜真的不在，假的不愛，苦中作樂地笑笑。
“你還笑得出來。”
“那我讓你放的琵琶呢，她喜不喜歡？”
我笑道，很是自信。
沒想到，邱笙竟然搖搖頭。
“沒想到吧，這回兒連你的主意都不行了。和其他東西一樣，淺嚐即止。夕澈小姐隻吃了一個，便放置不理了。”
“真的沒想到……”
我輕輕自喃，心下有些動蕩，腦海裏徑自開始快速轉動，她是望夕澈啊，為什麽不喜歡呢……她是望夕澈，是望楓國曾經的公主，碰倒茶水，第一反應為什麽是去擦拭桌子呢……她是望夕澈，手腕上有和我相同的痣，在聽過我的話後，為什麽卻偏偏正好弄傷了那裏呢……
她，是望夕澈吧？被我自己的想法一驚，隨即揮去這荒唐地想法，不再去想，但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便會時不時出現在腦海裏驚擾我。
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一直靜靜地坐在床上的時間是漫長的、太過安靜的，所以我房間的窗戶是一直開著的。
而透過那樣的窗戶，我總是能夠看見窗外那些我不願意看的東西，所有對望夕澈的溫柔對我來說都是把雙刃劍，不知該喜該悲，心仿佛被單獨放在一片小舟上放入變幻莫測的大海般……
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貪婪地看著。看璃未，看芷楓嵐，看璃澈……我能留下的時間，畢竟隻有七天，不，不對，還剩下四天……
但是，若是有一天將有人取代我，我還是希望，他們不要忘記兩年前曾經在他們身邊的林惜夕。
“呀，惜夢，你怎麽下床了呀？”
邱笙來為了送點心的時候，正好看見我努力從床邊站起，忙將手中的櫻桃放到桌邊，過來扶我。
半開玩笑道。
“沒事沒事。是大夫說今天可以下床走的，若是一直待在床上，忘記了怎麽走路怎麽辦？”
邱笙無奈瞅了一眼。
“算了，反正今天外麵陽光不錯，風也挺大，雖然有些熱但一點不會悶，出去走走也好，”說著，突然想起自己帶來的紅櫻桃，忙過去用另一隻手拿起櫻桃，笑道，“夕澈小姐和王爺又出去了，我們正好去花園裏邊吃櫻桃邊曬太陽邊練走路邊偷懶。”
說完，嗬嗬笑笑，比我還起勁，小心地拉著我往外走。
天氣果真不錯，風暖而不燥，太陽雖大，但時有雲層飄過，剛入夏不久，坐在懷夕殿的花園的石製長欄上，被群花繚繞包圍，愜意坐在其中並不會覺得炎熱。
“惜夢，你可不能吃剩下，因為你說喜歡吃，我特地弄來的。”
邱笙說著，又往我手裏塞上兩
個並蒂櫻桃過來。
看著手上的櫻桃，又看了看邱笙，突然想起了紗朱，說起來，兩人的個性真是大同小異，好多次，紗朱也做過和邱笙相同的事情呢。
“快吃快吃啊。”
邱笙催促道。
我笑笑，沒有發現後麵有人在接近，剛要將櫻桃送進口裏。
“你喜歡吃櫻桃？”
我的心一顫，馬上將手上的並蒂櫻桃放到一邊的石製長欄上，猛地拉著邱笙一塊低頭跪下，邱笙一驚，抬頭一看，才知來者何人，不再掙紮，很快恭敬跪下。
“參見王上。”
我與邱笙齊聲道。
璃未輕聲笑笑，不經意地道。
“沒有回頭便知道是本王？”
當然聽得出來，曾經那般熟悉的嗓音……我低著頭不語。
璃未卻隻是隨意問問，不怎麽在意答案，隨即便好似忘了這個問題一般，拿起我剛才放下的並蒂櫻桃，輕輕轉動兩下，聲音聽起來比剛才還要柔和許多。
“你喜歡吃櫻桃？”
我一時失去了語言，就算說是，璃未對我也不會有任何懷疑，可是，語言卻被堵在了喉嚨裏，他問著我，此刻又在想著誰呢……
我良久沒有反應，邱笙偷偷地用手肘頂了頂我，我有些失神地看著他。
“什麽？”
“王上問你話呢。”
邱笙顯然沒料到我這麽木訥，焦急地輕聲提醒道。
“你將頭抬起來。”
璃未淡淡道。
我的心一顫，脖子動了動，終於妥協著，慢慢將脖頸抬高，揚起麵容來，心裏一下一下地跳，忘記錯開眼睛，就這樣一點點，看到他白底帶著淡淡水紋的衣擺，淡藍色的腰帶，再到衣領，脖頸，視線終於落進他的眼睛裏。
那雙玄黑色的眼睛裏，有一汪深潭，讓我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忘記自己跪著，他站著。
璃未也在看著我，我卻不知道平靜無波的表情後是什麽……
天上忽然降下陣陣涼意，不止是邱笙與我，璃未也不禁抬頭向天際看去。
白色的柔嫩潔白從上空飄下，帶著陣陣涼意掠過仰起得到臉頰，落進脖頸與衣領之間，滴在沒有衣物遮蓋的手背，冬天的氣息好似圍繞左右。
“雪？”
我喃喃伸出手，讓雪白掉到掌心間。
落在掌心中的雪白，沒有融化，我瞬間明白了，會心一笑，一定是小柳告訴芷楓嵐的辦法……
“是柳絮和冰末啊。”
自己的話音才落，頓時想起璃未還在麵前。
抬頭朝他看去，雪白中帶著晶瑩的栩栩如生的白雪飄降在我們之間，緩緩落下，他玄黑色的深瞳靜靜地看著我。
“你喜歡雪麽？”
我的身子微怔。
垂下頭，緩緩頷首。
不遠處頭頂上的氣息消失，抬頭看去，璃未已經走遠了……
明天就要離開了，我的傷口也預示著離開在即似的，基本上已經完美的結痂，平時行動已經完全沒有大礙。
柔軟的柳絮帶著清涼化作白雪紛飛的那天，芷楓嵐來找望夕澈的時間變得更加頻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