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蟄伏
有了元橋鎮停留的先例,之後一直是走走停停的,用夏莫然的話說女子該爬在架子上,用不著上趕著去夫家。
進了赤夷的地界,天高地廣的草原風貌越來越明顯,而和親隊伍也終於在赤夷的第一場風雪中臨近王庭。
此時已是十一月初,留守在陵城的洛寒傳來消息說宇文欽的異動已被壓製了下去,隻不過皇帝顧念骨肉親情,隻是把宇文欽圈禁在五皇子府,並沒有傷他的性命。
不過宇文欽大逆不道,雖沒有剝奪皇子封號,但即將成為他嶽丈的酈太傅卻不能再把女兒嫁給這種人,言辭懇切地跪在禦書房半晌,終於讓皇帝同意取消了宇文欽和酈玲玲的婚事。
酈玲玲倒也不如祖輩父輩的清貴之名,揚言道她不嫁宇文欽並不是捧高踩地,而是不恥他的為人。但一女不嫁二夫,她之前既已和宇文欽議親,那就不能再背信棄義改嫁她人。於是隻帶了名貼身的婢女去家廟做了修行的居士。
酈玲玲是的貞烈還是想謀定而動,夏莫然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她現在比較好奇的是郭贇態度的轉變。
若說郭贇之前把她當成救命稻草的話,現在看她便是生死仇敵。
冥六冥七觀察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發現異樣,夏莫然猜測是不是自己女子的身份被識破了,郭贇這才惱羞成怒。而冥六冥七畢竟是男子,郭贇又呆在車中等閑不出來,她也就沒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按照赤夷的規矩,和親公主不能直接進入王庭,而是要在離王庭一天行程的莫爾洛科鎮等待,夷王派遣最親近的人前去相看,俗稱接親。
隊伍到達莫爾洛科鎮的別館,沁王已迎了出來:“七王爺遠道而來,小王不甚歡迎啊!”
夏莫然抬頭便打量了一下這沁王,他四十出頭的樣子,有著草原人特有的濃眉大眼,皮膚黝黑,大冷的天也是袒胸露乳,右耳戴一隻酒杯口大小的銀環,頭上隻留中間一簇頭發束在頭頂,並編了幾十條小辮子垂下來。
或許是目光太過直接,沁王很快注意到了宇文謹身邊的這個侍衛,且見她麵容俊美,不由得笑著高聲打趣道:“何時換的貼身侍衛?洛寒不在王爺跟前當差了嗎?這小侍衛倒生了一副好相貌,難怪王爺喜歡!”
赤夷人一向看不慣漢人的細胳膊細腿,在沁王眼中,夏莫然就是宇文謹的禁孌。
顧大人和韓將軍聽了便有些不自在,心中對宇文謹頗有微詞,覺得他玩相公就玩相公,但丟臉丟到赤夷來就有些太過了,隻不過他們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表露在臉上罷了。
而夏莫然則是又羞又氣地紅了臉,雖然一路上一直有人猜測她和宇文謹的關係,但這麽大咧咧地指出來還是第一次,她不由得責怪沁王多管閑事。
宇文謹不置可否地迎著沁王的笑臉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態度十分冷淡。
這沁王不僅是老夷王的同胞弟弟,更是王庭公
認的第一勇士,赤夷和禹陵打交道過程中,一直是他出的麵,因此對宇文謹的冷臉已習以為常,不僅沒有把他的傲慢放在心上,還朗聲問著皇帝的情況。
宇文謹便言簡意賅地和他交際了幾句。
正說著,郭贇便在綠芯的攙扶下嫋娜地走了過來。
夏玉然照例低垂著頭十分卑微地跟在她身後,腳上雖然穿著一雙新做的藍底繡水仙花的布鞋,可走起路來卻是一瘸一拐的。
沁王這邊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夏玉然的異樣,但沁王嘴裏嚷著“這就是永和公主吧”,嘻嘻笑著向郭贇時,不由得被她小家碧玉的姿態震得眼前一亮。
草原女子大多膀粗臀肥,說起話來也是像男人一樣的大嗓門,所以見到郭贇這種嬌小精致的江南女子,有驚豔之感也就不稀奇了。
沁王的目光太過直接赤裸,就像草原上空盤旋著尋找獵物的鷹,讓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細小動物無所遁形,把正在半福著身行禮的郭贇嚇了一跳。
現在有七王爺鎮壓著,赤夷忌憚禹陵的強大,會尊稱她一聲“憐淑貴妃”,一旦赤夷和禹陵翻臉,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這個和親公主,那時她跟秦樓楚館裏的妓女也就沒啥兩樣了,沁王還不是想上就上。
郭贇越想越怕,腳步不由自主就向後麵退了幾步,身子也虛軟了半邊。
綠芯也被沁王的目光唬住了,一時忘了去攙扶主子,眼見郭贇就要摔倒,夏莫然上前一步輕輕地扶住了她。
隻不過還沒得到眾人的目光,她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夏莫然抽空掃了她一眼。
沁王可能也覺得自己在宇文謹麵前不妥,便收回了目光,指引著宇文謹、顧大人等往別館裏走去。“今晚委屈王爺、永和公主和各位大人在此住一晚,明天一早出發,日落十分就能到達王庭,大王必定準備好了美酒佳肴等待王爺和公主!”
……
赤夷是遊牧民族,為了方便遷徙,住的都是帳篷,位於莫爾洛科鎮的別館是唯一的瓦房,不過是隻有一層,且沒有內外院之分。
聽著院子裏傳來的陣陣吆喝聲,又想到沁王那明目張膽的掠奪目光,郭贇神色陰鬱,揮手讓綠芯關上了門。
“公……公主,我們這樣不去好嗎?”綠芯顫巍巍地問道,臉上一片擔憂。
剛才沁王遣人來邀請郭贇參加他舉辦的晚宴,被郭贇給拒絕了,綠芯現在還記得那隨從臉上的狠戾和不屑,好像拒絕沁王是件十惡不赦的事。
看她如此膽小怕事,郭贇有些不喜,眉頭微蹙想要訓斥一番,但想著綠芯打小服侍她,情分非同一般,訓斥的話便沒有說出口。
夏玉然見狀便極有眼色地上前來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麵前,郭贇一摸,那茶根本是冷的,氣得摔了杯子。
“公主!”綠芯不讚同地叫了一聲,唯恐主子發脾氣引來宇文謹和沁王,惹他們不喜。
郭贇聞言更加氣惱,所幸躺在床上去假寐,可是床板又硬又單薄,如何睡得著?
夏玉然便趁機說道:“這赤夷的天也委實冷了些,這才十一月初,都下了三場雪了。”說著傾下身子和綠芯一起撿地上的碎瓷片,又道:“幸虧皇上憐惜,臨行前讓針工局給公主連夜趕製了好幾套狐裘大衣。聽說這些大衣隻取狐狸腋下最柔軟的一處毛,穿在身上又好看又輕便,定讓赤夷的女子看紅了眼。”
赤夷是遊牧民族,商業不發達,普通百姓隻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哪還穿得起千金一件的狐裘大衣?
郭贇心裏好受了些,覺得夏玉然說的對,自己是憐淑貴妃,就算是大王妃也要敬自己三分,何況是沁王?赤夷念著禹陵的威懾力,兩三年之內必定要敬著供著自己,兩三年之後的事誰能想得到呢?說不定自己已經在赤夷站穩了腳跟,沁王想動自己都不可能。
想著這些郭贇一骨碌爬了起來,拉過夏玉然的手急急地問道:“你還好吧?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實際在元橋鎮葉知府鬧事時,夏玉然就趁機取得了郭贇的信任,但夏玉然為了掩人耳目,讓郭贇仍舊像往常一樣折磨她,隻在無外人時才親近。
夏玉然看到郭贇眼中的愧疚之色,神情越發柔和溫順,微微笑道:“走了這一路,奴婢早就習慣了,公主不必擔心。”
郭贇聞言,愧疚感更濃,“你放心,等我報了仇,你也就不用再受苦了。”
綠芯聽到“報仇”兩字,隻覺得心驚肉跳,心中直怪夏玉然蠱惑主子,說什麽今天的一切都是七王爺造成的,夏玉然因失德失去和親資格,作為姐妹,這憐淑貴妃也該換夏莫然做才是,可是七王爺卻因為私心,愣是在小吏的女兒中選取了她來受這個罪。
夏玉然每天都在主子麵前念叨,久而久之主子也就堅定了一切都是七王爺害的,一定要殺了他報仇這個信念。
可是七王爺是誰?如何能殺得了他?更別提什麽因為私心不讓夏莫然和親,卻有心折磨主子的無稽之談了,主子成為和親公主,還不是老爺為了保住官位的緣故!
綠芯有心提點郭贇小心這個不安好心的夏玉然,可是郭贇如今已被仇恨占據了思維,根本就不聽她的勸,說多了還招至她的猜忌。
思索再三,綠芯岔開話題道:“公子餓了沒?奴婢去晚宴上取些羊肉和羊奶來?”
赤夷人吃羊肉都是整隻放在火上烤,還沒烤熟就割下來吃。那羊奶有一股子的膻味。郭贇想到那血淋淋的肉就一陣犯嘔,冷著臉斥責綠芯道:“都是蠻夷吃的東西!你拿兩個酥油餅去灶上熱熱,我今晚就吃那個!”
綠芯不敢違抗,拿了兩個酥油餅就出了房門。
夏玉然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不過很快又溫潤地笑著看向郭贇。
既然她已經入了地獄,那也要多拉一些人來陪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