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燭燈火



朝堂下百官群聚,一副憂心忡忡。

“滄揚大人,公主至今未得尋回,現在大家都是記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怎麽大人不見一點急躁呢。”

滄揚一笑。

“各位莫急,請看。”

說著,將視線指向偏殿,我從偏殿走出,頂著的還是那被抓來的普通女子模樣,隻因為這樣才容易讓人信服,我畢竟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進來的。

我不急不緩,從容鎮定走到滄揚身旁,走到禦座之前,坐下。

座下百官喧嘩。

“各位大人看看,我是誰。”

說著,水袖一拂,臉上人皮麵具掉落,剩下的儼然是望夕澈那張絕美的容貌,兩層人皮麵具,又是誰能夠想到的呢,我也真是在現代看變臉的雜耍看多了,才這樣突發奇想,不過這樣一來,便沒人會懷疑這張臉了。

“本宮使計脫離賊人,故意被我國兵士抓拿實則是為了平安回歸。”

“公主聖明!”

百官齊跪,我微笑。

命人取來了許久未曾動過的箏,親自焚香燃煙,香爐中的霧氣嫋嫋升起,放在箏案上別有一番風味,說不出的典雅卻帶些慵懶。

我滿意地看著那幾縷輕煙,鼻尖飄著的淡香宜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別人看到,一定都會以為我現在的心情無比的好吧。

隻是輕輕撥動幾下箏弦,很快周圍便安靜了下來。

不是房間,而是四下,我知道,能夠聽到我箏音的地方,宮人的作息工作一定停下了望向聲音傳去的方向,隻是我的箏今日不是為他們而撫,我等的人還不來麽。

第三曲的時候。

風吹,門“吱呀”輕開。

“從沒想到,除了箭法一絕之外,竟還身懷這般技藝,我還從不知我小看了你這麽多。”

我手未停,笑笑。

“若沒有一定斤兩,怎敢冒充以箏藝天下第一聞名的望夕澈,”抬眼看她,眼眸卻是有些半掩的,說不出的魅惑,透過輕煙看他,他也透過輕煙看我,“不過來坐坐麽,這箏音可是望夕澈就在這裏的最好證明呢!”

滄揚一笑,果真到了眼睛示意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我一聲輕笑,隨即歸於沉寂,整整一個下午的箏音繚繞在望楓國王宮天際,不曾停歇,房中的人自然也是到了晚膳時間才離開。

第二日,滄揚又來。

他看著我案上箏與香爐,不請自坐到了老位置。

我麵色不改,冷冷說。

“滄揚大人不忙著將望楓國的權利穩固在自己手上,你到我這個閑人這裏來做什麽。”

“你本來就欲撫箏,多我一個又何妨。”

我不屑地笑笑。

“隨你。到時不要因為自己的懈怠而後悔就好。”

滄揚也勾唇一笑。

“多謝關心了。”

沒有理會他,期間香爐斷過一次,我起身重新焚香才繼續撫箏,滄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皺眉,霎時就是一句。

“不要愛我,你愛不起。”

滄揚皺眉,一陣沉默。

“我不愛你!”

“那就好。”

說畢,箏音仍舊一直未停,滄揚看著外麵冬景,我看著他聽著箏音入神應景之色,嘴角邊泛

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餘煙嫋嫋,徐徐升起,蘊藏著的又豈是單純的暗香浮動。

一日飯後,原來的位置,箏的一前一後,撫箏與聽箏,正好一曲終矣,今日的香也已然燒盡,滄揚剛欲離開,我開口叫住他。

“我日日在此撫箏,有些時日沒有聽到紗奇的消息了,他還好嗎。”

“他是重要的人質,自然會好好照顧不傷及了他的性命,這點你不用操心。”

我垂了垂眸。

“我不相信。”

滄揚沉眉斂目好一會兒。

“你想怎麽樣。”

淡笑。

“你讓我見見他。”

我再次見到紅衣的時候,他渾身都被捆綁的結結實實的,臉上、身上露出的皮膚處都有深淺不一形狀不同的傷,嘴裏還塞著厚布,眼神卻還是如昔日一般,在紅衣的眼裏似乎從來看不見冷漠以外的感情。

身後跟著滄揚派來監視的兩個人,怕是我會說什麽多餘的話吧。

我並不介意,走到紅衣身邊,盤坐下身來,示意身後的人將我這幾日一直在撫的箏拿來,將箏放於膝上。

手撫上箏最前端的一根弦,仔細看,那根弦的顏色其實與其他的有些不同,我抬眸朝紅衣一笑,他的眼神一蕩,很快沉靜下來,未曾讓任何人看出異樣來,我又看了就縛在他一邊的啾啾,我想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紅衣,被關在這裏一定很是無聊吧。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待我也算不錯,今日特地來撫箏給你聽,為你解解悶。”

手指跳動,眼角餘光瞟向身後把守的人,見他們一瞬間在音樂中走神,趁勢,將帶在手上裝飾用戒指昨日夜裏磨出的銳利凹口一斜。

“噔!”

箏弦斷,我怔怔看著被正好彈到紅衣麵前一根細細近乎透明的箏弦,再看看身後突然回神的兩人,這才慢慢抱箏站起,朝著監視的兩人說。

“箏弦已斷,看來今天隻能到這裏了。你們回去和滄揚說,人的安全我確定了,隻是再次再來看他,我不希望他身上再有更多的傷口,”又看了一眼紅衣,轉身出門對兩人說,“走吧。”

出了那扇門,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不敢怠慢我的話,便又粗粗掃了一眼那屋子裏,沒發現異樣便關實了門,跟著我離開。

“前些日子事情也已經過去了,擇日便重新舉行婚禮。”

手下箏弦一記雜音,沒有逃過滄揚的耳朵。

“怎麽,淡漠了這些天,也會心亂了?我以為你已經放棄掙紮了。”

我不再彈奏,收回手放在腿上,靜默片刻,問道。

“什麽時候。”

滄揚似乎對我問題有些興味,思酌了半刻,才道。

“七日後閱軍,婚禮便在軍中舉行。”

我勾唇一笑。

“怎麽?軍中已經全部安撫收於囊中了?”

滄揚笑,不說話,其意卻不言而喻。

這天晚上,我為夢魘所擾,驚叫著從床榻上彈坐而起,引來宮中一時混亂,禦醫來了,滄揚來了,能來的都來了,隻是我臉色蒼白始終不減,額上細絲還不斷下淌。

倚靠在床頭,我聲音有些虛弱。

“好黑,好黑,快多拿些燭火來,將宮中的燭火全部拿到我寢宮裏來。”

滄揚嚴厲

看向禦醫。

“究竟怎麽回事。”

禦醫嚇得不停冒汗,卻找不出根本,說不出原因,隻好顫顫巍巍死馬當活馬醫。

“依小人所見,公主身體並無大礙,恐是心病所致,當務之急,還是滿足公主的要求,或許夢魘便可不藥而治。”

“去!把王宮裏的燭火燈燭全部拿到公主寢宮裏來。”

我依偎在床頭,似發冷似地將自己的被褥又往上攏了攏,嘴角一絲微微的弧度,沒有人看出。

第二日一早,我從睡夢中清醒,臉上還有昨晚折騰剩下的疲憊之色,屋裏的桌上,地上,甚至連。

門“砰”地一聲被滄揚推開。

滄揚的神色很不好,顯然是強壓抑著怒氣,我視若無睹地笑笑,還是有些虛弱的樣子,聲音也有些嘶啞的疲憊。

“怎麽這麽生氣,竟然連表麵禮數都不顧,一大早便來闖本宮的寢宮。”

滄揚的眼微微眯起,有種危險的感覺。

他不顧說話,踢開滿地幾乎燃燒殆盡長短不一各色蠟燭,徑直大步就往我床邊走來,猛地彎下身來就將我的手從被中拉起,細細看起是個十指來。

我雖心虛,沒想到竟然這麽容易便被他想到,不過木已成舟,料定他拿我沒有辦法,強作鎮定。

見左手沒有任何異狀,滄揚又抓起我的右手十指細細查看。

十指指間雖然幾乎看不出來,但是若睜大眼睛細細注視,還可以看見繡花針孔大小的傷口一處處,一處處,早已過了兩隻手指加起來可以數得出的地步。

眼神一變,越來越緊,越來越陰翳。

仿佛世紀的幾秒沉寂之後,隨著一聲冷哼,而至的是狠狠被甩開,還有猖狂怒氣的笑聲。

滄揚站得直直的,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將一根幾乎看不見影子的箏弦丟在我的床榻上,我看著箏弦,沒有動手去拿,反而毫不畏懼地與滄揚對視。

語氣再平靜不過。

“我知道騙不了你多少時間,隻是沒想到這麽快而已。”

“你故意激我讓你去看紅衣,留了工具祝他逃脫。竟然還幫他製造機會,昨夜整個王宮的燭火亮光都在你這公主寢宮,所有人忙得手忙腳亂之時,他趁黑逃跑。真是厲害得很!為了真切得可以騙過所有人竟然不惜利用苦肉計,對自己用這般酷刑!我到底低估了你!一開始便不該給你自由的!”

我淡淡地笑,不回應他的怒氣。

“苦肉計?嗬嗬,我教給你的東西你倒是用得靈活,我也算是個不計較恩怨隻顧傳教授業的好老師了。”

滄揚狠狠地看著我,我承受著他的怒氣,隻是淡笑,因為這次,是我勝利了一回。

“從今天開始,你休想再踏出這房間一步!”

說著,又看著腳邊的蠟燭,無比礙眼地一踢,勁力十足地掀起重重紅蠟的碎片在眼前飄零。

又看我一眼,眼神陰晴不定。

“哼!你未與紅衣多說一語,他至今仍舊隻有紅衣的記憶,隻效忠原本效忠之人,”滄揚一陣冷笑,似在嘲笑我的行為猶如作繭自縛般好笑無力,“你怎知放他回去,不是縱虎歸山!”

我心裏一驚,聽滄揚如此一說,真沒有什麽好預感,卻也不露聲色,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那也比留在你身邊來得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