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婚宴算計
八月初,五皇子宇文欽從滸城歸來,第二日上朝便主動卸去了朝中所有職務,並道看盡滸城百姓流離失所的悲慘,且這麽多年來從未給已逝生母許美人做過什麽,因此想去皇家寺廟明雲寺吃齋念佛半年,言辭懇切,表情真誠。
不少朝官為之動容,紛紛打消了他在滸城時交好地方官吏和鄉紳的顧慮。皇帝不得已允之。
隔日,宇文欽親自去了太傅府,表達暫緩婚事的歉意,獲得酈太傅和酈玲玲的諒解後,竟一刻不停去了明雲寺,連嚴煜的婚禮都沒參加。
八月初十,秋高氣爽,也是欽天監推算出的黃道吉日,嚴煜與玉培珍大婚。因是皇帝賜婚,玉家又是百年世家,倒也賓客雲集,熱鬧非凡。
聽說玉家給玉培珍的陪嫁堪比皇帝嫁女,田契房產,明珠玉器,不計其數,無人不稱羨。
奇怪的是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嚴煜,卻無半點喜色,不僅如此,連本來因媳婦嫁妝豐厚,歡喜得每日眉開眼笑的嚴夫人,這天也拉長著臉。
賓客們未免心中犯嘀咕,玉家人臉上也不好看,特別是玉三公子玉培奇,渾身戾氣充斥,看嚴煜的目光不像是妹夫,倒像是仇人。
喜氣全無,氣氛冷凝,賓客們全都掃興異常。
所幸臨近婚宴開始時,向來不參加任何宴會的七王爺竟然紆尊降貴來了。
送貼是禮數,並沒有指望人來,看到宇文謹一貫冷然的臉,嚴洪鑫難掩喜色,親自引著他進府。
通政司副使嚴洪鑫是太子一派,嚴煜成親不可能不請夏侯府,所以夏莫然一早便跟著老夫人來做客。
穆銘煙因與夏之然定了親,不好意思出來走動,最近都關在家裏做女工,穆夫人一人來參加婚宴,見到老夫人自有一番闊契。
隻難為了夏莫然,頂著乙女星轉世的名頭,偏又與太子取消了婚約,雖有七王爺一力支持,可女子當著全朝臣,甚至是皇帝的麵,直說不喜歡太子,總是出格。因此自恃甚高的貴婦們並不同意自家女兒與她來往,就怕習染了她的惡氣。
走到哪裏不乏有人指指點點,夏莫然大感無趣,所幸找了偏僻的涼亭中獨自坐下,欣賞著院落美景。
夏侯府小吏出身,且從頭至尾依仗七王爺支持,所以老夫人雖出自商戶,但行事低調內斂,連府中擺設都以沉穩規矩為主。而嚴家明麵上屬太子一派,卻也得到皇帝的看重,這才發展迅猛,從二三流府邸一躍成為朝中新貴,府中景色華美異常,令人讚歎不迭。
夏莫然托腮而坐,因在外麵,芝玉芝晴也十分規矩地站在她身後,一言一行自不讓人挑了錯去。不一會兒,她便大感無聊,又感歎起馮嫣來。
同是出閣成為他人婦,一個賓客雲集,熱鬧非凡,一個卻是一頂粉轎從後門抬進便罷,甚至連父母家人都不能送親,何其悲哀。
不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馮嫣可是欣喜的。
唉,馮嫣好歹還有個名分,自己可是連站在宇文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正撅了嘴腹誹著,身後芝玉捅了捅她,小聲地說道:“小姐,七王爺來了。”
沒想到他會出席無聊的宴會,夏莫然眸子一亮,抬眼望去,隻見宇文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錦袍,劍眉星目,麵如冠玉,遠遠走來,仿佛俊美雍容的天神駕臨。
見到夏莫然,宇文謹緊抿的薄唇舒展開來,甚至勾起一抹優美的弧度,讓夏莫然看了心底止不住起了一陣漣漪。
不過很快她笑不出來了。
“傳聞王爺不近女色,原來都是誤傳,這不是新晉的寧夫人?王爺來參加婚宴都帶著,可見十分憐香惜玉。”夏莫然不快道,身子都未動一下。
宇文謹身後陳西寧聽到那聲“寧夫人”,恨得心頭發苦,但她早已不複當初第一次見夏莫然時的不可一世,隻低眉順眼地緊跟著宇文謹,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待宇文謹坐下,她又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後,像足了聽話乖順的小妾,哪還有西寧郡主的半點囂張氣焰。
夏莫然見狀沒有半分得意,甚至不高興地撇過了頭,故意秀恩愛,無恥!
洛寒見她醋意大發,幸災樂禍地笑了,被芝晴狠狠一瞪,他才恢複平時的冷酷。
一旁嚴府的婢子極有眼色地遞上了茶水糕點,正欲退下,卻聞宇文謹叫住了她。
那婢子頓時高興得跟什麽似的,悄悄地拉衣抹發,整理儀容。仔細望去,她眉目含春,神情羞澀,一副極其期待尊貴無比的七王爺臨幸的模樣。
參加什麽宴會?分明是來招蜂引蝶的!夏莫然暗啐了一句。
宇文謹淡淡地說道:“帶寧夫人去四處走走。”
婢子瞬間失望。
陳西寧卻麵色慘白,他嫌自己礙眼!
這樣的宴會,賤妾如何能參加?
是她厚顏無恥硬要跟隨,沒想到宇文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她歡喜了一路,以為冰冷尊貴的
天神終有被捂化的一天,沒想到所有的幻想在見到夏莫然那一刻,盡數破滅。打發她自己逛園子,可以她的前後身份落差,若沒他護佑,指不定受人如何嘲笑。
不過夏莫然,賤人,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何必得意!
婢子聽說是帶著卑賤的夫人逛一逛,懊惱的同時起了輕蔑的心,哪還想得到夫人此前可是榮寵有加的西寧郡主。她嘴上恭敬地答應了,卻毫無禮數規矩,真大咧咧地走在陳西寧的前麵。
討厭的人走了,夏莫然心中略舒暢了些,仍托腮望他:“王爺也真舍得你的新夫人!況且你我孤男寡女同處一處,不太好吧?”
矯情!虛偽!洛寒心中不齒,卻被主子爺像趕蒼蠅一樣攆走了。
望著除了兩人再無他人的涼亭,而遠處人群中好事者不停張望,夏莫然略感意外,涎笑道:“你攆他們走不太好吧。”
連說兩個不太好,實則心底叫好,宇文謹睨她一眼,端茶一飲而盡,淡幽幽地說道:“你不是說孤男寡女麽?本王隻是如你所願。當然,無法做到白玉池裏那樣。”
想到兩人在白玉池中極盡瘋狂的那一幕,夏莫然臉兒驀然一紅,如枝頭剛紅的蘋果,誘人異常。
宇文謹端茶的手便一頓,深眸微眯。
兩人細語低談,陳西寧卻越走越氣,沿路還不乏那些刻薄者言語嘲諷。
婢子越發不待見,隻不過礙於七王爺的命令,不敢不跟隨。
走走停停一路,陳西寧從沒覺得這麽窩囊,臨近一幢臨水的閣樓,婢子叫停了她:“前麵是少爺少夫人的喜房,寧夫人還是駐步的好。”
陳西寧看著碧波白樓,眸光流轉,朝芸香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芸香立馬會意地朝婢子言辭訓斥道:“夫人分位雖小,總是七王爺帶進嚴府的客,這位妹妹如此怠慢,也不怕我們夫人去王爺麵前訴苦麽?”
那婢子一驚,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不妥之處,七王爺能把卑賤的夫人帶出來,可見對她十分疼寵,自己卻被嫉妒蒙蔽了雙眼,言語怠慢,這不是找死麽?
她連忙跪下求饒。
陳西寧麵上不顯腦色,假意嗬斥芸香道:“咱們是客,你倒擺起主子的譜來了,還不快向這位姑娘道歉。”
婢子連聲說不敢。
陳西寧又盈盈笑道:“本夫人走了這一路,竟是渴了,可否勞煩姑娘去倒杯茶來?”
婢子哪有不應的?原是她怠慢了,連忙抬步而去。
陳西寧和芸香相視一笑,而後芸香望風,陳西寧鬼頭鬼腦地進了喜房。
不多久,嚴煜迎了新人進門,夏府下人分別請賓客到喜堂觀禮。
夏莫然本欲不去,但想到玉培珍是宇文哲的表妹,表妹成親,他必是要來的,正好看看他身體如何了。
於是和宇文謹一前一後隨下人去了。
眾人見兩人聯袂而來,麵色均十分古怪,夏莫然雖容貌平常,但她散發出來的氣度卻不輸任何貴女,與七王爺站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看著十分相稱。
但想到皇帝欲宣夏莫然進宮伴駕,且七王爺始終未有娶妃的表示,眾人又覺得沒有可能。
一進喜堂,夏莫然果然看到宇文哲坐在了人群中,服了她的血做的藥丸,又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氣色竟比從前還好,她放了心,對他點頭致意後便坐到了老夫人身邊。
宇文謹權傾朝野,又是輩分最大的,嚴洪鑫謙讓著讓他坐高座上,可那高座本是父母坐的,宇文謹如何會坐?
嚴洪鑫忙引他坐到一旁最顯眼的雅座上,冷不丁對上他陰鷙冷峻的眉眼,心中一寒,並不知哪裏又惹了這位尊神。
其實宇文謹是看到了夏莫然和宇文哲眉來眼去,心中不快而已。
門外有小廝高喊:“新郎新娘來了!”
賓客紛紛坐好,夏莫然掃視了一圈,發現隻孫丞相和孫少爺來了,並沒有看到孫素雅。她若有所思,暗道莫非最近被打擊得狠了,連喜宴都不敢來參加?
不過不來也好,省得自己還要處處提防算計。當然,太子被禁足,也沒來礙她的眼。
正想著,眼前一紅,一對新人跨進了門,嚴煜見到七王爺,終於換了副笑臉。
玉培珍最近都被父親拘著,今天又被他親自押著進了花轎,如今跨進了喜堂,終於沒了指望,感到空前的絕望和痛苦。
想到喜堂裏不僅有愛著的北辰弘,更有恨著的夏莫然,她心如刀絞,恨意翻騰,雖紅紗遮麵,竟十分精準地找到了夏莫然坐的位置,如淬著毒刃的目光透過麵紗射向她。
夏莫然當然沒有透視眼,但滿座的賓客看到新娘止步不前,好似並不願意成親,小聲地議論紛紛。
嚴煜僵了僵,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連拉了手中的喜綢幾下,都沒拉得動,他心中發恨,不由得重重一拉。
玉培珍毫無準備,踉蹌著往前差點摔倒,氣得雙頰通紅,幸有紅紗遮麵才不至於出醜。
正當她心中咒罵連連時,腰兒不防被人一摟,有道陰邪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不論你的心在誰那裏,既入了嚴家的門,就是我嚴煜的妻,娘子千萬別犯了為夫的忌諱!”
玉培珍背脊一寒,心頭更是無比絕望。
賓客隻覺得是意外,紛紛稱讚嚴煜溫柔體貼,可玉家的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貓膩?玉培奇氣得忍不住站起了身,還未有行動已被玉顏卿一把拉下,玉培奇隻得氣惱地別過頭去。
玉顏卿看著毫無波動,隻拿一雙溫柔款款的眸子盯著夏莫然的宇文謹,無奈地歎了口氣。
女賓席上,玉夫人掃了一眼身後易了容的玉翠娘,目含譏誚地低頭擺弄腕上的翡翠鐲子。
新人拜過天地,退去喜房稍作休息,堂中賓客自有下人引著去吃喜宴。
嚴家早聽到風聲說玉培珍心有所屬,隻不過皇帝賜婚才不得已嫁入嚴家,嚴煜對玉培珍雖沒啥情愛,但正妻心不在自己身上,換作哪個男人都受不了,何況他接親時玉培珍百般推脫,男子尊嚴盡失,離了眾人耳目,回到喜房這個自己的地盤,他如何還忍得住?竟連新娘紅蓋頭都沒揭下,便甩袖離去。
嚴煜氣,玉培珍心中更氣。男人娶妻不如意,還可以納小妾,可是女人一旦進了夫家的門,便沒了回頭路。
聽到房中嚴家婢女此起彼伏的嘲諷,玉培珍終於忍受不住,一把扯下了紅蓋頭。
喜娘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少夫人怎麽可以自己揭下紅蓋頭,這不吉利。”
玉培珍本身脾氣不好,身子又弱,半日下來早就疲憊惱怒到了極點,再見這婆子還給自己使臉色,更沒了好氣,劈頭蓋臉地朝房中下人吼道:“滾!都給我滾!”
她帶來的陪嫁婢女不敢違拗,戰戰兢兢地退下,嚴煜的婢女不想伺候她,也就跟著出去。
房中空曠起來,玉培珍虛軟地躺倒在床上,眼中滴下絕望的淚來。
“五小姐這就認命了?”
她突然聽到熟悉的嘲諷聲,心中一驚,歪歪斜斜地爬起,倚坐在床沿上。“原來是西寧郡主,不去前麵參加筵席,跑到我這喜房來做什麽?難不成因為自己沒機會拜堂成親,特意跑來觀摩的?”
陳西寧被戳中痛處,惱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但她提前藏在喜房裏,不就為了接下來的計劃麽?
於是生生忍下怒氣,尋了一張繡凳坐下,反擊道:“我雖然不能成為正妻,可好歹還能陪伴在喜歡的人身邊,可五小姐你呢?恐怕今生都沒這機會了。”
“你……”同樣被戳中痛處的玉培珍氣得胸口不停地起伏,那凶狠的模樣,恨不得撲上前去撕碎了陳西寧。
陳西寧卻瞬間換了副神情,徐徐引誘道:“五小姐這是做什麽,我已是王爺的寧夫人,可沒有機會再去搶你的心上人。若我是你呀,絕對不會躲在房裏自憐自艾,自己得不到憑什麽讓別人得到呢?”
聽出她話中深意,玉培珍暗暗提高警惕:“你想做什麽?”
陳西寧嫣然一笑:“也沒什麽,隻不過想問五小姐借一樣東西罷了。”
嚴家是朝中新貴,嫡子成婚自不能馬虎,鮑魚魚翅,燕窩海參,像是青菜蘿卜般接連著上。
老夫人和穆夫人,及其她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坐在一起,夏莫然除了馮嫣、穆銘煙並無其她要好的,隻能隨便尋了張位置坐下。
眾人礙於七王爺的麵子,不敢對夏莫然講什麽難聽的話,可也不喜歡她,因此一桌子貴女都金口免開,自顧自地享用美食。
上流家族辦宴會,通常都是套近乎的機會,一般不會太早結束。酒過三巡,夏莫然憋不住,帶著芝玉芝晴找茅廁去了。
回來時卻在門口被一個陌生的丫頭攔住了。
夏莫然困惑地從她手中接過一隻信封,裏麵掉出來一個橢圓形的東西,她拽人手心,吩咐芝玉留下跟老夫人講聲,便隨著那丫頭去了。
那丫頭叫靈霜,不過是廚房打雜的,偶然間碰到一位公子,麻煩她送東西,她便來了。
橢圓形的東西並不珍貴,隻是普通的琉璃,可這琉璃上雕刻的形狀十分奇怪,古代人絕對沒有見過,是一隻萌萌的米奇,宇文哲之物,別人再沒有。
夏莫然正是見了此物,又見靈霜眉宇誠寧,並不是虛頭滑水的,這才信了幾分,跟她前去見宇文哲。
可越走越偏,她忍不住皺了眉問靈霜:“這是哪裏?”
“前麵是靈霄閣,二老爺此前住的,隻不過二老爺一心修道,早幾年就搬到觀裏去住了,這閣樓就空了起來。”靈霜回道,隻當是心意相屬的男女在此約會,公子小姐們之間這種情況多的,也沒有多想,“小姐快隨奴婢來,公子該等急了。”
嚴家出了位一心想修道成仙的老爺,清心寡欲,一生未娶,夏莫然早有耳聞,想到他聽住的地方都取名叫靈霄閣,不免有些好笑。
於是不再多問,跟著靈霜穿過一道回廊,走進了靈霄閣。
(本章完)